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氣息使然，哪怕看不到臉，燕山亭也一眼就認出了這個人就是慕妖。
她身上血腥味很重，氣息冷冽又暴戾，身上沒有血跡，沒有受傷。
這些人是……她殺的？
有這麼一瞬間燕山亭是不願意相信的，明明走之前她還笑著對自己說不會亂跑，但是此刻，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一幕慘烈而可怕，那些血不是假的，妖寂突然大變的氣息也不是假的。
察覺到結界破碎的時候妖寂便知道是燕山亭來了。
其實在他法力釋放出的時候她就有所感應，那個時候她可以跑的，但是她沒有。
離塵大睜著眼楮倒在她面前，氣息全無。
他不是被殺也不是自殺，是被氣死的。
妖寂只是在他面前重復了一下曾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種種，以及他徒弟的死法。
在折磨人心智這種事上，沒有人能比從冥界來的妖寂更狠。
她也沒想到離塵這麼脆弱，這樣就受不住了，指著她「你你你」半天，一口氣沒上來，死在通往大殿的階梯上。
仇人已死，看著滿地的鮮血和尸體，妖寂不知道自己做的這一切是快意還是可悲。
她只能盡可能的告訴自己，他們是壞人，殺了他就不會有其他無辜的妖死去，等新的一批人長大，那個時候的道士就不會由這種人領頭了。
她還在沉默，下一秒，結界破碎，燕山亭出現，他看見了一切，但是沒有生氣，聲音低沉的喚了她一聲「慕妖」
妖寂想，沒有當初他喚她妖妖的時候好听。
她轉過身，看著走來的燕山亭，他應該剛從天族過來，沒來得及換衣服。
墨色長發披散在身後，有一半束了起來，同色錦袍上用金色絲線繡著紋路，長靴踏過滿地的血，容顏俊美不似凡人，皮膚白皙，薄唇微抿，那雙桃花眼里有光，有星辰，卻沒有厭惡或者怨恨，很平靜。
平靜到有點不太平靜。
妖寂看不透他這樣的目光下到底隱藏著什麼，但有這麼一瞬間，她覺得他在生氣。
從門口到大殿不過二十多米的距離，燕山亭很快就到了，然後停在她面前。
面前的少女，紅裙，斗笠，白紗，手上還帶著血。
怎麼看也不像是受了欺負的樣子。
燕山亭皺了皺眉，抬起手想去觸踫她，但被斗笠隔開了。
于是他便拿開了那頂斗笠，同時也是為了證實他的猜想。
這個人到底是不是慕妖。
斗笠拿開的時候，並不屬于慕妖的容顏就這樣出現在了燕山亭面前。
他拿著斗笠的手指頓了頓，面前是和印象里完全不一樣的容顏，更加精致漂亮，眉眼帶了些魅惑，但是又出乎意料的純淨清冷。
哪怕是見過各種女仙的燕山亭也不免的被驚艷了一把。
隨後，他握了握拳，用只有兩個人才听的到的聲音說「我需要你的解釋」
解釋一下為什麼要殺人，為什麼不听他的話？
妖寂張了張口，不知從何說起，那些仇恨，無助和痛苦都只因她而起，和燕山亭沒有任何關系。
她听見自己說「沒有理由，如你所看到的那樣，人是我殺的」
四周很安靜，鼻尖充斥著濃郁的血腥味，樹葉被風吹的晃動，發出「嗚嗚」聲，像在為誰哭泣。
燕山亭垂眸安靜的看著她，好像是在想她說的話還有幾分可信。
「你騙我」他說道「你沒有殺他們」
妖寂一愣。
燕山亭回頭看著那些倒地的道士，他們中有幾個在呼吸有幾個沒了呼吸他還是看得出來的。
這滿地的血，也只是看著可怕，明明很多人都沒有死。
他收回目光，定定的看著妖寂，道「告訴我，為什麼」
她做的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
他需要一個解釋，一個可以為妖寂開月兌的解釋。
燕山亭想，也許他真的是瘋了。
他是天族戰神，他肩上的責任是六界的和平，面對人間這樣血流成河的場面，他第一時間不是把人押回去，而是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妖殺凡人會受到天譴，天譴可重可輕，但是哪怕再輕燕山亭也不想看到妖寂去承受。
會……心疼。
妖寂沉默，殺人是她自己的選擇，因為有不得不報的仇，可燕山亭是不知情的，他替自己隱瞞，就是連罪。
面前這個人，曾經只眉眼一提，她便甘願獻上一池風月，現在又怎麼舍得連累他為自己開罪。
山亭，你我終究……只能是敵人。
她開口，沒有解釋，只是有些沙啞的，帶著強壓下來的一句
「動手吧……」
燕山亭等了許久只等來這句話，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的墨色眼底掀起了一片風暴。
其實他很生氣，一直壓著，怕嚇到她。
可她為什麼……
燕山亭突然拉起妖寂那還染著血的左手，然後在她呆愣的目光里，面色平靜的把血清理掉。
那修長手指帶來的溫度和觸感讓妖寂整個人都輕顫了一下，有一瞬間，她想把所有的委屈都講給他听。
「你……」妖寂剛剛說出一個字就被燕山亭打斷。
「你不想說，我不會逼你」
他看著自己握在手里那白皙的手，和她這個人一樣縴細柔軟。
不忍心凶她，但還是說道「慕妖，你別挑戰我的耐心，維護人間和平是我的職責，你若不說，我們，就是敵人！」
來自燕山亭那冰冷清冽的嗓音讓妖寂的心瞬間崩裂。
詫異的抬起頭，發現那原本還算平靜的眸子里現在只剩下冷冽和戾氣，鋪天蓋地的蔓延著，只等她說一句就會將她淹沒。
他終究……還是生氣了。
心里不過是猶豫了幾秒，她默默的將自己的手抽回，已然有了決定。
手心一空，燕山亭眼底的戾氣再也壓制不住，只心念一動，手里便多了一把通體金色的長矛，矛身流淌著金色的光，炫彩的宛如太陽。
只是那散發出來的威壓直接讓妖寂感覺有些喘不上氣。
她眼楮瞪大了一些，這氣息，是上古神器嗎？
面對著隨時會讓自己喪命的神器，妖寂沒有躲開，也沒有直接轉身跑，只後退了幾步，遠離他身邊。
然後在他充滿冰冷的目光里，紅唇勾起對他一笑。
那一笑風情萬種，卻又純淨無瑕，任誰看了都會心動。
燕山亭也不例外。
然而就這一晃神的功夫，妖寂已經快速轉身，身影輕盈的向著遠去疾馳而去，張揚肆意的紅衣很快就變成了一個小紅點。
燕山亭一愣，顯然沒想到她這奇怪的做法只是為了逃跑。
神色一凜，他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