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貝驚訝中控制著自己沒有吼叫出來。
石頭？
石頭跟她對視了一眼，沒有打招呼，也沒有什麼表情，只是像個普通顧客一樣，順著商品架往里走。
孟小貝猶豫了一下，把手里的東西放好，慢慢跟了過去。
石頭瘦了很多，以前他還總笑話小花瘦，現在他自己卻瘦得跟竹竿似的。
身上的衣服也很髒，看著好幾天沒換的樣子，離著三步遠孟小貝都能聞到石頭身上的酸臭味兒。
石頭以前並不這樣，雖然日子苦但挺愛干淨的，身上有味兒是絕對不能容忍的事。
「這個是不是還還有種草莓味的？」石頭拿起一盒餅干看了看，轉頭問了孟小貝一句。
「是，」孟小貝點點頭，過去拿了一盒草莓味的餅干遞給他，然後壓低了聲音，「你怎麼回事呢？秋叔和大錘到處在找你。」
「我知道，我盯盯在這塊很久了，不不敢去學校找你，你放假了我才跟你踫個面。」石頭低頭看著盒子，又伸手拿了另一盒，來回看著倆盒子，「我也知道你找我呢。」
石頭這裝樣子的本事比之前的那小孩專業多了，看著就跟正在挑東西的正常顧客沒什麼兩樣。
「快說你到底怎麼回事兒？」孟小貝只盯著這一件事問。
「一一開始跑不出去，」石頭手指在盒子上敲著，話說得很快，「後來就特麼病了，差差點沒死了，大錘又找我呢，我就就東躲西藏地混，還遇到幾次鬣狗，被被追的好慘，我看你去雷公嶺了，我一想肯定是因為我，就就想找你……」
「說重點，錢呢？」孟小貝說。
「沒沒了，被那黑心作坊的伙計把老子錢騙騙走了，我找不著他……」石頭說得倒是很平靜，似乎是因為事情已經過去了有兩月，他已經麻木了。
「黑心作坊的伙計？」孟小貝差點兒沒壓住聲音，手狠狠地握了一下拳，指節發出啪啪地兩聲響。
「不不提這事了，過了，我今兒來是看看你，道個別。」石頭把餅干放回貨架上，挑了盒便宜些的無糖蘇打拿著。
「去哪兒？」孟小貝盯著石頭的臉，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回家嗎？」
石頭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話題，「我看你挺好的，」轉過臉看了看孟小貝，「你好好的，小貝，咱們這樣的人，能有條路走不容易，特別還是條好路。」
孟小貝沒有說話。
「你總說我不是你朋友，我想想也對，最好別是，沒人看到我上這兒來，」石頭拿了一盒曲奇餅干步履蹣跚地往收銀台走去，走幾步又回過頭小聲說，「你好好的，千萬別再找我，知道你當我是朋友就行了。」
孟小貝站在原地沒有動也沒有說話，看著石頭遲疑地走到收銀台，交了錢，又拿著那一小盒曲奇餅一步一回頭地慢慢走出了超市。
中午的太陽有點來勁，掛在灰茫茫的天空閃著刺眼的光，讓人幾乎睜不開眼楮。
孟小貝跟著走出超市大門的時候，石頭的身影已經像是被融化了一樣，消失在填滿了整個視野的白光里。
石頭可能要出事。
這是孟小貝的第一反應。
但他沒有立即跑過去追問，也沒有強行攔著石頭。
人和人不一樣，她和這個世界上的普通人不一樣，她正努力地告別過去，一點點融入「正常」的生活，因為她還有外公，還有陳燃，雖然她並不太能夠確定他的真偽。
同樣是雷公嶺出品，石頭卻掙扎著滑一向了另一條不一樣的路，無奈而又像是無法改變，這條路跟雷公嶺平行，也許交錯，也許更向下。
她還不具備可以向石頭伸出援手的資本和實力。
她就算是伸手，也沒有拉住石頭的力量，如果她不自量力地想要強行伸出援手，也許還會將外公至于危險境地，給正在破產邊緣掙扎的陳燃帶來無盡的麻煩。
石頭也清楚這一點。
你好好的，這的句話他說了兩三遍。
他有這樣的自知之明，他這樣的人，就走這樣的路，這才是常態，才是他這樣人的軌跡，哪怕是秋叔和大錘，也都是順著這樣的路，殊途同歸。
能走上「好」路的，少之又少。
就像她不願意陳燃因為她而受到牽連，石頭也不願意她再被拉回黑暗里。
哪怕滿世界的光，一不留神也還是會踫到隱藏在角角落落的陰影。
孟小貝愣在店里，看著進進出出的顧客，沒有再看到石頭，或者和石頭相似的人。
她和石頭之間就這麼從一個小小的開岔，也許就不再會有遇見的那一天了。
這個世界上，如果她不伸手救石頭，石頭還真是找不出第二個可以拉他一把的人，石頭不可知的那些將來，有可能是面向更加黑暗慘淡的世界。
想到這里，孟小貝扔下手里的購物籃飛奔著出了購物超市。
眾目睽睽之下，眾人只覺得一道閃電夾帶著一股勁風掠過，一眨眼，剛剛還在店里慢悠悠挑選商品的女孩已不見了蹤影。
孟小貝無人能及的奔跑速度可以說超出常人幾百倍，不出一分鐘就已經攔在了低著頭緩步前行的石頭面前。
「跟我走，」孟小貝看了眼四周，小聲又簡短的開口。
「啊？」石頭眼里閃著希翼的光，愣了有兩秒後，他使勁地搖了搖頭。
「走啊，別傻站著。」孟小貝皺了下眉，伸出手抓起石頭一只胳膊，一轉身就鑽進了旁邊的一個巷子。
這片兒隨處都有可能遇到秋叔的眼線，以及無處不在神出鬼沒的鬣狗。
老樓區的巷子四通八達，從巷子走目標不那麼容易被人發現。
「你現在是不是沒地方去？」孟小貝問。
「也不是沒地方，」石頭揉揉鼻子，扯著嘴角笑了笑，「大…大不了回自助銀行去。」
「自助銀行？」孟小貝愣了，「搶銀行上櫃員機搶啊？你腦子進水了吧……」
「貝姐姐，您…您能不能把我往好……好里想想啊？」石頭拉長聲音嘆了口氣，「我……我就非得搶嗎？我住哪兒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