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冒險

李破是在九月末得到的急報,蕭皇後車駕已然入塞。

蕭後急急南歸的原因很簡單,在突厥牙帳北遷之後,雲中草原變得危險了起來。

大利城中鬧了兩場叛亂,說起來也不算什麼叛亂,只是有那麼幾個阿史那族人想要佔據大利城而已,最終都被突厥可汗留在大利城的守將鎮壓了下去。

可這種不算叛亂的混亂,卻讓蕭皇後坐臥難安,她是流亡之人,已經被種種的亂象給嚇怕了,說是驚弓之鳥也不為過。

于是,本定于明年春天的行程也就在蕭皇後固執己見之下提前了。

還沒面見這位大隋皇後,李破也不知道人家是怎麼想的,這又是怎樣一個人,他只是從元朗和尉遲諧送來的急報當中曉得,蕭皇後一行入塞的時候很淒涼。

馬車不過四輛,車中不分老幼載著的都是女人,護衛南行的也都是突厥附離子。

也就是說,除了一點宮人,蕭皇後身邊連個太監都沒有,就更不用說隋室的親族臣下了,流亡貴族的淒涼悲慘之處由此可見一斑。

當然,也不用奇怪什麼,經過了江都之變,又經歷了河南河北的戰亂,再有竇建德挾持,能利用的人也就都被人利用了,價值已被榨取的很干淨,蕭皇後身邊要是還能剩下什麼有用的人物,才叫見了鬼呢。

這顯然是個悲催至極的故事,可也不用太過憐憫,隋帝楊廣讓天下人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他留在身後的親族受這流離之苦正是應該。

天下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如今終于是輪到他楊氏一族了。

像李破看完書信之後,就沒什麼感慨,只是突然覺得,楊廣的妻子如今卻要受他一個當年的邊塞小卒的庇護,讓人感覺有點奇妙。

而蕭皇後身邊的人越少,對于他來說越是心安,要是呼啦啦來了一大群隋室舊臣,那才叫讓人頭疼呢。

義成公主這次倒是很大氣,阿史那牡丹率人送蕭皇後只送到了長城一側,和尉遲諧等人交割一番,又敦促李破盡快派使者北上求親,之後便率人回去了雲中。

也許是感覺沒什麼人能輔佐于蕭皇後身邊,又不給蕭皇後添麻煩吧?反正是將蕭皇後一行完全的交給了李破。

天寒地凍的,李破此時能做的也不多,只能傳令給晉陽眾人,讓他們務必做好迎駕的準備,至于蕭皇後的飲食起居,李破也懶得再叮囑什麼了。

估模著就算他不說,陳孝意等人也不會讓蕭後受了委屈,而晉陽宮殿那麼大,安置上幾個女人真的是輕而易舉。

裴世清和溫彥博倒是都在勸李破回晉陽一趟,親自迎接蕭皇後南歸。

李破只是搖頭,明年的大略已定,今年已快到歲末了,大軍都駐扎在晉陽以南,在絳郡發布軍令要比晉陽方便的多。

而且,李唐的反應也值得商榷,明年若有大戰,難道再從晉陽趕回絳郡,來來去去折騰人不說,緊急軍情一旦有所拖延,後果實難預料。

在這一點上李破看的很清楚,蕭皇後一旦南下入了長城邊塞,便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不管招待的好壞,人總歸是走不月兌了。

作秀這種事情倒也不是不能做,可在晉陽那里又做給誰來看呢?

反而明年一年,對他來說可能會至關重要。

因為這是他奪取晉地的頭一年,內部不穩,外有強敵,斷不能有所疏忽。

所以說,孰輕孰重李破掂量的很仔細,也很分明。

裴世清兩人倒也沒錯,他們都是比較正統的文人,看重這份迎來送往的禮節和名分無可厚非。

李破看到的則是戰事的需要,和他們的角度有一致的地方,但差異之處也顯而易見。

然而,在一場場冬雪來臨當中,李破也日漸放松了警惕,天氣越來越是嚴寒,北邊的消息不斷傳來,再加上喜得貴子,還有歲末封賞之事,如此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都干擾了李破的心神。

他所預料中的戰事來臨的時間,可比他預想的要早的多……

這不管是歸咎于情報上的短缺,還是歸因于大勝之後的驕傲輕敵,或者是天氣的緣故,反正,一旦有了偏差,戰爭這東西就會無情的告訴你,你將要付出血淋淋的代價了。

………………………………

十月末,北風呼嘯,奔騰咆哮的黃河終于結上了厚厚的冰層。

這一晚,烏雲遮月,好像又一場冬雪即將來臨。

龍門渡口對面的黃河西岸,人影晃動,被塞上嘴巴的戰馬沉悶的嘶鳴聲順著北方隱約傳來。

陝東道行軍大總管,天策上將,秦王李世民裹著厚厚的皮袍子,臉上蒙著的一層厚布不時哈出白氣,上面則已滿布冰霜。

皮帽子下面,只露出一雙精光閃閃的眸子。

沒有任何的旗幟在頭頂飄揚,黑暗之中,三千玄甲軍,已在黃河岸邊排開了隊列,他們的裝束和他們的統帥並無多少區別,他們只是安撫著躁動的戰馬,努力抵抗著嚴寒,靜靜的等待著進軍的命令。

這顯然是一支已經呲開了獠牙,準備飲食鮮血的軍旅,在西北風雪中打過滾的他們,對寒冷的忍受力非是其他軍旅可比。

可在這個時節作戰,對于他們來說依舊是一種考驗。

不能攜帶輕重鎧甲,甚至皮甲都被棄之不用,甚至刀鞘都裹著厚布貼身保存,上好的弓弩也不能攜帶太多。

當然,對于他們來說,最重要的還是戰馬,戰馬不能披甲,卻還要裹上一層御寒之物,可以說深冬季節作戰,對于這些身經百戰的唐軍勁旅而言,同樣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李世民的眼楮死死盯著對岸,他的愛馬不時用大腦袋摩擦著他的肩膀,卻根本不能轉移主人的注意力。

對于李世民來說,這將是一次非常冒險的突襲,卻也非常符合他的用兵風格,他這人最喜抓住敵人的弱點,一擊致命。

這麼說來,難免會有人認為他和李破有著相似之處。

那就大錯特錯了,李世民膽子很大,作戰之時非常喜歡行險一搏,可觀其歷次領兵作戰,卻表現的非常沉穩。

就如和薛仁杲一戰就是如此,一直耐心的等待到敵軍糧盡,才率兵與之決戰,並一戰而勝。

可反觀李破呢,他秉持的作戰風格其實一直是想以最小的代價求得最大的勝利,謹慎小心之處,甚至可以說是偏于保守。

可歷次戰事當中,他卻率領代北騎兵縱橫來去,皆以突襲為主,表現在外的用兵風格幾乎和他的用兵理念完全相反。

當然,他們的表里不一都是有著原因的,兵力不足是他們這些外在表現最好的解釋。

而現在的情勢,讓他們本來的面目一下就顯露了出來。

大勝之後的李破選擇了防守,而李世民則毫不猶豫的選擇了進攻。

這樣的一次軍事冒險,並沒有讓這位秦王殿下有半點惴惴,在寒風凜冽的黃河岸邊,他的胸膛之間好像藏著一團火焰,正在熊熊燃燒當中。

冒險一搏所帶來的刺激,甚至于被勝利之後的那種快感來的還要強烈的多,甚至于讓他強壯的身體都在微微的戰栗。

沒錯,這就是冒險一搏,他已經令唐儉,段志玄,劉世讓,侯君集等人穩守大營,他只親率慕容羅,翟長孫等人,以三千玄甲軍過河作戰。

這樣的戰略,自然不會為眾將所贊同,可李世民用他在軍中的威望以及接下來的後續戰略說服了眾人,並執意自己親自領兵前來。

對岸終于亮起了幾點光亮,並在不時搖動,那是大軍的前驅在示意掃清了敵人的眼線。

李世民精神一振,他活動了一下已經凍的麻木的手腳,並道︰「傳令各部,過河。」

一隊隊的唐軍將士,牽著戰馬終于踏上了冰面兒,  的脆響,好像敲擊著每一個人的心。

不時有人馬跌倒在地,在黑暗中引起一連串的混亂,可並不能影響大軍前進的決心。

這里的黃河河道並不算寬闊,黃河湍急的河水在這里分出了幾個岔口,讓水流比別處緩慢的多,這也是龍門渡口的天然優勢所在。

而在深冬,這里也就會結成冰層,給了唐軍騎兵這樣一個過河的機會。

就算河道並不寬,唐軍也足足走了多半個時辰。

當李世民雙足踏上對岸的土地,也不由長出了一口氣,黃河的冰層明顯比預料中的要堅固的多,沒有誰掉進水里。

分作三部渡河也讓這種危險降到了最低。

東岸近處,立著幾個望樓,上面堆著狼糞,那是監視黃河動靜的敵人設下的警戒之處。

從代州邊塞起兵的人們,喜歡用這種簡單而且便利的建築,來觀察通報敵情,和長城上的烽火台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只是現在駐守在那里的軍卒都已經變成了冰冷的尸體,寒冷的冬天同樣讓他們失去了作為一個軍兵最基本的警惕性,代價就是他們的生命了。

不遠的地方,燈火隱隱,那是一座營寨……

(月票月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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