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四大宗派

秋風吹入廳內,吹干了畫上的水墨。

離泓側過臉來瞧她,順了順她被風吹亂的劉海。

「若是沒給你服用幻顏丹,你往後的樣貌,與她一般無二。」

丁若羽驚異地張了張嘴,指著畫像道︰「你怎麼知道我以後的樣子?」

離泓收好畫,看向天際上高懸的雲道︰「你小時候,就長得和她一模一樣。」

不一會兒,南宮憶來了,離泓將畫交給他,讓他親手交給大鄴東平侯。

「交給我父親?」待南宮憶走遠,丁若羽忙問了起來。

離泓抽了張畫紙,就著彩墨開始練字,寫了七八行歪斜潦草的爛字後,扔了筆道︰「讓你父親知道你還活著,以後回去了,也能有個準備。」

他不滿地看著自己的字,又將筆送到丁若羽手里道︰「你來寫兩個。」

丁若羽將他寫的那幾行詩抄了一遍,字體帶著稚女敕的感覺,卻也是難看至極。

「我……」她訥訥地垂下頭,不好意思再看第二眼。

「所以讓你好好練字,」離泓嘆道,「我年紀大了,很多習慣深入骨髓,改不了了,你卻還有機會。」

「不不不,我以後會想方設法讓人代筆的……」丁若羽小聲道,竭力逃避著她最厭惡的書法。

南宮憶走後沒幾日,朝堂上開始出現一些結束「二皇並立」局面的聲音。燕龍行特地去了趟赤雲殿尋巫皇傾訴衷腸,說要斬了那些個口出狂言肆意妄為的官員。

「陛下殺了他們,難保不會引起朝臣恐慌,且由著他們去。」巫皇慢條斯理道,見了皇帝也是連金面具都不除下,高坐首位命弟子給皇帝上茶。

燕龍行心底不悅,面上艱難地擠著笑道︰「放任不管,只怕他們會變本加厲。這對巫皇你可不是什麼好事啊!」

巫皇撥動著腕上的珠串,面具下不知掛著怎樣的表情︰「這樣更好,待他們全部暴露出來,便能一網打盡。」

隨著氣候轉涼,煜國祥雲城街頭巷尾也漸漸多出些江湖人士。

馬車外飄著細細雪花,一片寒意忽而襲來。

書童打扮的丁若羽不覺出了神,黑幽幽的眸子泛出了明媚的光澤,清瘦的臉龐上也依稀現出三分笑意。

她看了許久,才合上小窗。北方比一片艷陽天的烈火城實在冷太多,她搓了搓凍得發紅的手指。

一畔,離泓抱著把琴,正是白沙殿內那把名琴,此時已沉睡過去。

丁若羽怕他受涼,放下琴來,又從馬車里翻出一張薄毯替他蓋上。

依舊是冰冷的肌膚……丁若羽攏了攏毯子,卻見他後領內有道微弱的紅光一閃而逝。

她小心翼翼地將他挪動,翻開兩三層衣袍,一個圖案復雜的黑色刺青刻在他後項下方的脊椎上。她輕輕踫了踫,趕忙整理好衣領,扶他重新靠回在車壁上。

離泓說,江湖上四大宗派在祥雲城中聯合舉辦了一場盛事,廣邀天下高手,他也接到了請柬。

以他的身份地位,本不屑于參加。今年因丁若羽在身邊,便想讓她見見世面,才第一次來。

同時來听听天下第一琴師樓雪的曲子。

曲清河,寧台街東,彩華名樓,祥雲城最負盛名的青樓樂坊。樓雪在此當了兩載樂師,名聞天下。

她的曲子一支便可值千金,不單是她指下流淌的樂律婉轉動人,還因為她的曲子能隔空殺人。

江湖上更是將她傳得神乎其神。

丁若羽想到這笑了。她靜靜看著離泓溫和平靜的睡顏,這才是她心里最接近神的存在。

馬車停下來的時候,離泓也睜開眼來。早已在彩華樓提前預定了房間,車夫提著行李包裹,隨他二人上樓。

剛進房,就有樓內的丫鬟來伺候,離泓取出琴來,讓她轉送給樓姑娘。

「這麼貴的琴,就這樣送了……」丁若羽看得肉痛。

離泓便取出一顆紅珍珠,大如雞卵,放在她手心︰「給你了,那把琴還沒這個值錢。」

「我不要!」丁若羽嚇得慌忙將珍珠塞回他袖袋里。

一盞茶後,小丫鬟又來了,帶他二人去見樓姑娘。

樓雪穿著身白衫子,上頭星星點點綴著黃花綠葉的臘梅,看上去干淨又斯文,只是她旁邊還有別的人在。

一名穿著石榴紅裙的高挑女子裊裊婷婷向他們而來,勾住丁若羽肩頭,又圍著她轉了個圈兒,笑嘻嘻地將她半摟進懷內,對離泓道︰「這小姑娘女扮男裝的本事可太差了。」

丁若羽飛快地推開她,三兩步轉到離泓的身後去。

「翩翩,好久不見你男扮女裝倒是越來越熟練了。」離泓反唇相譏。

對面那看上去柔若無骨嬌艷至極的美人,居然是個男兒身?丁若羽目瞪口呆。

「該走了,大堂內人都來差不多了!」翩翩盈盈一笑,上前擠開丁若羽,挽住離泓的手臂。

琴案前,樓雪熄了香,對離泓行禮道︰「多謝大國師贈琴。」

說罷,當前領路,帶著三人向大堂而去。

丁若羽跟著樓雪去了一處靠後的席位,位置既不顯眼又能清楚看到大堂內的所有人。

翩翩拉著離泓不知道在後面說什麼,落後了許多。可是當他二人方一出現,就吸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翩翩亦是個名氣特別大的人。

他不光是美艷絕倫的舞伎,還有另一個身份︰四大宗派中朱雀教的首席弟子。

「翩翩姑娘自視甚高,素獨來獨往,她旁邊那個又是何人?」

與絕色美人站在一處毫不遜色,甚至還有種溫潤內斂的神采,如冰封的湖泊、寧靜的星空。

「不知……」

離泓鮮少以真面目涉足江湖之事,眾人議論紛紛,卻猜不出個結果來。

大廳最陰暗偏僻的一角,反倒有個裹著黑貂的男人,突然嘩啦一聲將掌心茶盞捏個稀碎。

淺黃茶汁沿著他手指流下,滴在名貴貂裘上,他拾起一塊碎瓷,在指尖割出了血來,又將破皮的手指送到嘴里吸吮。

看他面容,也不過剛剛二十歲。氈帽下散著滿頭棕褐色鬈發,高鼻深目,一雙琉璃色的眸子在微弱燈光映襯下,成了淺淺的金黃色。

大堂東南向的紫檀木桌旁,圍坐著五名白衣男子。那五人衣衫勝雪,卻是護在另一名同樣素衣的少年身前。但仔細看的話不難發現,這少年衣上比他們多出些水波似的青紋來,顯然地位也與眾不同。

此時這少年正和身邊同伴談笑風生,他聲音不大,音色卻清亮悅耳,惹得客人們紛紛回眸看他。少年便招手回禮,眸子極是狡黠靈動,舉手投足間盡顯優雅高貴。

西席上,有一男一女默然對酌。

那二人年齡相仿,二十四五歲模樣,皆著樣式奇異的黑袍,用金線繡了栩栩如生的花紋。只是花紋不盡相同,男人衣上是頭猛虎,女人衣上則是只騰雲而去的鶴。

無人相識,也無人前去搭話。他們反而樂得清靜。兩人相望含情,仿佛眼中只剩下彼此,你一杯我一杯,不醉不休。

樓雪拉著丁若羽,氣質嫻雅,漆黑的眸子輕輕一瞥,已將眾人舉動盡收眼底。她對丁若羽笑道︰「小妹妹你瞧,四大宗派的首席都已齊聚一堂了。」

丁若羽的目光一個一個掃了過去,卻誰都認不出來。她平日里習的都是暗殺術,只求覓最好時機一擊致人于死地,對名門正派講究一招一式有板有眼的作風全然無法理解。

她這種敏感的獵手,自然第一個將目光停在了角落里著黑貂的怪異男子身上。

樓雪亦順著她的視線望向那男子,低聲道︰「那個人叫無生劍,西域人,玄武宗的,十六歲便成了首席,也是四大弟子當中最為神秘的,連真名都沒幾個人知道……他那副吊詭的模樣,的確能嚇到許多人。」

無生?意在此人劍下不出生天?丁若羽暗自猜測,角落處的男人仍舊在拿瓷片劃開手指,然後面無表情玩著自己的血液。

丁若羽看得心里頭很不舒服,趕忙轉向了東南邊那些素衣的少年們。

「當中那個眉清目秀的叫宗夙瀾,是青龍閣少宗主。別看他像個文弱書生,心眼兒可多著呢。這宗小公子無人見他用過兵器,但即便空手,也沒什麼人能讓他負傷,」樓雪笑眯眯道,「而且你要注意,這家伙是個徹頭徹尾的笑面虎,經常一面跟你稱兄道弟一面就對你痛下殺手……可以的話,最不要接觸的就是他。」

丁若羽正頷首,那白衣少年就察覺了她們的視線,笑吟吟偏過臉來看,還朝二人招手示意。

樓雪卻根本不去瞧他,唇角噙著抹冷笑。她伸手拉了拉丁若羽胳膊,讓其目光隨著自己轉向了西面自顧自對酌的青年男女。

「我猜他二人必是白虎門的了。」丁若羽道。

「可不嘛,他們倆都是首席弟子。」樓雪拿起酒壺斟了口酒喝。

丁若羽便奇道︰「首席首席,說的就是第一,他們白虎門倒是與眾不同。」

「他們啊,是夫妻。」樓雪在她臉上拍了拍,也給她倒了杯酒,「男的叫長風,女的是門主的獨生女兒凌霞。」

丁若羽向她道謝,接過酒杯,一口飲下,突然眼前一黑倒在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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