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老實孩子

夜幕降臨,局長辦公室還亮著燈。

這些年局長都是異地任用的,楊局也是外地人。

他的二兒子在濱江上高二,正是學習最緊張的時候,他愛人要在濱江看著孩子,工作沒調過來,加之局里宿舍緊張,一直住在辦公室。

機關宿舍就在公安局邊上,王主任吃完飯沒什麼事,溜達了一圈回到局里,陪局長抽煙聊天。

「楊局,上午路過刑偵隊,無意中听到徐三野給吳仁廣打電話,他好像要跟刑偵隊借人,還打算把刑偵隊的照相機借去用幾天。」

徐三野是顆定時炸彈,有關徐三野的情況要及時匯報。

王主任不是在小報告,只是擔心徐三野又惹事。

並且一個早就調離刑偵隊的人,居然繞過分管刑偵的副局長跟刑偵隊借人,這麼做不合規矩。

楊局放下茶杯,抬頭道︰「這事我知道。」

王主任下意識問︰「你知道?」

「吳仁廣向老陳請示匯報了,老陳中午告訴我的。他本來想讓吳仁廣找個借口敷衍過去,是我讓他們答應徐三野的。」

「楊局,你這不是在縱容徐三野麼!」

「徐三野當然不能慣著,主要是他想打擊票販子。」

「打擊票販子?」

「就是在白龍港倒賣船票的那些黃牛。」

「那不是歸濱江港公安局管嗎?」

「濱江港公安局的白龍港派出所管不住,徐三野想管就讓他去管。」

徐三野這些年給局里惹了那麼多麻煩,楊局都因為他被縣領導叫去批評了一頓。

王主任實在想不通楊局為何會支持徐三野,不解地問︰「楊局,他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他想管你就讓他管?」

楊局比王主任更想讓徐三野滾蛋,但想撤徐三野的職不容易,想把徐三野調離更難,況且此一時彼一時。

他打開抽屜,取出一份文件︰「物價飛漲,听說東海已經回到了票證時代,不管買什麼都要票。上級要求我們嚴厲打擊投機倒把,維護社會主義市場秩序,你說我們能打擊誰?」

這確實是一個令人頭疼的問題,尤其這兩年,是個單位都在開公司。

據說一些部委在短短的五個月內,就開辦各類公司兩萬多家,大部分是以物資倒賣為主的「官倒」皮包公司。

利用權力,將國家定價的生產資料平價調出,然後投入市場,轉手高價賣出。

前幾天有一個新聞,說江城一個單位的一千噸鋼材被炒賣了一百二十九次,價格漲了三倍!

都只是合同上的交易,事實上鋼材一直都儲藏在倉庫。

而參與這件事的八十個部門,都是擁有專營權的物資交易中心等流通部門。

具體到陵海也一樣,買什麼都需要條子。

正因為如此,中央才下決心「價格闖關」,整治「官倒」亂象,切掉「老鼠尾巴」。

然而事與願違,隨著價格放開,迎面而來竟是全面失控的可怕趨勢,各地物價如月兌韁野馬般撒蹄亂竄……

再想到大哥家蓋房子沒磚頭,有錢都買不到,只能人托人去求相關的干部,王主任苦笑道︰「十億人民九億倒,還有一億在思考啊。」

「倒賣船票也是投機倒把,群眾意見很大,黃牛把一塊多錢的船票炒賣到十五塊,前幾天都上《濱江日報》了,所以在這件事上我們應該支持他。」

「這倒是,倒賣船票也是投機倒把。」

有背景有來頭的沒法兒打,只能打擊打擊那些黃牛。

王主任覺得有些諷刺,沉默了片刻又想起件事︰「楊局,交通局的老葛今天一早給我打電話,問我們把那個咸魚安排去了哪兒。」

交通局是很牛,在縣里其地位僅次于財政局,但公安局的人事安排什麼時候輪到交通局管了……

楊局覺得很奇怪,點上煙問︰「他問這個做什麼。」

「我剛開始也是一頭霧水,後來托人打听了下,才知道這事不簡單。」

「怎麼不簡單。」

這件事太敏感,王主任有些後悔提這些。可話都說出來了,不能只說一半。

他猶豫一下,低聲道︰「縣委辦姜副主任的女兒也是今年畢業的,上的中師,照理說應該分配到教育局,然後按規定安排到鄉鎮教書,結果分配去了交通局,已經在交通局上了一個多月班。」

楊局愣了愣,下意識問︰「咸魚應該分配到交通局,結果交通局的崗位被人家給擠佔了。」

「應該是。」

「咸魚知不知道。」

「到底會分配到哪個單位,在學校里他就應該知道。」

「他什麼都沒說,也沒去找人?」

「沒有。」

「還真是個老實孩子。」

楊局輕嘆口氣,想想又問道︰「事情都已經過去了,葛青山為什麼給你打電話,這不是沒事找事麼。」

王主任笑道︰「跟徐三野有一定關系,可能被徐三野給嚇著了。」

「跟徐三野能有什麼關系?」

「徐三野想把那條老拖輪修好去江上執法,知道局里經費緊張,昨天跑交通局去找老葛,問葛局能不能出點錢,幫著把船修起來,到時候兩家一起用。老葛開始可能沒當回事,後來越想越不對勁,于是找我打听咸魚的情況。」

「他也知道怕呀。」

「那可是徐三野,誰不怕。」

「其實這事可大可小,前段時間南河就發生過一次,兩個干部把孩子安排到省廣電,把正式分配到省廣電的大學生擠到了市里,最後一樣不了了之,說什麼那兩個孩子是計劃外安排的。」

楊局頓了頓,隨即話鋒一轉︰「不過老葛怕不是壞事,徐三野不是沒錢修船麼。你回頭找個機會暗示下,讓他有時間再去找找交通局,這次應該能多少要到點錢。」

感覺有點像是放狗咬人。

王主任忍不住笑道︰「我明天就給他打電話。」

……

與此同時,韓渝剛收攤回到所里。

本以為沒人會買蘆稷,沒想到許多等船等車的旅客喜歡吃,徐三野讓朋友上午送來的兩大捆,竟賣的只剩下幾根。

韓渝煮上稀飯,回到宿舍數錢,一角一根,一下午竟賣了九塊多錢。

把錢數好放到一邊,抓緊時間研究四廠派出所和白龍港派出所提供的前科人員材料。

現在要做的是先記住那些票販子,只有先記住才能對號入座。

正在看的這個前科人員叫張前進,四廠人,初中畢業,城鎮戶口。

一直沒工作,整天游手好閑,從去年二月份開始在白龍港碼頭倒賣船票,被白龍港派出所處理過一次。

今天下午見著他了,看著跟商業公司商店的營業員關系挺好,倒賣完船票就坐在商店門口跟營業員聊天……

值得一提的是,以前的材料只有文字沒照片。

現在材料上貼的照片,都是去年開始辦理身份證之後拍的。

韓渝也有身份證,去年在學校時辦的。

去學校旁邊的書店租書時用過幾次,就是當作押金押在人家那兒,後來就沒怎麼用過,連去人事局報到都不需要。

他正看得入神,徐三野敲門走了進來。

「徐所。」

「坐。」

徐三野捧著茶缸笑道︰「蘆稷人家明天一早送過來,但不能再賣這麼便宜。」

「那賣多少錢一根兒?」韓渝抬頭問。

「兩角一根。」

「漲一倍!」

「現在什麼東西都漲,再說你是去偵查的。」

「哦。」

「盯了一下午,感覺怎麼樣。」

「辦案不簡單,比電影里難多了。」

徐三野拉開椅子坐下,笑道︰「萬事開頭難,等入了行就沒這麼難了,你現在需要的是鍛煉眼力。」

干一行就要愛一行,何況誰沒一個警察夢。

韓渝虛心地問︰「怎麼鍛煉?」

「我們是做什麼的,我們就是管人的。每天跟人打交道,要學會觀察,要研究看到的每一個人。」

徐三野頓了頓,接著道︰「你在售票室門口賣蘆稷,只要進去買票的人都要從你眼前過,所以不管看到誰,你首先要觀察他是不是旅客。」

「徐所,怎麼觀察。」

「他沒有帶行李,著不著急,看著對白龍港熟不熟悉等等。如果一個人沒帶行李,沒有同伴,看上去並不著急,甚至對白龍港很熟悉。那這個人十有八九不是旅客。」

徐三野笑了笑,接著道︰「再就是注意觀察行人的眼神,有句話怎麼說的,眼神……眼神是一個人的窗戶。如果一個人眼神閃爍,東張西望,不敢與白龍港派出所的民警對視,那這個人肯定有問題。」

「眼楮是心靈的窗戶。」

「對,就是心靈的窗戶。」

徐三野微微一笑,補充道︰「同時要注意行人的形跡可不可疑,這跟演員一樣,每個人在這個世界上都扮演各自的角色。

知識分子說知識分子說的話,工人做工人做的事,農民只會關心農民感興趣的事,如果一個人有與其身份不相符的舉動,那這個人可能也有問題。」

韓渝點點頭︰「明白了,我從明天開始注意觀察。」

徐三野站起身,提醒道︰「在觀察別人時,首先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這跟打仗是一個道理,只有保護好自己才能更好地消滅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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