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軍謀

清晨,薄薄的霧靄還沒有散去。

蒼涼的號角聲與隆隆的戰鼓聲同時響起,瞬間便吹散了早春時節的旖旎,旌旗飛舞,金鐵交鳴,天地間肅殺之氣大作。

晉陽城南,近十萬大軍拔營而起,人喊馬嘶之間陸續南向。

實際上,這還只是戰爭開始時前奏中的一部分。

在此之前,大軍斥候已經遍布于介休,平遙等地,走的最遠的甚至已經繞過介休,深入到介休西南的雀鼠谷當中去了。

以平遙為中心,方圓百里盡都在大軍眼界之內。

此時,文水,太谷,祁縣,平遙等縣差不多皆已淪為空城,百姓大多南遷,有一部分則跟著王氏子弟來了晉陽。

當日王氏叛唐,西河郡屢生亂事,這些縣城首當其沖,又有晉陽失陷在前,接著李元吉狼狽逃出晉陽,南下時帶走了這些縣城大量的青壯,于是,這些晉地古城紛紛淪為了戰爭緩沖地帶。

倒是汾水西岸的西河郡郡城隰城還有一些唐軍把守,其實背靠呂梁,東依汾水的隰城狀況也不算好。

隋末戰亂以來,隰城周圍著實鬧過許多義軍,百姓更是大量逃入呂梁山中為盜,隰城因不在南下要道之上,山匪剿滅起來也吃力不討好,所以呂梁匪如今已經壯大到了一定的程度,在隰城左近肆虐不休。

所以說,如今的並州南部很大一片地方,在多半年的時間里都是空白,成了流民和鳥獸的巢穴。

當然,這些地方也必定不會空著太久。

不論是唐軍北上,或是從並代兩州大軍南下,都會佔據這些地方,作為大軍落腳之處,或是糧草聚集的地方。

唐軍不敢北來,那是一定的了。

除了西北的薛舉,李軌,梁師都,甚或是唐軍麾下,還有著些騎兵勁旅能與代州騎兵相較一番外,其余反王,別說你擁兵多少多少,論起騎兵來都在吃灰之列。

而代州騎兵連戰連勝之下,可不如當初那麼默默無聞了,只河北一戰,便讓他們名揚天下,隱為諸軍之冠。

如無大兵,靠晉陽太近,是非常吃虧的事情。

騎兵來去如風,可能等你看到騎兵的影子的時候,城池已經被團團圍住了。

唐軍將領不蠢,自然不會輕易北來,他們在這些地方堅壁清野,沒給南下大軍留下什麼東西,如果不是汾水在旁邊滔滔而過,他們能把水源都給你弄沒影了。

去年攻下晉陽的時候,李破倒是可以趁勢南下,掃平這些縣城。

可那會兒大軍即將北上,沒辦法分散兵力,不然的話,現在大軍的起點應該是在平遙才對。

大軍踏著荒涼的古道,漫野而來,卷起滿天煙塵,沉悶如雷的馬蹄聲徹底擊碎了平遙古城的寧靜。

平遙的城牆灰撲撲的,一看就不是磚石,而是泥土夯成,城牆也不算高大,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好像被人遺棄了老婦一般,寥落中透出滿身的暮氣。

這是一座寂靜如死的城池,李破立于大旗之下,只是略略打量了一番,便傳令全軍,穿城而過,繼續南下。

此時已過正午,騎軍中軍走的不算快,前鋒羅士信和王智辯兩部,早已在這里蜂擁而過多時了。

而騎軍和步軍拉的很開,李破令騎兵先行,自己統帶騎兵中軍,將步軍留給了尉遲信與陳圓統領,到了明天估計步軍才能趕到這里。

過平遙的時候,發生了一段插曲。

路旁有一衣衫襤褸,白發蒼蒼的老者,跪伏于道左,大軍穿城而過,只有一小卒從馬上解下皮囊,扔在他身邊,其余軍卒,皆視而不見。

李破過時更是瞅也未曾瞅上一眼,大軍一旦成軍,和大軍中的多數人一樣,他的心冷便會變得冷漠而堅硬。

他也做過流民,知道流民的卑賤和傷痛,同樣也見識過他們的猙獰和狂躁。

可這會兒,除了對大軍有益之事,他不會有任何的憐憫之心存在,他的一舉一動皆系于軍心,不能輕動。

很快,大軍便將孤冷的平遙扔在了身後。

…………………………

此時,介休唐軍已被驚動。

一直在盯著晉陽的唐軍,在北邊兒消息斷絕之後,便有了戒備。

李仲文急急派人向南請求援兵盡早到來,一邊則招姜寶誼,張倫來商談介休防務。

其實不用怎麼商量,李定安若率軍來攻,唐軍唯有死守介休等待援軍,這是唐軍上下的共識。

北邊兒那些騎兵的戰績越來越嚇人,和他們野戰……算了吧,齊王李元吉前車之鑒不遠,沒人想去重蹈覆轍。

可一商量,除了速向南邊兒求援之外,幾個人的意見竟然不一致了。

姜寶誼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了起來,也許這位是感覺立功的時候到了吧?誰知道呢,反正人家說了,守城若不出城求戰,乃兵家之大忌。

好像是想了很長時間了,說的還真有點道理,介休城小,城牆不比平遙高上多少,同樣也是土夯的。

三萬余唐軍聚于城內堅守不出,一旦城牆被奪,城門一開之下,大家就都成了甕中之鱉了,嗯,總之就是說吧,三萬唐軍擠在一處,施展不開手腳。

這話是有道理的,其他兩人領兵已久,深諳戰陣,也沒反駁,只等著姜寶誼說起他的謀劃。

其實報的希望都不大,這人是個草包已差不多是李仲文和張倫的共識了。

姜寶誼說的有模有樣,在城外立寨,深挖溝壕,依托介休城牆,與敵相持。

李仲文和張倫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輕蔑。

紙上談兵而已,听上去有點道理,卻不可行。

三萬唐軍,立幾座營寨?若只在城北立寨,敵軍傻了嗎?非要攻你的寨子?

若是四城皆要立寨,三萬唐軍都出城也不夠分啊。

純屬臆想出來的主意,不足與論。

張倫撓著大胡子,看上去听的認認真真,還不時點著腦袋,姜寶誼話音一落,他就問了一句,「若依姜將軍之意,城外營寨由誰駐守?」

姜寶誼斜了張倫一眼,「張將軍莫怕,你為介州刺史,自然要與總管坐鎮于城內了,至于城外嘛,姜某不才,願率軍守之……」

好吧,不管姜寶誼其人才干如何,他的忠心是不容置疑的。

張倫對他話中的譏諷之意恍若未聞,笑呵呵的就來了一句,「那就有勞姜將軍了。」

李仲文適時咳嗦了一聲,心中暗罵張倫奸猾之余,板著臉發話,「大敵當前,敵軍飄忽即至,兩位務要听我號令,不然的話……若介休有失,你我皆百死難辭其罪。」

張倫臉色一整,當即抱拳道︰「末將听候總管吩咐。」

姜寶誼則在滿懷希翼的看著李仲文。

李仲文心里苦笑一聲,還得哄著,心說對著我家孩兒都沒這麼累過。

「姜將軍之忠勇,我盡知之,此戰過後必報于至尊知曉,可你我皆知,敵軍鋒芒太盛,出城以戰,必為其所挫。」

「而敵軍多為騎兵,不善攻城,只要我等善守城池,必能阻其軍勢,待援軍大集,破其于介休城下易矣。」

「姜將軍不必親身涉險,在城外與其相抗……」

姜寶誼隨後爭辯了幾句,不得要領之下,抱拳氣咻咻的走了。

這次張倫沒有隨之離開,也沒想再說姜寶誼壞話,這位雖然金玉其外,可守城還應得力吧?

張倫向李仲文抱了抱拳,「總管,敵軍即來,我雖未曾親見,可李定安兵鋒盛強之處,應有預料……」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看李仲文微微頷首,才接著道︰「姜將軍之策雖失于輕率,可也有些道理,末將以為……死守介休實乃下策……」

「哦?」听了這話,李仲文精神不由一振,大胡子顫了顫,「張將軍許有良謀?」

張倫抓著大胡子,苦笑一聲道︰「我今不知敵軍虛實,只能往壞了打算,敵軍若來,見我死守介休不出,許就要以輕兵圍我于介休城內,分兵入雀鼠谷南下。」

「援軍若來,急于與我匯合之下,豈非成了圍城打援之勢?」

李仲文目光閃動,也覺著大胡子有點癢了。

「那依張將軍之見……」

張倫咬牙切齒,用力一錘桌案,「末將以為,不如棄介休先入雀鼠谷駐守,待和援軍匯合,再做道理。」

李仲文的眉頭一下皺的老深,張倫之謀,和姜寶誼那樣開玩笑一樣的軍略不一樣了。

可他能怎麼去做嗎?

棄介休而守雀鼠谷,為援軍到來贏得時間之外,還能比較順利的跟援軍匯合,同樣也能阻住敵軍南下之勢,深想一下,確實要比死守介休強的多。

但話說回來了,作為介州總管的他,不戰而退,將介休重地讓于敵手,之後他的道理說的再多,旁人又能听得進去幾分?

張倫可能無事,李神通會饒了他李仲文嗎?

張倫見他猶豫,瞪著眼楮加了一句,「總管勿憂,失介休之罪,末將願一力承之……」

李仲文瞄了他一眼,心說,哼,說的好听,到時候你擔的起嗎?

(月票月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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