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告別

相隔的殿門外,有個久違的聲音在喊他的名字。

沒頂的血水之中,少年撐著一條枯骨艱難地站起身,向門口挪去,被地上的枯骨絆倒又爬起,不知重復了多少次。

與殿門還隔著一丈的距離,便再無法寸進。听見門內傳來鈍重的敲擊聲,離泓知道,那個人終于蘇醒了。

「你還記不記得那個約定?」他在門外大聲問道。

一波又一波的血水撞擊著殿門,也沖撞著門口處少年此刻孱弱的身軀。

他發不出聲,只能敲打門上的銅環以作回應。

「時間快到了。」離泓道,「你要記得,在我消失後,找到我的晶核給她。」

他說完這句,對面敲擊殿門的聲音就變得愈發急促猛烈。

「不要恨她,事情都是我做的,她什麼也不知道。」離泓靠坐在封印屏障外,難得地靜下心來與他說起了心里話。

「老司命上回讓燈姐姐告訴過我,說天運閣很快便會有所行動,卻沒料到他們會來得這麼快。」少年趴在殿門上,听他講述起外界的局勢。

離泓無聲地笑了笑,拈起地上一朵枯萎的紫茉莉,接著道︰「我死你生,我不走你便出不來這個封印。待此間事了,還是希望你能避開所有天界之人,和她一樣,如凡人般過上平靜的日子……畢竟合下界所有人之力,也撼動不了太陽與月亮。」

「活下去。」他起身,拍掉身上的泥土草屑,離開了這片廢墟。

冰冷的血月將路面映成暗紅的顏色,不知天界的那輪明月,又會何時出現?

鎮魔塔旁,原本作為死士營的場地,此刻來來回回走動著幾百名看起來動作如機械般死板的軍士。

「還有一個月,我們的人,能否抵抗得了天兵?」陳清漪立在紅柳林旁,薅了一大把葉子,問身邊眉頭直皺的三人。

「你也不必太擔心,」歲寒道,「這次對戰不比往昔,從前炎國荒無人煙,才好派來數萬天兵征討魔族。現在這兒到處都是人,他們不會大張旗鼓的。」

密羅也冷笑道︰「別忘了,天運閣實際上要處理的正主是離泓,我們幾個只是附帶的。人家正主都沒覺得害怕,你也不必如此緊張。」

「我緊張他?」陳清漪譏笑起來,反過手,場地中的藥人依次拾起架子上的長矛開始揮打練習。

「可沒有一個人說你會緊張他,咱們說的都是這次對戰本身。」歲寒慢悠悠道。

趁著人不在場,密羅湊近了歲寒,一時間好奇心起︰「當年我一直有一事不解,為何浮舟非得以自身魂飛魄散為代價,去封印這魔族妖物?」

據他觀察,離泓的功力根本沒有他想象中那麼強大。

歲寒看著他,欲言又止。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答道︰「浮舟那個瘋子,他行事的風格本就一直讓所有人都琢磨不透。」

「我還是喜歡直白痛快一點的。」密羅道。

陳清漪听著他們二人的談話,也輕嘆一聲︰「我自認命苦,卻也比那位不得善終的要好些。當初天運閣甚至將其死後的元神都撕裂成無數片散落各處,讓其無法再轉世重生……」

歲寒驚疑道︰「你說是天運閣不許浮舟轉世的?」

「這原是天運閣機密,我也是在一次偷返天際與駕鸞使會面的時候,不經意躲在朝露宮听到老藥王同他商量的。」陳清漪解釋道。藥王和駕鸞使皆與天運閣有關,听聞此事後,她躲了許久才出來,駕鸞使沒有懷疑被听到什麼,事後她也漸漸忘了。

既然魂飛魄散無法轉世,現在這個披了離泓皮子的浮舟又是怎麼回事?還有天運閣,為何偏偏要對他做到此等地步?

歲寒發現事情遠沒有他們表面上看到的那麼簡單。

「你們可還記得,三十三年前,天運閣準備封閉的事?」陳清漪又道。

「他們封禁了二十四年,之後又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重新開始活動。」密羅雖身在下界,卻也听以前的同僚們下來辦事時說起過這些。

「真的什麼也沒有發生?」陳清漪笑著搖了搖頭道,「天運閣的實際掌權者已然變了。」

歲寒和密羅相顧失色。

「如今的太陽和月亮,是兩個年輕人,你們沒發現,他們的做法比以往來得更激進更沖動?」陳清漪指了指天上的驕陽道。

「年輕人……」歲寒低喃道。

「比我們更年輕,卻也更有野心。」陳清漪倚著紅柳,以手作涼棚,遮擋著午後刺目的陽光。

鎮魔塔下,離泓在黑洞洞的大門邊遙遙望著他們,像是知道他們有在背後議論自己,面上卻看不出任何情緒。

候了一段時間,丁若羽走了出來,問他道︰「兄長要帶我去哪里?」

離泓一呆,瞪著她半晌方道︰「兄長?」

「那兩個字我叫不出。」丁若羽撓了撓頭小聲嘀咕。

「算了,隨你。」離泓走在前面,從紅柳林邊過時仿佛沒看到那三名天族之人,大步流星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丁若羽小跑著跟在後面,走過了才突然反應起來般轉身來沖他們集體鞠了一躬。

「這、這兩人,怎麼好像是一個德行?」陳清漪頓覺莫名其妙,側過臉問身邊人,對方也皆露出無奈的笑來。

在馬車上顛簸了一個多時辰,來到烈火城北部的繁華街市。丁若羽下車一看,樓雪和段紅燭正在一家客棧外等他們。

進了大堂,幾人叫了些茶來,離泓才告訴她,這段時間要她同樓雪等人待在一處。

「接下來我會很忙,沒空見你,之前背完的東西要反復練習,別到用的時候記不起來。」離泓倒了杯茶給她。

樓雪見他一本正經的,好像什麼事都不會發生般平靜,暗暗移開了視線,不敢再看他和丁若羽。

可是對方偏要點她的名字。

「樓姑娘,內子就交托給你了。」離泓深深看了她一眼。

樓雪神色復雜地點了點頭,握住身旁丁若羽放在桌邊的小手。

親自交代完事情,離泓起身準備離開,卻被丁若羽抓住了衣袖。

她掙開樓雪的手,拉住他的衣袖,將他拖住道︰「何時能再見?」

離泓渾身僵了僵,看向她,她眼中竟藏著幾分哀求。

這樣的眼神……

他不知自己怎麼了,忽然就對她說,今晚留下來陪她。

推了所有巫教的事務,明明有住處還留在這小客棧之中,還第一回答應抱著她入睡。

關鍵是,狹小的客房單人床板,稍微轉個身就掉下去了。

可怕的事也接踵而至,丁若羽縮在他懷里說什麼也不肯放手,凍得直發抖,忽然抬頭,對他幽幽道了一句︰「你好香啊……」

離泓一直有燻香的習慣,若蒙著眼楮從他身邊經過,不少人都會以為是女子。

她是故意的吧。

看到他僵住的樣子,丁若羽憋不住笑了,慌忙將臉蛋埋在他胸口,可抖動的雙肩卻暴露得徹底。

那副傻乎乎的外貌神態,和那一肚子的小九九……真是深得他真傳。

若非離泓的樣貌本來就看起來很精神,他也想這麼裝傻掩飾,讓別人一開始就沒有防備。

笑完了,丁若羽伸手環住他的腰身,輕輕耳語道︰「我不希望你有事。」

即使他什麼都不說,她也能感覺到,這次的事態超出她的想象。

她能力有限,根本幫不上忙,只能默默祈求他平安無恙。

「我答應你,會回來的。」離泓順了順她的發絲,很自然地拉開她的手,問她冷不冷。

「都快夏天了,怎麼會冷。」丁若羽又纏了上來,抓著他不放,似乎一松手他就要消失不見,再也找不回。

于是一晚上兩個人誰也沒睡著,就這麼僵持著,直到天亮。

大堂內用早膳的樓雪和段紅燭見他們毫無精神地走出來,都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你們這……一夜沒睡?真厲害!」段紅燭意有所指道,又去問樓雪,「你住隔壁,有沒有听到什麼奇奇怪怪的響動?」

樓雪品味著他們的黑眼圈「嘖」了聲,正欲發表高見,離泓道︰「巫教還有諸多事宜,先行一步了。」

「吃完再走啊!」段紅燭揮著帕子沖他背影吆喝道,卻听「砰」的一聲,丁若羽一頭倒在桌子上睡著了。

「瞧把孩子給累的。」樓雪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扶丁若羽回房去補覺。

再次躺下來,丁若羽反而沒瞌睡了。

一個多月,書架上的那些書她全都記在腦中,連大多數小型陣法的用法都曾一個人在地宮里試過,可以說只要念力足夠,這些書本上的東西她均能使出來。

但她此刻缺的就是念力。

識海只有那麼大,容不下過多的念力。她此時陷入的瓶頸,據書上所說的解決方案來看,一是通過年齡閱歷增長平穩提升念力,二是遭逢無法承受的變故或奇險,于瞬息間提升。

這些並不是她此時可以考慮的。

假如她有那麼一絲可能提升至更高境界,離泓還會不會將她置身事外、什麼也不對她說?

午時,樓雪來敲門,見她坐在桌邊發呆,不由摟住她道︰「別想了,下來吃飯。」

「師父,我想變強,變得再強那麼點……」她疲憊道,眼里卻滿是堅持。

怎麼都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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