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死靈地獄

得到離泓的指示後,南宮憶再次動身,趕至渡雲山腳下看上去毫無人氣的沐府。

他手中提著把上了銹的青銅鑰匙,鑰匙有兩只手攤開來那麼大,上面系著髒兮兮的紅布和兩個銅鈴。

下人通報後,出來接他的是婦人打扮的無眠。

「離泓人都到了煜國,怎麼這麼慢,還要派你來?」她邊領路邊抱怨著。

「主子月兌不開身。」即使合作過多次,南宮憶對這女人也還是選擇敬而遠之。

沐府後院一間柴房內,打開破舊積灰的灶台,底下盤繞著長長的旋轉樓梯。兩人點了火折子走下去,木質階梯吱吱作響,有的受潮霉爛,有的被蛇鼠蟲蟻啃咬,南宮憶走在前頭,好幾次差點踩空掉下去。

有他當先探路,無眠完美地避開了所有「陷阱」。

不過這樓梯太長,又要一直打著圈走,下到地面後,他們都覺得一陣頭暈目眩,急忙停住緩了片刻。

照了照四周,下方的空間是一座佔地面積極大的石室,除了旋轉樓梯是從頂部鑿穿外,石室的頂離地兩丈高,地面上開鑿出一左一右兩條半尺寬三尺深的長溝,火折子照射下反著微光,殘留著薄薄一層深色的液體。兩條水溝向前延伸,靠近樓梯這頭各開了個地漏,使得液體過多時從此處流出而不溢上地面。

他們沿著一條水溝向里走,走到水溝盡頭,前方沒路了。

兩人面前如斷崖一般,地勢急轉而下,不知深至幾許,底下黑咕隆咚,什麼也看不見。無眠模了模身上,還好多帶了幾個火折子,便扔了一支下去。

從下方傳出的回聲來看,約有十余丈深,火光早已熄滅,映出石壁上連接的幾根鐵鎖,顯然是給他們攀爬用的。

無眠和南宮憶各自順著一條鐵鎖爬了下去,鐵鏈纏繞著下方的一個巨大籠子,兩人抓住籠子上的鐵欄桿,發現籠子對面也連著鐵鏈,通往另一邊的石台。而籠子下方,也垂有幾根可供往下爬的鐵鏈。

「去對面還是去下面?」無眠問。

「有什麼區別?」南宮憶吊在籠子下,用火折子揮了揮,下方似乎是一大塊已經干涸的池子。池底同先前的水溝一樣,鋪著暗色反光的積水。正對著籠子的中央有個像窨井蓋子一樣的小門,門上掛著把小銅鎖。

南宮憶看著自己腰上掛的巨大鑰匙,怎麼也不是開這鎖的,就對無眠道︰「去對面看看。」

他剛抬頭,籠子就在鐵鏈牽扯下劇烈晃動起來,無眠竟未等他說完就沿鐵鏈跳了下去。

「喀嚓……」

下方一聲脆響,井蓋似的小門被無眠踩裂一角,直接免去了開鎖的步驟。四周忽然傳來沙沙的響聲,響動由遠而近,在這空曠的地下顯得極為詭異。

無眠心里一慌,足下發力,再次攀上鐵鏈,往上竄了兩步靜觀其變。

「快上來!」南宮憶突然大叫,聲音四處回蕩,無眠咬著火折子,再一低頭,池底開始龜裂,出現無數縱橫交錯的小溝,小溝里也飛快涌出暗紅的液體來。

她趕緊抓著鐵鏈往回爬,來到鐵籠處,兩人向對面的石台手腳並用地趕去。

池水里咕嚕咕嚕冒著大小不一的氣泡,一股濃烈刺鼻的腥味撲面而來,淹沒了下垂的鐵鏈,又漸漸蔓延到籠子底部。

「快一點!」南宮憶已爬上了石台,見無眠還差好一截,不由著急起來。

聞著氣味就知道這池水劇毒無比,他硬憋著一口氣爬了上來,此時沖下方大叫了一聲,立時覺得喉嚨像嗆到了般難受。

無眠停在台下兩三丈的地方,似乎月兌力了。她仰著頭,張大嘴巴呼吸,面上一片煞白。

南宮憶顧不得喉嚨難受,又叫道︰「快,爬上來!再不動就來不及了!」

他見無眠只是緊抓著鐵鏈,一動不動暈倒了一般,咬了咬牙,向她打出一發無毒的暗器。

那是一枚小釘子,釘在無眠上臂處,幾乎全部沒入了肉里。

突如其來的刺痛將她喚醒,一看池水快要舌忝到鞋子了,她也反應過來,在南宮憶的幫忙下險之又險地爬了上來。池水漲至石台下方幾寸,沸騰般冒了一會兒泡,涌入兩側長長的水溝里,又漸漸向下退去直至消失。

暗紅池水里,偶爾翻騰著幾只軟骨的怪物,混在彌漫的血氣里,讓兩個人皆以為是自己看走了眼。

高台另一邊,豎著一座大門。

這一次,對上了南宮憶帶來的鑰匙。他知此番凶險,怕門上抹了毒,撕下一幅衣擺包著手,再用鑰匙開鎖。

厚重銅門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巨響,他費了很大力氣,才只推開一條剛好能容兩人進去的縫隙。

無眠草草包扎了一下手臂,第一個走進去,禁不住連聲感嘆起來。南宮憶緊隨其後,面前亦是突然一花,他不由伸手揉了揉眼楮。

他們面前有無數的流螢飛舞,甚是壯觀,明滅輝映,恍如仙界。

可是這里並不是仙界。

更多的流螢,都留在了籠子里,一只只裝著十幾名人形怪物的籠子。

這些飛蟲停落在人形怪物的身上,使得這些東西都發出了刺眼的綠光來。

有一只小蟲,沖著南宮憶眼楮飛來,他用手一抓,將其捏死,忽然嗅到一股怪味。四周的布置漸漸變了,中心流螢最多的地方,顯現出根殘破的柱子,柱上綁了一個人。

那個人渾身都被金色的小刺扎在了柱子上,手腳肩膀也被金鏈子鑿穿,牢牢地捆著。

他身上不停地有巨大而致命的傷口出現,像在被許多凶獸撕咬著,又極快地恢復原狀,直至下一波撕咬來襲,循環往復。

南宮憶看著這個人,一會兒被掏空了五髒,一會兒頭顱碎裂,一會兒又失去了手腳……直到又一次撕扯後,他抬起了烏黑發絲遮掩下血淋淋的半張臉。

那半張臉和臉上漠然冷寂的眼楮,嚇得南宮憶一坐倒在地,額頭上冒出涔涔冷汗。

是離泓。

他身邊,撕咬吞噬著他的東西,也漸漸變得清晰起來,是無數形態猙獰的惡鬼。

惡鬼們似乎嗅到了異樣的氣息,有幾只朝著南宮憶的方向飄來,張開獠牙就朝他的頭顱咬去。

南宮憶驚恐地連喊叫聲都發不出來了。

就在等候死亡的一瞬間,大腿上一陣刺痛,眼前的景象又變回了原來流螢飛舞的樣子。

無眠目中隱著一絲擔憂,手中握著把帶血的劍。他低頭一看,腿上被扎出血來,原來方才眼前出現的死靈地獄都是幻覺。

「這些飛蟲不是普通的螢火蟲,而是被稱作流蜃。」無眠道,「沾上了就會產生可怕的幻覺,最好避開它們走。」

南宮憶按著自己飛快跳動的心髒,喘了一大口氣。

他看著籠子內的藥人,無眠告訴他這些人本是窮凶極惡的死囚,被抓了過來,身上抹了流蜃最喜歡的花粉。他們關在籠內,日復一日被幻覺侵襲,時間久了都變成了內心只有血腥和殺戮的痴呆。

這個階段,再喂下短期內最大幅度提升戰力的藥,就會成為毫無感情的殺人利器。那些幻覺里倒映著的,都是他們內心深處的恐懼,于是,他們就通過這種途徑,將恐懼加諸于殺戮對象的身上,待殺戮結束夙願了結,有的藥人會立即自盡。

這樣的話,培養一個藥人成本就很高。于是,離泓又造出來另一種能控制他們死亡的藥。

定期喂下此藥,藥人就會變得溫順起來,等到派去戰斗時,再以流蜃激發出他們的凶殘本性。

此刻他們眼前這一批藥人,顯然還在以流蜃擾亂心智為主的第一階段。有的藥人痛苦地滿地打滾,有的則呆呆傻傻緩慢移動著,都是目光呆滯、膚色泛青,外皮上也被流蜃叮咬得坑坑窪窪。

南宮憶胃里一陣翻江倒海,他這一天沒怎麼吃東西,只吐了兩口酸水。流蜃的厲害他方才算是嘗到了,那些藥人的幻覺,只怕比他看到的還要恐怖上百倍。這麼密集的流蜃,眼前不停上演各類噩夢,不瘋也絕對傻了。

「主子說,要將這批藥人從密道轉移回炎國,交到姜……你家那位手里。」南宮憶想,姜成樺已經逃離煜國,也不能再稱其為姜國質子了,便直接改口成了這樣。

他從包裹內取出好幾份油紙包著的藥,分了一半到無眠手上。

無眠看著眼前到處飛舞的流蜃,讓他先等會兒,自己來到石室角落,扯掉一件外衣點燃,溫暖的火光跳躍起來,她又在四周尋了些可燃物,都堆積在火焰旁。

果然,這些黑暗中的飛蟲趨光,一窩蜂地飛了過去。

他們取了手上的藥,仔細一看,油紙包分了兩種顏色。顏色較淺的用來撒在藥人身上,顏色較深的則喂他們服下。

兩人想,用來撒的藥很可能是掩蓋花粉氣味防止喂藥人在途中中了幻覺的,于是二話不說,跳到籠子上,天女散花般將幾包藥粉傾倒在了藥人身上。

結果剛撒完,藥人就紛紛昏迷倒下了。

兩人面面相覷,緊接著趁著他們不能動,又將喂的藥一個一個塞了進去。

不消片刻,藥人們紛紛醒了過來,不再如之前般躁動不安,變得異常溫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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