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三章 交通

1655年4月16日,漢洲,建業港。

「奔月」號戰艦緩緩地駛入建業港,停靠在南側專用軍碼頭泊位。船只停穩,軍官和水手隨即陸續下船,搭乘著一輛輛載客馬車,迫不及待地往城中而去。

「小六,一會進城去耍?」海軍見習軍官齊鵬飛將巨大的風帆鋪疊整齊,然後直起腰來,回頭朝碼頭上張望著。

「不了,海上飄蕩了兩個多月,骨頭早就散架了。我待會直接去海軍基地宿舍,美美睡一覺。然後趁著假期,明日搭乘馬車回永興(今澳洲北部阿德來德里弗小鎮)。這都大半年沒回家了,老爹肯定惦記著呢。」朱善平頭也不抬地抱著一捆纜繩,費力地朝舷邊拖去。

「老三,我跟你去城里。」一個瘦小的見習軍官嬉笑著說道︰「你家是建業城的,到時你可得做東,請我們哥幾個好好享受一番。」

「沒問題,兄弟們的花銷,俺全包了。」齊鵬飛拍著胸脯,大聲地說道︰「大家今晚都不許回軍營,趁著假期,好好放松一下。我可是听艦長說了,待我們休完假回來,那是要跟著大艦隊繞行威遠島,前往大明。到時候再回本土,說不定就得明年了。」

「不會吧,咱們這艘戰船可是一艘新艦,按以往慣例,最少要海試一年以上的。」從船艙里出來的一名壯實的見習軍官,將軍帽摘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

「繞行威遠島,那里的風浪和海況足夠凶險,尤其是呂宋那邊,說不準就遇到了大風暴。所以,海軍部的訓練參謀們覺得,通過這次長途遠航,足以替代我們的日常畢業海訓。另外,還能順便檢驗一下這艘「月」級戰艦的各項性能和海上作戰能力。」

「老三,你消息挺靈通的呀!都是艦長告訴你的?我們途徑威遠、呂宋,會經歷實戰嗎?」

「實戰倒是有,不過是對付土人的小舢板。」齊鵬飛笑著說道︰「不過,這種戰斗可勾不起咱們的戰斗。要是能跟荷蘭人再打一仗,那該多好呀!最不濟,跟鄭芝龍的水師打一下,也是好的。」

「就是,整天對著空無一人的海島或者海面進行炮擊,早就膩了。咱們海軍應該去尋一個實力相當的對手,讓我們都能經歷一番真正的海上大戰,也好檢驗一下我們日常訓練的水平到底如何。」

這是一群從海軍學校即將畢業的預備軍官,剛剛隨著這艘滿載量達八百五十噸的「月」級戰艦經歷了兩個多月的海試訓練,然後艦船會駛入船塢做一番保養,同時按照海試軍官的報告,對部分艦船功能進行改動和提升。

在一個多月後,該戰艦將會隨同數艘威遠艦隊轄下戰船一起護送數十名外交代表繞行威遠島,進抵呂宋,參加沂州鎮的建國大典。

沂州鎮建國立號,選了三個名字,宋、陳、衛,請求齊國或擇其一為國號,或另賜國號。

宋,取自呂宋之名,又接前宋之承;而陳,為沂州大統領程光銀同音姓,且為春秋十二諸侯之一;衛,則表示衛護呂宋之地,藩衛齊國,另外,衛國,也是華夏歷史當中存在最為久遠的封國,立國前後共計907年,傳41君,沂州鎮期望亦能如此歷經長遠。

齊國內閣接到沂州鎮的立國請求後,只是稍稍討論一番,便賜其國號為衛,敕封其大統領程光銀為衛國公,永鎮呂宋,藩屬齊國。

對于呂宋一個小軍閥建國立制,這些尚未正式畢業的預備軍官根本不予理會和重視。年輕的熱血,昂揚的激情,懷揣著建功立業的憧憬,使得他們更加渴望一場勢均力敵的海上戰斗。自數年前漢荷停戰以來,齊國海軍幾乎未曾再經歷過旗鼓相當的對手。雖然數年前鄭芝龍叛明降清,齊國海軍集結了大量艦船,並聯合東印度公司,前往大明和日本海域,大肆截殺鄭氏船只。

但鄭芝龍似乎是為了保存海上實力,其轄下戰斗力較強的大船要麼避入福建沿海港口,充當存在艦隊,要麼海上遭遇齊國海軍艦船圍獵時,采取消極避戰的態度,直接扯帆退走,雙方進行的戰斗大部分都是無聊的追逐戰。

至于面對鄭氏眾多的小船,齊國海軍也是如虎狼欺入羊群般,或者如群狼圍獵,全然沒有巨艦大炮對轟的暢快淋灕感。

要知道,這些在海軍學校進行為期兩年的系統理論學習的預備海軍軍官,在眾多的外籍教官教授下,學習了大量的歐洲海戰實例,1588年格拉沃利訥海戰(英國摧毀西班牙無敵艦隊),1628年的馬坦薩斯灣海戰(荷蘭奪取了整支西班牙運寶船隊),1631年斯拉克海戰(荷蘭艦隊對安特衛普的西班牙艦隊發起夜襲),1639年唐斯海戰……

數十上百艘戰艦對決,威力巨大的火炮對轟,各種變換的海軍戰術,波浪滔天,帆影重重,睿智的指揮官運籌帷幄,無數英勇奮戰的水手奔走呼號,這是何等令人激動人心的大場面!這才是我輩海軍男兒所期待的戰爭!

「雖然兵威戰凶,但沒于陣中,死于海上,方是我英雄男兒最後歸宿。」建業城中一家酒樓里,數名海軍見習軍官幾倍酒下肚後,立時顯得情緒激昂起來,但未及半個時辰,便有幾人栽倒在酒桌之下,呼呼大睡起來——

4月17日,黑山城。

張永順使勁地模了模被撞得生痛的腦袋,努力睜開眼楮四下看去,卻發現馬車上的幾名乘客都在笑著望向這邊,不禁臉上一紅。真該死,身為一名海軍軍官(雖然還是預備的),竟然如此狼狽的睡在馬車上,太有損軍人形象了。

「老六,醒醒,快醒醒。」張永順使勁地拍著旁邊的同伴朱善平的腦袋,試圖將他喚醒。

「怎麼了?」朱善平坐了起來,有些難受地揉了揉腦袋,「昨晚,確實喝多了,想不到今日還未醒過酒,頭疼難忍呀。……這是到哪里了?」

「到黑山城了。」坐在對面的一名漢子笑眯眯地說道︰「兩位小軍爺準備去哪兒?可是錯過了下車點?」

「有勞了。」張永順點點頭,眼神示意朱善平趕緊整理軍容儀表,「我二人軍中休假,特返家鄉,看望親人。既然馬車才至黑山城,倒也沒有誤了我們下車點。」

「建業城往南邊的路,只要過了黑山城,是愈發爛了,官家也不知道花些銀錢將其好生徹底修一修。」馬車開始變得有些顛簸,使得對面那男子不禁抱怨起來。

「這位老哥就有所不知了吧。」旁邊一名留有短須的男子說道︰「目前,很多有錢的商賈和旅客都喜歡乘坐軌道馬車,不僅速度要快上許多,而且行駛得也要平穩些。至于這般瀝青碎石路,基本上都是一些為了省下幾個軌道使用費的私營工廠主在走。貨車走得多了,可不就將這路面給壓壞了嘛。沿途幾個縣鎮因為財政拮據,誰都不想自己出錢修路,都在指望著內閣政府撥下錢款修補這條道路。所以呀,且等著吧。要是哪天官家的老爺們也坐馬車走走這條路,無法忍受之下,說不定能撥幾個錢下來稍微修補一二。」

「得了吧,官家的老爺們怎麼會走這條路。」另一個男子尖聲說道︰「他們出行往來,肯定會選擇乘坐軌道馬車。」

這座寬大的四輪載人馬車,前面套有三匹馬拉車,車廂里最多可以載三十人,時速在10-15公里,是漢洲目前最為普遍的乘坐交通工具,也是各個縣鎮人員往來之間最為主要的通行方式。在建業城,每天有三十余趟客運馬車班次,通往南部各個縣鎮。而漢洲各地府縣中心,也均建有客運馬車站場,滿足當地民眾日常出行需求。

道路上時不時地會遇到一輛輛往來的重型載貨馬車,由五匹以上的馬拖動,載重從一噸到幾噸不等,不斷地將內陸生產的貨物運往建業港,同時,又從港口裝運無數的原材料和其他物資,返回內陸各個工廠、貨站。

重型馬車駛過,會在身後留下兩道很深的轍印。道路兩旁的負責日常維護的漢洲土著,則會趁著道路空閑之際,迅速地使用鐵耙將碎石鋪平壓整,同時也會清理沿途馬匹排出的糞便,保證道路在一定程度上的暢通。

「記得好幾年前,這條路上曾鋪設過那種被稱為煤瀝青的黑色材料,使得整個道路上異常平整,那馬車駛在上面,別提有多舒服了。」一個面色通紅的漢子說道︰「可後來,隨著那些重型馬車越來越多,將那些瀝青路面都壓的極度變形,大坑小坑的,以至于沿途道路維護人員不得不又重新鋪設許多碎石和煤渣在路面上。弄得現在呀,只有城鎮里面的道路上,才鋪有那種瀝青路面。」

「那可不!後來又鋪設水泥路,沒過幾年,照樣被那些重型馬車壓得不成樣子。官家就應該修建兩三條路出來!」那個短須男子說道︰「如此一來,即使一條道路被壓壞了,總還有另幾條路可以使用,以方便道路維護人員進行及時修護和平整。」

「說白了,還是官家對這條老路不怎麼重視。」那個瘦小的漢子說道︰「不論是交通部,還是沿途各地的縣鎮,都在指望內閣撥款,再建一條馬拉軌道。」

「可是要在軌道上走車,少不得要繳納一些費用。像咱們出行往來,同樣的路程,走這條老路,路費最起碼要便宜幾角錢不是?」一個四十多歲漢子咕噥道︰「要是那些工廠主和商賈為了節省幾個運費,偏偏不走軌道,專跑這條老路,豈不是會讓官家的算盤落了空?」

「你說那些賺大錢的工場主和商人,咋就舍不得幾個軌道運費呢?搞得他們盡弄些重型馬車在這條路上往來奔跑,將道路壓得千瘡百孔,平白讓我們這些坐客運馬車的人跟著受罪!」那名紅臉的漢子抱怨道。

「哎,你們說,會不會因為要逼著那些重型馬車都能轉移至軌道上行走,官家故意不修這條老路。沒瞧見嘛,沿途走了十幾里路,都遇見好幾輛重型馬車壞在了路邊,讓那些押運的伙計急得直跳腳!如此這般,反而耽擱了這些工廠主和商賈的交貨時間。呵呵,要是誤了港口的船期,那才叫活該喲!」

這番幸災樂禍的話語,頓時引起車廂中一陣哄笑。要不是身上沒幾個銀錢,誰會乘坐這種奔行于坑窪不平道路上的馬車?雖然馬拉軌道上大部分行駛的都是官辦工廠出來的重型馬車,但仍有許多班次客運馬車在上面行走,但路費卻是要貴上一兩角錢,顯然會讓這些荷包不豐的旅客肉疼不已。

「轟隆!轟隆!轟隆!……」

道路左側數百米地方,突然傳來一陣轟隆隆的巨響,靠近左側車廂里的人撩起布簾,循聲望去。

透過影影綽綽的樹林,隱約間可以看到一條數公里長的鐵軌,上面趴著一個巨大的機器,轟隆隆的聲響便是從那個有些怪異機器里傳出,機器的上方冒著滾滾濃煙。在旅客驚奇的目光注視下,這個身形龐大的機器竟然在鐵軌上吭哧吭哧地緩慢爬行著。

「 當! 當!……」巨大機器的底部似乎與鐵軌發生著劇烈摩擦,發出尖銳而又刺耳的聲音。

「轟隆隆……」那個笨重龐大的機器在爬行了十幾米後,兩側冒出一股青煙,趴窩在鐵軌上。附近奔出數十名匠人和學者,迅速來到那機器邊上,一邊用手揮散著濃濃的煙氣,一邊大聲的呼號著,似乎對這個龐大的機器出現的故障,表達著各自不同的意見。

鐵軌旁邊分布著十幾名持槍的憲兵,冷眼朝公路上掃過來,像是在警告途徑的馬車旅客,勿要偷窺這邊的情形。

不過,馬車上的旅客明顯對鐵軌上發出巨大聲響的東西很感興趣,在馬車逐漸遠離那處機器試驗場後,仍舊探出一個個腦袋,使勁地朝那邊觀望,試圖想看到更多的情形,以便能將這個稀罕的事物,說與鄉鄰,顯示自己的見多識廣。

「老六,下午到了開元城(今澳洲北部漢普蒂杜市),在我家中歇一晚,明日再趕馬車返回永興。」從馬車側窗外收回腦袋,感覺嘴里吃了不少土,張永順朝外面又吐了幾口口水,然後轉頭朝同伴說道。

「不會有所叨擾吧。」朱善平臉上帶著一絲遲疑。

「咱們在軍校同學兩年多,可以算是一個飯勺里吃飯的兄弟,不必見外。」張永順用肩膀輕輕地撞了一下朱善平,「不過家里條件不好,勿要嫌棄。」

「行!」朱善平也不再矯情,「同學之中,若論家里條件好,誰能比齊鵬飛家中那般富庶?要不然,我們又何至于坐這趟馬車。不過,待以後咱們正式畢業,成了海軍軍官,或可與家中改善一二。」

齊國軍人待遇甚高,餉銀豐厚,若是出外執行作戰任務,還有各種津貼補助,另外,還有戰場繳獲,這使得每個軍人只憑借個人收入,就能輕松養活三五個家人。以至于,齊國普通民眾,凡是成年男子,在讀書無望後,都會努力加入軍隊,成為一名忠勇的軍人。不僅自身社會地位高,還能極大的改善家中經濟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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