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2章行宮

李破又問了問洛陽書院的情況。

洛陽書院建起來也有兩年了,建的倒是挺快,可和其他地方相比,有點可憐巴巴。

河南百廢待興,人才早就都跑光了,當年那些河南大族,幾乎都不見了蹤影。

貴族們絲毫也沒有為家鄉建設出把力的覺悟,洛陽這邊只能從關西調撥,入學的生員也寥寥無幾,門檻大家又不願設的太低,以免落下壞名聲。

所以如今生員多是一些軍將子弟,想在這里學點學問,讀書識字,改變一下拿著刀槍混飯吃的命運。

這個上面裴矩也很無奈,他知道皇帝在各處辦書院意味著什麼,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河南人才凋零,即便裴矩借著自己的名望四處招攬,也沒幾個人願意到洛陽來混日子。

這兩年朝廷興辦科舉,狀況在河南這里就更為淒慘,能應試的人也就小貓兩三只,不成規模。

說起回遷的世族,裴矩也是滿肚子怨氣。

貴族們往往自己不會回到河南,而是派遣奴僕過來,先想著的是怎麼把當年丟掉的家產收回去。

為此裴矩沒少接待了各色人等,和人做了不少交易。

這些都不怕說,裴矩七老八十的人了,除了對仕途還放不下以外,其他的事情都會秉公而斷,並不怕得罪什麼人。

而在此事之上,朝廷的政策偏于寬容,一些世族的祖產,只要你拿得出證據,還回去也就還回去了,求的也不過是聚攏一下人氣。

有些人貪婪無度,不能體會朝廷的良苦用心,想要從中上下其手,趁便擴充一下家產,或是按照以往貴族們的慣常操作,收流民以為奴僕。

這些行為都在朝廷嚴厲打擊範圍之內,不止是河南,朝廷為顯求治之心,明詔天下,犯禁者一律嚴加懲處,像河南,山東,河北這些地方,施行的還是軍管,多數就都按照戰時的規矩。

把這些人當做流匪給斬殺了,貴族人家踫到刀口上也沒什麼好說的,河南這里其實就殺了不少,其中不乏鄭崔等名門望族子弟。

尤其是洛陽城中,自從戰亂到來,打臉的事情是時常發生,貴族吃了不少大虧,卻從不長記性,總想擺個架子什麼的,在那戾氣橫生的時節結果可想而知……

李破的意願很簡單,大家好好相處,共同努力,一起奔向小康……你要是不樂意,咱也不勉強,可你要是敢壞我的事,那就是你的不對了,咱們得好好來說道說道,看看是你的脖子硬朗,還是咱的刀子鋒利。

…………

裴矩身在洛陽,雖然多方打探,卻也很難真正了解皇帝的心意,只能在朝廷策略中找尋痕跡,然後再看看晉地,以及江南的那兩位皇帝心月復是怎麼做的。

李靖治政大刀闊斧,王澤行事則力求平穩,消息往來之下裴矩心里漸漸有底,這一兩年來主持洛陽政務並無多少疏漏。

只不過這邊殺人有點多,每年秋決之時都要見上不少血腥,這還是裴矩手下留情,不然掉下來的頭顱會更多。

…………

大隊人馬迤邐向前,把本來很是寬敞的馳道佔的滿滿當當,綿延出去十數里。

洛陽城那雄渾的身影漸漸越來越是清晰。

如今的洛陽城是二十多年以前,也就是大業元年,楊廣令宇文愷,何稠等人營建,陸續征用民夫三百余萬,死傷以數十萬計,翌年即成。

想一想這些數字,再看看這建造速度,到底有多可怕也便一目了然了,大隋亡的是一點也不冤。

這里的一磚一瓦,都浸透著民夫的血汗和眼淚。

李破讓人掀開簾幕,遠遠望去,城池高聳,尤勝長安許多,也不怪楊玄感,李密等人在城下踫的頭破血流。

李破望有良久,才回首感慨的對妻子道︰「名城大邑,世所僅見,但這城池之上,也不知縈繞了多少冤魂厲鬼……」

李碧深知丈夫脾性,聞言還不怎的,裴矩在旁邊听了,背後卻是涼颼颼的,冤魂厲鬼很多嗎?俺在這里住了可兩三年了,好像還沒誰來索命嘛,他倒是知道若有鬼神,準定得來尋他裴弘大的麻煩。

欠了債的人就是這麼心虛。

隨之他不由又想起了楊廣北巡歸洛陽時說的那句,洛陽人尤多矣。

這兩位真是太不一樣了……

眼前這位念念不忘者,全都是社稷民生,而楊廣孜孜以求的,盡是帝王功業。

他一邊點著頭,一邊做出應該附和皇帝預期的悲傷表情,「陛下悲天憫人,說的極是,這座大城建成不過區區三十寒暑,卻已歷遭劫難。

方圓百里之內,死傷足有數百萬眾,中原之元氣盡喪于此。

臣等重歸東都之時,城中幾近鬼蜮,臣羞慚無地,百拜而不敢入,之後令人收斂各處曝于天日之下的尸骨,數月之間屢有不絕,可憐可嘆,吾等罪孽深矣。」

說罷又是掩面而泣,李破恨不能一腳把他踢下去,哭鼻子上癮是吧?老子活這麼大沒見過你這麼喪的。

李碧倒是說了一句公道話,「天下大亂,誰又能獨善其身呢?咱們在北邊一路走來,可也不是尸山血海,白骨處處?」

「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他作詩了,他作詩了,他又作詩了……

這次李破倒是沒想著抄什麼,只是有感而發罷了,听眾也只兩人,拍馬屁那自然是裴矩的活計。

裴矩的才學不用說,但他多數才能都在他的政治頭腦上,文學上的造詣不高,但懂畫之人不一定就是畫師。

他只在心里稍一琢磨,便贊嘆道︰「早就听聞陛下詩才絕世,今日有感而發,氣象恢弘,卻有大慈悲蘊于其中,有了陛下這一句,怕是以後世間再也無人敢稱名將矣。」

皇帝作的詩詞早已傳至洛陽,他都細細研讀過,青玉案詞句太過華麗,對于他這樣的人來說沒什麼參考價值,他看的不是詩詞的藝術性。

前兩年一首憫農,還有一首潼關懷古,都是悲天憫人之作,從中可以清晰的感覺到皇帝心系眾生,不管其情真假,可其中有著非常明顯的政策傾向性。

無非是四個字,眼見天下殘破,與民休息而已。

作為地方守臣,讀懂了朝廷大策的方向其實也就足夠了,對于他們來說,治理地方的操作空間很大,你的個人才能在治理過程當中可以最大程度的得到體現。

但有的人過于自負,把治下當做了自己的地盤,絲毫不理外間之事,很容易便會與朝廷大策相悖,到了那時,你這個地方守臣做的再好,被御史彈劾也是早晚的事情。

…………

車駕到了城前,轉而向北。

洛陽城的布局其實和長安相仿,洛陽顯仁宮建在城北,和南邊的外城以洛水相隔。

別看長安有八水繞長安之稱,可所謂八水其實大多出于渭水水系,都是支流,水量不大。

而洛陽城直接便建在了洛水兩岸,漕船可以直入洛陽城,比長安要便利的多,環境上更不用說,洛水流域自古以來便是中華文明的發源地之一,傳說無數。

洛陽幾經遷址,東周古城在西,漢魏故址在東,洛陽的名字因處洛水之陽而得,如今嘛,它卻端端正正的坐在了洛水之上。

顯仁宮比長安的太極宮要大上不少,建成之時的奢華程度也非太極宮可比,據說楊廣曾采海內珍禽異獸,奇花異木之類充實宮室。

當然了,現在肯定是見不到了。

楊廣給自己的宮殿起的名字也很具諷刺意義,顯仁宮,從其建造過程,再到楊廣執政期間的所作所為,哪里能顯出一個仁字?

裴矩就適時進言,「舊時稱呼已不合時宜,還請陛下改之,以顯新朝氣象。」

這明顯是準備好的說辭,他就盼著皇帝能東巡至洛陽一行,改名這事就是為皇帝東行準備的,不然他在洛陽也有兩年了,怎麼會拖到現在才提出來?

李破對此不甚在意,只是笑道︰「顯仁宮未彰煬帝之仁,宮城無知無覺,名字也很不錯,錯不在此,何必改之?」

李碧也道︰「我看也是不錯,以後人們提到顯仁宮,定然能記起舊事無數,可以略作警示,令人不要忘了那罪魁禍首。」

裴矩無奈,行吧,反正你們說什麼是什麼。

這兩位思維異于常人,也不愧是一家人,說話一個腔調不說,對諸事的看法也很一致……

…………

顯仁宮沒落已久,楊廣南下江都之後未能回來,王世充等人擁立楊侗為帝,是為皇泰帝,當時還曾寫了一封書信給各處諸侯,讓大家來朝見新皇帝,可惜除了杜伏威誰也不曾搭理他。

不久王世充廢楊侗,自己戴上了皇冠,得意洋洋的也曾傳書諸侯,絲毫不認為自己做了一件大大的蠢事。

顯仁宮就此又換了個主人,只是這里風水是真的不好,沒幾年王世充敗亡,顯仁宮就此失主,荒廢了很多年。

再有皇者來時,它已經降了格調,成為行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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