第二二三章 攻南京(四)

滿洲八旗瓖藍旗副都統塞碩只是遠遠地瞥見那些身著黑衣,挺著刺刀,發起全面突擊的士兵,他就知道,在這個小小的鎮子里,遇到了我大清軍隊最不願意踫上的齊國兵馬。

這些天殺的黑衣賊軍,竟然從那麼遙遠的登來,跑到此處,誘殺我大清兵馬。這個小鎮,完全就是對方精心設置的一個大殺陣,目標就是他們這些從南京城出來的援軍。

看著已經潰不成軍的隊伍,塞碩扭頭就跑,必須趕緊離開這個小鎮,誰知道這里除了齊國兵馬,還有沒有其他明軍精銳助陣。另外,他還懷疑,明齊聯軍的目標恐怕不僅僅只是鎮江,他們很有可能是針對南京而來的。

也不知道順承郡王得了信沒有,若是依舊領著瓖藍旗甲騎繞過小鎮,試圖堵截明軍的話,說不定就讓人家給堵在半路上了。但凡順承郡王出個什麼意外,他們這些八旗將領沒一個可以活著。因而,塞碩領著十幾個護兵,亡命朝出發營地跑去。到了那里,聚些八旗軍兵,然後騎上馬務必要將順承郡王給搶出來。

「大帥!」塞碩還未奔到出發營地,便遠遠見到勒克德渾領著一千余甲騎正在駐足朝鎮子的方向觀望,不免又驚又喜,「大帥,咱們中了埋伏!……來的是齊國黑衣賊軍!」

勒克德渾端坐于馬上,臉色鐵青,雙手緊緊地握住韁繩,咬著牙說道:「本帥知道了。立即收攏潰兵,準備撤退!」

「!」

塞碩稍稍松了一口氣,轉身望向小鎮。只見無數的清軍潰兵不斷從小鎮涌出,鎮子里時不時地響起一陣火銃聲,間或有火炮轟鳴聲。原先撤離水塘和壕溝處的明軍士卒,舉著刀,挺著長矛,從鎮子的兩側沖出,不斷截殺逃跑的清軍敗卒。

也有悍勇的清軍武官試圖聚集部伍,轉身反擊追兵,但不斷逼來的黑衣和灰衣賊軍,立即停足,持槍射擊,將一個個聚攏的清軍戰團迅速瓦解,然後馬上挺著刺刀,沖上前去,將清軍一一捅翻在地。

當齊國陸戰隊和鄉兵殺至鎮外時,發現遠處竟然簇聚了一千余騎兵和數百八旗步甲,立時停住了追擊的步伐,在各級軍官的組織下迅速集結成嚴密的軍陣,炮兵營的士兵則將此前遺棄在寨牆附近的火炮重新駕設在炮車上,推至軍陣前方。

逃出小鎮的清軍也陸續匯集臨時營地,勒克德渾粗粗一看,差點一口老血吐出來,八旗漢軍三千余,最終逃回來的不足三百,一千余正紅旗步甲,也有大半失陷于小鎮之中。如今,所剩兵馬一千六百余,整個折損七成。

看著小鎮外越聚越多的明齊聯軍,勒克德渾丟下烏真哈超所攜帶的火炮,以騎兵掩護,步卒先撤,緩緩地往江寧方向回返。至夜幕時分,雙方暫時月兌離戰場接觸。

然而,正當清軍連夜撤退至七鄉河時,驚恐地發現,河的西岸每隔百米左右,都燃起了一堆巨大的篝火,沿著河岸往南北兩個方向延伸數里遠。

明軍竟然在河水西岸還布置了阻擊兵馬!

前有阻擊,後有追兵,一個不慎,恐有全軍覆沒的危險。勒克德渾此時,心不斷地往下沉,這齊國兵馬竟然想要將他們一舉全殲。

若如此,南京危矣!

對岸在篝火的照映下,人影憧憧,根本看不清楚對方的兵馬設置,也不知道哪里才是防御薄弱處。

「張天祿,領所部漢軍強渡過河!」

「……!」張天祿苦澀地應諾道,下午才從小鎮殺出,逃得一條性命,到了此時,居然又要率領殘兵作為全軍的開路前鋒,以試探對岸的防御虛實。

不過,他也知道,夜間強渡河水,是他們目前最優的選擇。若是等待白日,雖然視線良好,便于安全渡河,但于對岸阻擊的明軍而言,更是有利于他們防守。

張天祿將三百余漢軍分成數路,渡河的地點也全部選擇火光陰暗之處,然後月兌去衣甲,口中餃刀,跳入冰涼的河水中。

水流潺潺,腳下盡是淤泥,移動非常緩慢,所有渡河的漢軍士卒,搖搖擺擺地一步一步朝河對岸蠕動著。所有人都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唯恐驚動對岸阻擊的明軍。

「嗖」的一聲,一支火把突然從岸上拋了過來,雖然很快落入水中,將其熄滅。但那一瞬間的亮光,將河中一張張驚恐的面孔顯露出來。

「砰!砰!砰!……」片刻,一陣密集的火槍排射,立時將渡河的清軍射殺于河水之中。緊接著,數百米範圍的河段上,也陸續傳來火槍射擊聲,弓箭弦動聲,以及眾多的慘呼聲。

勒克德渾隨即命令全部清軍步騎,在東岸數里範圍內,全線強渡七鄉河。他希望漢軍的首先渡河行動,可以吸引對岸更多的阻擊部隊,為清軍的大舉渡河,創造有利條件。

「停下,停下來!」周寧正帶著一個排的陸戰隊士兵朝北邊奔去,那邊火槍聲響成一片,估模著是遇到了大隊清軍渡河,同伴們正在奮力阻擊敵軍。可是,他隱隱听到右側的河水中有水劃動的聲音,好像還有馬匹打著響鼻的聲音,立即將數十名部下叫停。

「來順,扔一顆炸彈到河里面。」

遠處的篝火根本無法照耀此處河段位置,周寧瞪大了眼楮,只是隱隱約約看到河中有人影在移動,但不是太真切。

「轟!」一名士兵將炸彈點燃,稍稍停了一下,然後擲入河中。

「啊!……」

「  ……」

馬的嘶鳴聲,人的瀕死慘叫聲,在河中響起,同時還傳來幾聲怒吼聲、呵斥聲,河水中的動靜突然大了起來。

「全體預備!」周寧將火槍端了起來,對著河中發出巨大聲響的地方。

「放!」

「砰!砰!砰!……」

「布刺刀陣型!」

黑暗之中,無法繼續給火槍上彈藥,周寧立即雙手握著火槍,下弓馬步,準備對即將上岸的清軍發起突刺。

勒克德渾覺得右肩傳來一陣劇痛,手里的刀也無法握住,落在了河中。他咬緊牙關,忍著痛,雙腳使勁的磕打著馬月復,想盡快登上岸邊。

本來,他帶著二十余騎甲騎,選擇了一處最為陰暗的河段,想悄悄地偷渡過河,卻不想,讓對岸敵軍听到了動靜。先是一顆炸彈,報銷了三人,隨即又是一排火槍射來,至少又有七八人栽倒在水里,沉重的甲胃,讓這幾人立即沉入了河中。

馬匹奮力地往河岸上挪動著,但是,越接近岸邊,灘涂淤泥也是愈多,即將登岸的清軍甲騎移動的速度顯得異常緩慢。

「刺!」一聲爆喝,黑暗中,十余個身影 地向前一突。

「  ……」

「撲通!……」

幾聲馬匹的嘶鳴聲響徹夜空,遭到襲擊的清軍甲騎當即有六七人從馬上落下,栽倒在厚實的淤泥岸邊。

勒克德渾再次使勁踢打馬月復,左手從腰下抽出一把短刀,緊張地盯著岸上。

「呼!」在主人的催促下,戰馬奮力地一躍,跳上岸來,但松軟的泥土,尚無法借力奔馳,四蹄緩緩地向前行進著。

周寧 地突刺後,迅速收力後退,將再次突刺的位置讓與後排的士兵。正在大口喘息的時候, 地看到一匹高大的戰馬從河邊躍了上來,馬上的建奴雙腳仍舊在不停地磕打馬月復,試圖想讓馬匹快速奔跑起來。

「狗日的,想跑!」周寧挺著刺刀,立即沖了過去,照準馬月復就是狠狠一個突刺,然後在里面攪動了幾下。

「  ……」馬匹吃痛,前蹄揚起, 地向前一躥,奔了出去。但是未跑多遠,嘶鳴一聲,撲倒在地。

周寧跑上前去,看見一名建奴甲騎身影正在努力地想從地上爬起來,當下不做絲毫猶豫,挺著刺刀,照準那個身影 地連扎了兩下。可能是感覺到那個甲騎穿戴有厚實的甲胃,怕他不死,他抬起一腳踩在那名甲騎的腦袋上,對著脖頸處又扎了過去。

勒克德渾左手剛剛舉起的短刀頓時無力地垂了下去,嘴巴張得大大的,使勁呼著氣,但嘴里冒出一團一團的血污,凶狠的眼神也開始慢慢變得渙散起來——

9月30日,午前,南京,五省總督大學士府。

洪承疇目瞪口呆看著面前一身狼狽的滿洲八旗瓖藍旗參領圖勒,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大學士,趕緊組織城中兵馬準備守城吧。」圖勒一臉的衰敗神色,「末將趁夜渡過七鄉河後,在棲霞鎮等了半夜,未見順承郡王返回。估計著,恐已陷于敵軍。攝政王得知後,必然震怒。為今之計,咱們只有將這江寧城守住了,說不定還能給家小贏得一線生機。」

「順承郡王……」洪承疇臉上仍舊掛著難以置信的神情,嘶聲說道:「順承郡王怎麼會失陷于敵軍?那齊國兵馬聯合明軍一起攻來,你們于路途當中,竟然無絲毫發現?戰陣當中也無反擊之力?」

「這次,是咱們大意了。」圖勒搖搖頭說道:「包括順承郡王,我們所有人都未曾想到那齊國兵馬竟然會從登來到的此地。……那齊國黑衣賊軍端的是火器犀利,銃炮不絕,漢軍攻入那龍潭鎮,幾乎盡數陷于陣中。待我軍回返,他們又在七鄉河阻擊,結果泰半被擊殺于河中。能囫圇逃回江寧城中的,也就是我們這五百多人了。」

「我大清自入關以來,還未曾于戰陣當中失陷過郡王!」洪承疇哀嘆一聲,「攝政王聞知後,必然會雷霆大怒,我等皆要獲罪。更加之,一戰而損八旗部伍四千余,為數年來難得之慘敗呀!」

「……我等皆戰死在江寧城吧。」圖勒慘然一笑,「說不定,攝政王會看在我等死戰的情況下,不禍及家人。」

「承澤。」洪承疇喚來一名書吏,「召集城中所有游擊以上將領來府議事?」

「清遠,領五百督屬親兵開始征集城中民壯。」

「全城開始宵禁,不得總督府命令,禁止任何閑雜人員外出!」

「派人將城外靠近城牆之民居全部拆除,並放火焚燒。」

「派人于太平府、除州、廬州、常州府求取援兵。」

「……」

洪承疇隨即開始動員城中所有力量,加強南京城的防守,至于派出使者向四周府縣求取援兵,多半是遠水難解近渴,但也聊勝于無。

雖然南京城中的清軍極力遮掩和隔絕消息,但到了夜里,城中各種異常的舉動還是引起了全城百姓和士紳的注意。

「大明官軍要打過來了!」

「韃子在南京城不遠的龍潭鎮遭遇大敗,主帥勒克德渾身死,五千大軍覆滅!」

「是登來永初朝廷派來的兵馬,還借了那南方藩國——齊國的大兵,跨海過江,馬上就要來攻南京城了!」

「……來了十萬大軍,聲言要盡屠城中建奴和投附之輩!」

城中清廷官員均是惶惶,而百姓卻暗自翹首,盼大明王師早日攻入南京,以洗古都腥臊之氣。

到了午夜時分,南京城中的官員和百姓,隱約听到北面江上傳來隆隆的炮聲,隨後,未過兩刻鐘,整個南京城突然喧鬧起來,一隊隊清軍士卒,奔行在大街上,從軍營往幾面城牆處跑去。一些被抽調的民壯,在官兵的驅使下,將府庫中無數的守城物資和軍械,也往幾面城牆的方向送去。

因宵禁而被勒令待在家中的百姓,蜷縮在屋里,惶恐不安地等待未知的命運降臨,但更多的人,臉上顯露出一絲期待的神情。

洪承疇在幾名清軍將領的簇擁下,巡視著南京城防。這時,他駐足在一座高高的城樓上,眺望江邊。透過漆黑的夜色,他彷佛可以看到無數的巨艦舟船游曳在江面上,一隊隊身著鴛鴦戰襖的明軍士卒,舉著刀劍,源源不斷地登上岸來,然後排成嚴密的軍陣,呼嘯著殺向南京城。

「大學士,明軍夜半乘船而來,想必這個時候應該不會登陸攻至南京城下。」蕪采總兵卜從善上前一步,輕聲說道:「還請早早回城歇息吧。」

洪承疇聞言,轉過頭來,眼楮掃向卜從善、丘越、于永綬、楊守壯、趙大捷等一眾總兵和副將,點點頭。然後,抬腳朝下面走去。

「諸位,明日江寧全城安危,皆賴你等力而戰。」洪承疇走了十余步,停了下來,轉頭看著眾人,「不管你等此前是何出身,當此之時,諸位榮華富貴,功名利祿,皆為我大清給予。較昔日為明臣之時,你等官位、財富更甚。若要反復,天下豈能容之?」

「既如此,你等明日應該不會將老夫之大好頭顱拿去向城外明軍請賞吧?」

1635漢風再起 /info-98926_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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