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無聲的情愫

辛夷清醒不過片刻,又昏沉沉睡了過去,似醒非醒,叫她不應,但偶爾會申吟兩聲,似是難受,又似是想表達什麼。

周道子給她把了脈,喂了藥,見她閉著雙眼似睡非睡的痴呆模樣,嘆一口氣,轉頭對曹翊道︰

「毒素入腦,雖說救治及時,但一時半刻仍是難以康復如初啊。」

曹翊看著榻上面色蒼白的小娘子,憂心忡忡。

「敢問周老,張娘子要多久才會康復?」

周道子搖搖頭,「三五日,七八日,又或是一月兩月,一年半載,因人而異,老夫也難下定論。」

曹翊皺起了眉頭。

「若當真一年半載,那她剛開的藥鋪,這麼久的心血,可就付諸東流了……」

周道子轉了轉酸澀的頭,瞟他一眼。

「曹大人且放心。張娘子方才雇了老夫,去藥堂坐診,誤不了事情……」

曹翊吃了一驚。

從孫懷來稟報張娘子醒了,到他進入內室看到人,張小娘子就不是很清醒,連他的人都識別不清,就又昏了過去。

那這樣的她,又哪來的意識雇請周道子為她看藥鋪?

更何況,周道子成名多年,享譽汴京,曾擔任翰林院醫官使,正因他不願受到拘束,這才辭官歸故。

這樣的世外高人,又豈會貪圖幾兩碎銀,去一個剛開的藥鋪坐堂?

「曹大人不要多慮。」周道子就像看穿了曹翊的心思,慢條斯理的擼著胡須,輕輕地笑道︰

「張娘子是個不可多得的杏林聖手,老夫與她也算是忘年之交了。她遭此厄運,老夫能搭把手,自然就不會冷眼旁觀。這是老夫與她的交情……」

曹翊點點頭,「那我等她醒來,我便送她回藥鋪。有周老在,我也能放心。」

辛夷再次醒來,已是翌日晌午。

她睜開眼,看見自己躺在鋪著厚厚衾褥的榻上,房里幽香陣陣,是傅九衢常用的木樨香味,但面前卻是曹翊疲憊而擔憂的臉。

她一時困惑,恍惚如夢。

「這是哪里?你怎會在這里?」

曹翊一臉溫和地笑問︰「娘子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辛夷口干舌燥,靈魂仿似被蛇吞噬後再放出來的,渾身軟綿綿沒有半分力氣,頭也暈脹得厲害,稍稍一動,便頭痛欲裂,就連咽一口唾沫,都覺得艱難。

但她仍是搖了搖頭,「還好。」

「來,把藥喝了。」曹翊將周道子準備好的藥端過來,吹了吹,試試溫度,將辛夷慢慢扶起,讓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慢點,藥很苦。」

辛夷抬起眼皮,默默看他。

來自真實世界的觸感,把她從混亂的噩夢里拉了回來。

她低頭,一口一口地喝下苦藥。

曹翊放下碗,拿出帕子溫柔地替她拭去唇邊的藥漬。

辛夷感激地看著他,思緒仍在那些迷亂的片段里交錯不停,虛實和真假切換,攪得她心亂如麻,腦袋像被人拿刀劈開過一般,十分的疼痛。

「是曹大人救了我?」

曹翊握住她冰冷的手,遲疑片刻,搖頭。

「是周老先生,妙手回春。」

辛夷默不作聲,輕輕嘆出一口氣。

那些在烈火里掙扎煎熬的片段,那個救她時舍身撲火的男人,他的驚慌,他的憤怒,他的緊張,他的懷抱,他的溫柔,他冰冷的手掌和溫言細語,原來全都只是她被蛇毒糾纏而陷入混亂的錯覺。

片刻,她啞著聲音道︰「曹大人,我想回家。」

「好。」曹翊握住她的手,眼里的溫情幾乎要融化在她的身上。

「回去什麼也別做,什麼也別想,咱們把身子養好,明白嗎?」

辛夷點頭。

細雨已罷,暖陽慵懶。

皇城司的午後,正是忙碌時。

鄭六撐著一把紙傘,曹翊小心翼翼地扶辛夷上車。

辛夷步伐不穩,登車時扶住車轅,听到腳步聲,側目望去。

傅九衢正和幾個皇城司的兵校往這邊走過來,他微微側頭,在小聲地吩咐衛矛,看不到表情,但那隱隱約約的聲音卻該死的熟悉和好听……

是他。

是她傷重難治時傳入耳膜的那個聲音。

辛夷不由自主地停下。

傅九衢也停下腳步,抬頭看向她和曹翊。

他沒有走過來,面無表情地朝曹翊點頭示意,曹翊扶著辛夷,也只是微微一笑。

二人相視,禮數周全而疏淡,然後傅九衢避開辛夷審視的目光,神色淡泊地走了過去,只留下一個冷淡的背影。

「走吧。」曹翊察覺到辛夷呼吸變重,輕撫她的後背,溫聲道︰「上不上得去?要不……我抱你?」

「我可以。」

陽光被車帷遮擋,車廂里的光線十分幽涼。

曹翊陪坐在辛夷的身側。

好一會兒,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是不是累了?」曹翊見辛夷一臉疲憊,輕撫她的肩膀,「靠在我身上休息一會。」

辛夷背靠車廂,頭微微仰起,眼簾微垂,「曹大人,我昏迷的時候,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為何每個人的情緒,都那般奇怪?」

每個人?是指皇城司那些人吧?

曹翊看她片刻,把她的頭扳過來,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手輕輕握過她的,沉吟片刻才道︰「溫姿沒了。尸體在五丈河發現的。」

「死了?」辛夷听到自己的聲音在微微顫抖。

一個活蹦亂跳的女孩子。

說沒了就沒了。

辛夷問道︰「怎麼死的?」

「皇城司正在查辦,尚無定論。」

皇城司?

為什麼不是開封府?

辛夷看了曹翊一眼,內心有許多疑惑,但眼下屬實沒有什麼心力去思考。

她點點頭,便闔上了眼楮。

馬車徐徐而行,離皇城司越去越遠。

曹翊看著她,躊躇一下,突地道︰「人世無常,你不要太難過。」頓了頓,他緊了緊辛夷的手,「待你的病好起來,我便稟明家母,娶你回家。好不好?」

辛夷看著他,許久不語。

曹翊微笑︰「我知道你還沒有想好,但經此一遭,我十分緊張。你不知,昨夜得知你被毒蛇咬傷,命懸一線,我有多麼的害怕。」

辛夷微微一笑,「你不要把話說得這麼滿。」

她又淡淡嘆一句,有氣無力地道︰「你若是膽敢把娶我的話說出來,你家里,就要地震了。他們不會同意的。」

這些世族子弟的婚姻,個中厲害,辛夷很是清楚。

但曹翊神色卻仿似松了開,用力握住她的手,「娘子等我的好消息。」

皇城司這兩日無比肅冷。

從早到晚,廣陵郡王都在親自抓辦案件。

年前的積案要一把抓也就罷了,像五丈河里撈出女尸這種事情,原本往開封府里一丟就行,除了是蔡祁發現的這一點,本就與皇城司沒有相干,但他也要親自督辦。

這樣一來,從上到下簡直苦不堪言。

皇城司干的是監察監視的勾當,又被稱為天子耳目,是令百官懼怕、百姓聞風喪膽的存在,因此能在皇城司做官的人,多半也是權貴子弟。

年剛過完,這些人筋骨尚未舒展,就被傅九衢揪著干活,一時怨聲載道,卻又敢怒不敢言,只是在私底下議論,廣陵郡王是不是犯了什麼毛病,瘋得不行。

「偌大的汴京,一天要死多少人?一個個都歸咱們查,查得過來麼?」

「誒兄弟們,你們說,郡王是不是這兒……」一個察子指著腦袋,皺著眉梢,意有所指的笑,「受刺激了。」

「受什麼刺激?」

「不受刺激都瘋,受了刺激還得了?」

那人怪戳戳一笑,突地往後看了看,壓低聲音。

「那天晚上,五丈河邊,蔡小侯爺抱著那曹大姑娘,兩個人渾身濕漉漉的……嘖嘖,還有蔡小侯爺臉上的齒印,你沒看到嗎?絕了。」

「齒印?什麼東西咬的?」

「曹大姑娘咬的。」

「嘶!這就難怪了。」

「若你是郡王,嬌妻尚未過門,就先被兄弟……嘿嘿,你心里能舒坦得了?」

「啪!」

一把腰刀突然從背後砸過來,將桌上的碗盤撞得飛起。

眾人震怒,回頭正要罵人,就見蔡祁黑著臉走來。

「……」

幾個人尷尬地笑。

「小侯爺……」

蔡祁死死盯著他們,沒有說話,上前一把撿起腰刀,掉頭大步離去。

書房里,光線幽淡,傅九衢撐著額頭,正在翻看溫姿一案的卷軸。听到程蒼稟報小侯爺求見,也只是淡淡應一聲,頭也沒抬。

「讓他進來。」

蔡祁慢慢走入書房,看著桌案後端坐的傅九衢,嘴皮動了動,突然拔出腰刀。

金屬的錚鳴聲,讓傅九衢抬起頭來。

他沒有說話,安靜地看著蔡祁。

蔡祁不敢看傅九衢的眼楮,垂眸思忖片刻,突然撲 一聲跪下,雙手托住腰刀,舉過頭頂。

「重樓,你宰了我吧。」

------題外話------

三更奉上,姐妹們,明天見。

傅九衢︰又再見了,我還沒有裝夠呢……

曹翊︰出場一分鐘,等待十小時。你認命吧,我就要娶她了。歡迎你來喝喜酒啊,禮錢隨意,給個萬兒八千兩的就行了。

傅九衢︰呵呵,乾坤未定,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曹翊︰那我們來扳手腕,誰贏誰娶她?

辛夷︰等等,什麼情況,敢情這沒我什麼事了?

傅九衢、曹翊(異口同聲)︰閉嘴!你繼續昏迷,看我們扳腕子定輸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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