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五章 迎著洪峰走,枕著長江睡!

一轉眼,001已經出來一個月了。

從江南省熟州市朔流而上,經徽安、西江抵達北湖。

姚立榮等人跟席工、徐工一起,迎著洪水走,枕著長江睡,一路勘測勘查,為長江防指、長江委和沿江省市的防汛指揮部門提供決策依據。

船上的工作生活可以用「水深火熱」來形容。

天氣不好的時候,一路暴風驟雨,雷電交加。

駕駛室的肯特窗飛快旋轉,可範隊長和柳威仍看不清前面的江面,夜里外面一片漆黑,白天窗外全是雨水灰蒙蒙的一片,只能靠雷達掌握前方水域有無來船。

有時候風高浪急,001宛如一片樹葉在狂風驟雨中時起時伏。

之前沒怎麼坐過船的姚立榮和村干部楊大偉吐到吐不出來了,席工、徐工、朱寶根和「土地公」小陳緊張的說不出話。連航行經驗豐富的範隊長和柳威在開船時,緊握方向盤的手都在發抖,但仍然拼力前行。

天氣好的時候,001被烈日炙烤得像一塊滾燙的鐵板。

甲板燙得能煎雞蛋,艙壁和護欄都不能伸手模。

雖然駕駛室和指揮艙裝有空調,但要勘測的項目大多要在船舷邊進行,比如測量水速和洪水中的含沙量等等,幾個小時下來,曬得頭暈腦脹,熱得幾乎要虛月兌。

相比甲板,機艙里更悶更熱。

朱寶根和小陳的衣裳永遠是濕的,一天流了多少汗不知道,但每天都要喝好多水。

好不容易趕到漢武,只在一個水位暴漲的小碼頭靠泊了五個小時,順利完成了補給,等席工和徐工去岸上匯報完工作回來,就又要再次踏上征程。

按照上級指示,001從現在開始負責長江漢武段至昌宜段的勘測勘查。

從西江一路過來,兩岸的江堤上到處都是參加防汛的軍民,到處插滿紅旗,漢武同樣如此。

當航行到龍王廟堤段時,江面寬闊,江水湍急,洪流裹挾著上游沖刷下來的泥沙、樹根和各種垃圾,咆孝著、沖刷著江堤,翻滾著向下游奔去。

據說岸上已出現險情,漢武堤防出現多處滲漏,城內管涌出水點附近的房屋正在拆除,人員都已撤離了。只是之前在小碼頭忙著補給沒上岸,不知道岸上究竟有多麼緊張,現在終于感受到防汛搶險的緊張氣氛。

只見兩條從上游運石料的貨船停靠在龍王廟堤段外,船上的人正在朝滲漏的部位投拋大石塊。拋下的石塊擊起巨大水柱和砰砰聲響,旋即被滾滾江水沖走。

附近的江面上,更多的運石船正在等待靠岸。

姚立榮通過望遠鏡能清楚地看到,岸上的人正在把塊石、混凝土塊串聯在一起,加大入江石料的重量。還有很多人在岸上打圍堰、拋砂礫石……

徐工是土生土長的漢武人,面對此情此景,憂心忡忡地說︰「小姚,這里就是長江與長江最大支流漢江的交匯處,也是最危險的堤段。1931年和1954年的兩次長江大洪水,漢武三鎮被淹,都是由于龍王廟堤段潰決造成的。」

長江的第一次洪峰已形成,就在上游。

如果按原計劃001已經完成了任務,補給好油料、飲用水和干糧就可以返航。

正是因為洪峰要來,防汛指揮部門需要時刻掌握洪峰的情況,上級考慮到001不但有水下測繪設備,並且是一條穩定性好、馬力大,在長江尾經歷過大風大浪的拖輪,駕駛員和船員應對大風大浪的經驗又很豐富,比防汛部門今年剛建成下水的第一條防汛指揮船「國汛一號」更適合執行洪峰勘測任務,于是決定把借用時間延長一個月!

計劃總是不如變化。

姚立榮雖然很想家但依然答應繼續執行協助勘測任務,畢竟這是勘測洪峰數據,跟氣象局的「追風人」差不多。全中國那麼多搞水利的,又有幾個能有機會執行這樣的任務?

況且跟著席老師和徐老師,真能學到很多東西。

姚立榮定定心神,放下望遠鏡問︰「徐老師,今年的洪水真比54年大?我們要去勘測的洪峰量級真比54年的洪峰量級高?」

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

徐工沒想到自己竟也有這一天,都已經到了漢武卻顧不上回家探望老父親。

他一連深吸了幾口氣,平復了下情緒,緊鎖著眉頭說︰「從上游水文站提供的數據看,這次洪峰量級應該小于1954年。」

「小于1954年?」

「水量小于1954年,但給長江堤防造成的壓力要大于1954年。」

徐工突然想抽煙,掏出香煙解釋道︰「由于這些年長江流域的洲灘民垸處處設防,中下游的洞庭湖、鄱陽湖等大小湖泊大面積被圍墾,調蓄容積急劇減少,上游地區水土流失又十分嚴重,壅塞河湖,致使長江水量不是很大的情況下,水位卻不斷攀升。」

席工前幾天曾說過,這些年長江年均移沙量約5.2億噸。

一年流失5.2億噸泥沙是什麼概念,能被江水從上游沖進大海的又能佔多少?能想到之前能夠調蓄洪水的湖泊,現在可能只能調蓄之前的幾分之一。

姚立榮听得暗暗心驚,正為沿江堤防能不能經受住洪峰考驗擔憂,徐工背著江風點上煙,提醒道︰「席工這些天沒休息好,我們等會兒進指揮艙,讓他多睡會兒。」

「哦,好的。」

「其實領導打算安排另一個同事跟我一起上船,想讓席工好好休息下,然後讓席工跟長江委設計院的劉工一起留在防指。席工說001是他從咸魚那兒借來的,我們也都是他帶回來的,他非要上船,非要跟我們在一起。」

「席工也真是的,其實沒必要。」

「勘測洪峰具有一定危險性,他不放心。」徐工一連抽了幾口煙,想想又笑道︰「他的性格比較……比較直,喜歡搞研究,不太喜歡跟領導打交道,也可能是覺得在船上比呆在岸上清靜。」

姚立榮下意識問︰「性格比較直?」

「不然像他這樣的教授級高級工程師又怎會跑長江尾去?」

徐工反問了一句,感慨地說︰「我是分過去的,他跟我不一樣,他有很多選擇。本來在設計院呆好好的,听說長江口水文局缺人,他當時研究的課題正好需要去下游實地研究,就主動請纓調過去了。」

長三角的經濟是比長江中游發達,但漢武是省會啊。

並且長江口水文局又不在大城市,甚至都不在熟州城區,而是在熟州江邊的一個小鎮,各方面條件都沒有漢武好。

搞研究的人都這樣,性格都有些古怪。

陵海水利局總工程師陳工的脾氣一樣不好,領導們都不喜歡他但又離不開他。

就在姚立榮感慨萬千之時,「土地公」小陳正站在船尾陰涼處遙望著越離越遠的漢武三鎮跟朱寶根閑聊。

「朱叔,小魚家可能就在我們上午看到的那棟最高的樓里面。」

「不會這麼巧吧。」

「他跟我說過,他家小區是漢武最高的住宅樓,他回家都要坐電梯!因為太高,如果不坐電梯,靠雙腿爬樓,腿都要爬斷!朱叔,你坐過電梯嗎?」

「電梯誰沒坐過,港監處就裝了電梯,我坐過好幾次。不過不是真坐,是站在里面的。」朱寶根笑了笑,想想又說道︰「我不光坐過直上直下的電梯,也坐過斜著的那種電梯。」

「斜著的電梯是什麼電梯?」小陳一頭霧水。

「就是有樓梯的那種電梯,想起來了,叫扶梯。」

「扶梯我也見過,文峰商場就有。」

「我就是文峰商場開業那一天去坐的,我本來不想去,去就要花錢,小斌非拉著我去。那麼多人,人擠人,電梯每層都有,電梯邊上都沒個東西擋著,我坐到六樓都不敢朝下面看。」

相比陵海去年開業的文峰商場,小陳對小魚在漢武的家更感興趣,滴咕道︰「其實我們加完油、加滿水可以上岸轉轉的。說起來怪我,那會兒怎麼就沒想到請姚工用手機打個電話問問小魚,他家到底住在哪兒。要是知道地方,我們說不定能去他家玩玩,看看他爸他媽,看看小鱷魚。」

小陳提到老梁老兩口和小鱷魚,朱寶根一樣有點遺憾,不禁嘆道︰「小魚和玉珍結婚擺了兩次酒,先回老家擺的,老家辦完又回漢武辦。他和玉珍回漢武時請了好多人,也請過我,想帶我來漢武玩幾天。」

「朱叔,你來過漢武!」

「來過一次,不過不是來喝小魚和玉珍的喜酒,是來接收長江公安110、長江公安111和濱江公安002的。」

「就是給潛水艇護航的那次?」

「嗯。」

「那你為什麼不來喝小魚和玉珍的喜酒,他們又不是沒請你,再說又不要你花錢!」

「不是錢不錢的事。」

朱寶根沉默了片刻,低頭看著雙手︰「我以前做什麼的你不是不知道,人家結婚我去像什麼樣?再說小魚和玉珍在陵海賓館擺酒的時候,我又不是沒去喝過喜酒。」

他以前是收斂死人的,去喝人家的喜酒是不太合適。

小陳反應過來,想想又問道︰「那上次來接收新船,你們在漢武等了好幾天,小魚那會兒還沒調回老家,他有沒有叫你去他家玩玩?」

「叫了,我沒去。」

「為什麼不去?」

「我們是開001來的,船上不能離人,我要看船。」

「如果是我,我肯定去。」

「總會有機會的。」

二人正聊著,徐工和姚立榮走了過來,好奇地問他倆在聊什麼。

小陳指指越來越遠的漢武三鎮,說起小魚的父母和兒子都在漢武,今天在漢武靠泊時很想去看看卻沒能去的事。

讓小陳和朱寶根倍感意外的是,徐工指指漢武方向,凝重地說︰「不是我不讓你們上岸,主要是江堤上管的嚴,你們上岸之後想再回船會很麻煩。」

「江堤上管的嚴?」

「除了防汛搶險人員,未經允許不得上江堤。」

「難道人家想上堤看看江水有多高都不行?」

「不行。」

「為什麼?」

「為了安全。」

「擔心有人會掉進江里?」

「這是一方面,但主要是擔心會有不法分子搞破壞。」

小陳驚詫地問︰「誰會破壞江堤,再說江堤有那麼容易破壞嗎?」

徐工再次掏出香煙,取出一根遞給老朱,低聲道︰「看來你們平時不怎麼看新聞,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壞人,有些壞人甚至壞到骨子里!今年2月14號,有兩個混蛋在一輛公共汽車上安裝炸彈,在公共汽車行駛到長江大橋上的時候引爆了,炸死十幾個乘客,炸傷二十幾個。」

朱寶根 然想起有這事,頓時驚呼道︰「想起來了,咸魚和韓寧跟我說過。爆炸桉發生之後連我們濱江的長航分局都很緊張,那段時間只要是去碼頭坐船的人,全要開包接受檢查,看有沒有危險物品,有沒有爆炸物!」

小陳再次轉身看向越來越遠的漢武,驚恐地說︰「這麼說是應該管嚴點,萬一還有壞人,萬一壞人把江堤炸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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