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8章武某(四)

晚間的武府黑乎乎的,沒有多少光亮。

武士家中人口比較簡單,他有三個兄長,大哥武士稜現在在益州任職。

二哥武士逸當年隨在齊王李元吉身邊,與竇靜等人歿于晉陽一戰當中,三哥武士讓在前些年也病歿了。

于是作為大家的主心骨,武士便將嫂嫂佷兒們都養在府上,加上自己一家六口,也就十幾口人。

武府的僕從倒是不少,可宅院也大,于是到了晚間燈火依稀,看著沒什麼人氣。

這一晚後宅的暖閣倒是罕見的燈火通明,酒菜飄香,武士夫婦熱情周到的款待了佷兒楊思訥,只是今天武士好像不在狀態,情緒起伏很大。

開始時還很正常,武士閉口不提官場之事,他知道這個外佷剛到長安,身體還比較文弱,所以便在衣食住行上做文章。

楊思訥不斷遜謝他的好意,可武士並不氣餒,楊氏準備的再好,也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看這外佷的意思,要跟這邊常來常往,那他作為姑父,自然要盡量讓外佷在長安過的舒服。

他也並不著急,和人交往講究個細水長流,若非大事,他才不會抱著十幾副名畫去求人呢。

第一次見還陌生,送的禮物要合乎身份,不在于貴重,要顯示出誠意和靈巧來,等大家熟悉了,送的禮物就要投人所好,越貴重越好。

相信不用見幾次,這個外佷就能感受到姑父的「好意」,其實喝上幾杯,說上一下瑣碎的事情,武士就能看得出來楊思訥的喜好。

妻兒都暫時不在身邊,要等到翌年春暖花開的時候才能來長安,那獨身一人的日子肯定不好過,再加上天氣這般冷法……送幾個美貌的婢子過去豈不急其所難?

還有就是楊思訥在書畫上很有些造詣,武府中的名貴書畫不少,都在後面的一棟藏書樓上,那里還有前主人留下的一些書籍,送外佷一些真不算什麼。

楊思訥善音律……嗯,真是多才多藝啊,相比之下他武士的兒子,佷兒就是一群土雞嘛。

長安中懂音律的人多了去了,給外佷尋兩位大家來,不是什麼大事,要是外佷想尋個紅顏知己,那也容易,長安的青樓教坊數都數不清,以武府的財力,找個才藝雙絕的女人出來又算得什麼?

由此可以看出,武士對外佷的到來很有些感激的心理在里面,這勉強算是一種雪中送炭的行為。

只是在款待楊思訥的時候,有人貼身侍從進入在武士耳邊嘀咕了幾句,然後武士便變得有些心不在焉了。

和佷兒飲酒變得越來越痛快,宴不過半,話還沒怎麼說透,楊思訥先就頂不住了,連連推據,不想再飲。

武士看上去有些亢奮,還在窮追猛打,最終在妻子楊氏嗔怪聲中,楊思訥不勝酒力,被人扶了出去,夜宿武府。

武士還在琢磨著是不是晚間給外佷添點有趣的節目,讓他知道姑父款待親戚從來都掏心掏肝,實在的很。

不過到底克制住了,看得出來,楊思訥家教甚嚴,他要是用款待那些游俠兒的方式去待楊氏中人,很可能適得其反。

他在長安也有些年了,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只是他這會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而已。

封德彝那里終于有了回信,派人送信過來,讓他明日里早點到宮門前等候,皇帝隨時可能召見于他,若是去的晚了,嗯,你瞧著辦吧……

對于武士來說,這消息到的太及時了,如果晚些,他說不定帶著家人回晉陽了呢,而這之前,他就得派人把家私往晉陽運,那樣的話到時可就弄的很麻煩了。

皇帝為什麼要見他,他自然明白,言商六策是他親筆寫就,封德彝之後潤色……那些名畫真的物有所值……

之前楊思訥在,他不好多想,等到酒後,他一邊自斟自飲,一邊把封德彝傳過來的只言片語想了一遍又一遍。

封德彝沒召他過去商量,而且見駕就在明日,也沒有什麼叮囑之類的言語,這讓武士不安了起來。

封倫那廝不會是收了他的好處又想取他性命吧?

也許是人家覺著仁至義盡,不想再幫忙了?武士覺著不能這麼嚇唬自己,皇帝若想殺他,也不會召他入宮覲見。

就是太倉促了,如果封德彝不想幫忙的話,他不知道皇帝性情喜好,也許哪句話不對就能觸怒君王,那和故意殺人也沒什麼分別。

他大致的想了想傳聞,皇帝出身不高,起家于邊塞,和他自己倒是挺像的……還不如他武氏呢,起碼武氏祖上還當過些小官。

想到這里,武士晃了晃腦袋,將這些無聊的思緒拋開,照他家如今的狀況,再去鄙夷皇帝的出身,真是不知死字怎麼寫。

當今天子從邊塞之地一路殺到長安,前些時听說又滅了蕭銑,天下都快平定下來了,這樣一個雄才大略的君主,到底會是什麼模樣呢?

武士不由緊張了起來,他回想到李淵在時那些人對當今皇帝的評價,多數都不是什麼好話,也以傳聞居多……

暖閣之中傳出一聲長嘆,不知不覺間武士喝的便有些多了……當今皇帝何許人也,他沒處去問。

這讓他感覺到進了長安以來,幾乎一無所成,連朋友都沒有交到幾個,遠不如在晉陽時那樣順利風光。

嗯,商人參政所特有的一種挫敗感,在武士身上體現的很具體。

楊氏安頓好了佷兒回到暖閣,卻看到丈夫已經獨飲的醉醺醺的,還道他看到佷兒……又在感懷自家的身世。

這是武士入京後的慣常保留節目,在那些貴族中間受了輕視,便要回來傷心一下,過後依舊笑臉迎人,不算什麼大事。

于是楊氏也不去管他,還陪著丈夫飲了幾杯,想听听丈夫心酸的話語,然後再開解他一下。

不想武士再飲兩杯便好像突然驚醒般道︰「不能再飲,明日還要入宮見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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