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離

直到晚間樓雪等人才領著陳嵐回到樓中,見院里只余丁若羽一人,七嘴八舌地詢問起來。

「大祭司說有急事要處理,一個人走了,不知何時會回來。」丁若羽眼珠一轉,決定還是不要同他們說得太過詳細。

她看到,陳嵐眼中露出掩飾不住的失落。

「小徒兒,你是怎麼認識雪國祭司的?」樓雪又好奇地追問著。

丁若羽抹了把汗道︰「師父,我同那位大祭司不熟的……」

樓雪狐疑地看著她眼神里瘋狂的暗示,像是顧忌著身畔的陳嵐一般,終于沒再接著問下去。

用過晚膳後眾人來到院內納涼,丁若羽單獨將陳嵐拉至一邊,嘮家常似的道︰「葉姑娘可是東鄴太京人士?」

陳嵐臉上一瞬間變幻出好幾種神色,頓了頓才道︰「浮舟姐姐怎麼會知道?」

「我姓丁,」丁若羽靠在欄桿上賞月,沒去看她,嘴邊帶著絲笑道,「東平侯的女兒。在你自報姓名的時候,我記得父親提到過陳姨娘有個嫡姐進宮做了妃子,誕下的公主正是叫葉冰嵐。」

說完這些,她方側過臉來,緩緩道︰「我們也算得上表姐妹。」

「表姐妹?」陳嵐苦笑著搖了搖頭,許久後道,「七八年前宮里就已經將我除名,當做一個死人了。」

她又抬頭望著比她高了大半個頭的丁若羽,眼里流露出從前在死士營里從未表露過的陰霾和憂傷,揶揄道︰「丁表姐記性可真好,孩提時一些與自己無關的話都仍記得。」

「是啊,很多事听一遍就記得了。」丁若羽重新看向天邊那輪皎潔的月,問起她與歲寒分別後是否有自己的打算。

「我想回東鄴,只是……葉明德不見得還會認我這個女兒。」陳嵐道,對生父直呼其名。

「我也想回東鄴,」丁若羽翻坐在欄桿上,晃著雙腿道,「我大概有近十年沒見過父親了,不知他老人家過得滋不滋潤?」

她眼里,一樣沒有多少親情的羈絆和眷念。

陳嵐忽然笑了起來,她發覺,自己可能找到了同類。

偌大的後院空著個別無人入住的廂房,樓雪吩咐丫鬟清掃出一間離柴房地窖最遠的留給陳嵐暫住。

一切都安頓好後,樓雪對留在自己房內的丁若羽道︰「你看那小姑娘的眼神不對,是不是從前認識?」

「她是我在死士營內的一個朋友,不過現在,在她眼中我已經是個死人了。」丁若羽擺弄著盤子里的點心道。

「看樣子是個麻煩。」樓雪點了點頭,看著她將糕點層層堆疊起了一座三角塔。

丁若羽深知陳嵐和姜問心大不一樣,她表面上天真活潑,實則聰明伶俐,心眼也不少,長期留在這後院,遲早會發現一些不該她知道的事。

譬如她自己的三系術法,譬如還在地窖內進行軀體修復的離泓……

「我有辦法,既能保證她的安危,又不會過多窺探到我們這邊的事。」丁若羽漫不經心放下最後一塊糕點,一個沒擺穩,塔倒了。

次日一早,她便以青樓不是正經姑娘呆的地方為由,托姜問心領著陳嵐去到越海田等人的居住地點,將她安置在一處又大又寬敞的廂房內。

為此,她不惜暴露了自己「巫教高級成員」的身份,讓越海田吩咐其余人好好照顧陳嵐,不得怠慢。

臨走前,陳嵐立在門口相送,丁若羽故作姿態拍了拍腦門,聲調夸張地問越海田道︰「上回來時見到的那位宛蓮姑娘,身子可大好了?」

听到這名字,陳嵐又大驚失色,瞪圓了眼楮。

「傷勢已無礙了,只是體虛,仍得每日喝藥維持。」越海田一五一十道。

丁若羽將陳嵐的驚愕盡收眼底,眼看目的達到,也不再多停留,頷首道︰「既如此,那就不打擾她了,告辭。」

有陳嵐這鬼靈精在,量她宛蓮翻不出什麼大的浪花。

回去的路上,她甚至覺得太陽都沒那麼烈了。

林蔭道旁,一匹駿馬向她飛馳而來。

丁若羽朝旁邊閃避,結果那馬匹也變了向,誓要追上她的身影。

無奈之下,她只得一躍而起,攀著旁邊的樹干竄了上去,立在一根細細的枝椏上。

疾馳的駿馬突然間剎住了,調轉馬頭,馬背上是個十一二歲的男童,揮著馬鞭沖她叫道︰「恩姐,你跑什麼?」

「恩姐?」丁若羽踩著樹枝搖搖晃晃,疑惑不解道。

「救人一命的叫恩公,可我尋思著你既不老又不是公的,所以就叫了恩姐。」那小孩牽著馬不安分地在地上來回走動道。

還有這種說法?

丁若羽被他逗笑了,自樹上掠下,認出是上回在這同一地點被她從馬上解圍的孩子。

今日再見,他騎馬的本領大有長進。

「小孩,你找我有事?」她斂了笑,望著對方淡淡道。

「自然是為了以身相許!」男童一臉嚴肅道。

「孩子,你是誰家的?」丁若羽將他從馬上扯了下來,就著此刻心情好,打算認真教育一番。

男童眨了眨眼道︰「我叫葉襄,今年十一了,來祥雲城是跟舅舅們學騎射的。恩姐叫我襄兒就好!」

「你家人沒教過你,不要對陌生人太過信任?」看著這孩子一臉的純真無邪,丁若羽都不好意思說什麼重話了。

「教過,可是恩姐不一樣,襄兒對恩姐一見鐘情!」葉襄小手扒拉著她的衣袖,連眼神都極為認真。

丁若羽強忍著不笑出來,將袖子從他手里解放,退了兩步道︰「小孩,你還沒到一見鐘情的年紀,等過兩年再說這些東西吧。還有,我已經嫁過人了,斷不可再來接受你的以身相許。」

見那孩子呆立當場可憐巴巴的小眼神,她又上前揉了揉他的腦袋道︰「回去吧,外頭壞人可是很多的,小心被抓了送去天羅地網。」

說罷,她想到自己從前的經歷,失聲笑起來,揮了揮手轉身向來路走去。

身後,傳來男童脆女敕的高呼聲︰「以後他若負了恩姐,就來找襄兒,襄兒照顧你!」

丁若羽嘆了一聲,加快步伐,迅速消失在小道盡頭。

月落日升,終于,七天之期到了。

一大早,丁若羽就在破柴房外來來回回走動著,等待房門開啟的那一剎。

知道這一整天她都會心不在焉的,樓雪索性放了假,任她一個人在外等候。

直到過了午時,仍沒有半點動靜。

那不正常的寧靜,蔓延開一種讓人心慌的氛圍,丁若羽不知多少次將手搭在了門框上,又克制著不去推動。

她竟覺得這一次的等待,比自己出了什麼事還要緊張。

窸窸窣窣,暖風吹起地上細草,吹落幾片黃葉,有的落在了她發上,也有的打在肩頭。

離先前定下的七天七夜,又過去了三個時辰。她終于抽出匕首,撬開柴房那扇破舊的小木門。

門栓掉落前被她飛快伸手托了一把,未發出絲毫響動。

她悄無聲息地向內走去,外間空無一人,看來祿石和泠善都在地窖之中。

掩上門,掌心發出一團小小的火球,映照出向下通往地窖的階梯,她步履無聲地向下行去。

隔著一層半透明的簾子,被燈光映照成白晝的地窖里,有三個立著的身影,小聲地交流著什麼。

見此情形,丁若羽就猜到一切順利,也顧不得那麼多,掀開簾子闖了進去。

一聲驚呼,泠善顯然沒料到會有人跑進來,嚇得渾身一哆嗦。

祿石亦猛地轉過身來,瞧見是她,松了一大口氣。

丁若羽卻忽略掉他們二人驚異的神情,直勾勾盯著手里正拿著一大塊布擋在身前的離泓。

好死不死,正巧撞上他在換衣服。

另兩人終于反應過來什麼,互相拉扯著逃命似的沖出了地窖。

離泓倒退了兩大步,嗓音顫抖道︰「轉、轉過去……」

門口那已經看傻了的姑娘沒按他的意思來,只是伸手捂住了雙眼,還漏出大大的指縫,以便隨時偷窺。

迫不得已,離泓咬住了下唇,身上迸發出黑色煙霧,瞬間打熄了地窖內所有的燈。

一陣飛快的衣料摩擦聲後,燈又再次亮起,他靠著一堵牆,微微松了口氣。

「好了沒有?」丁若羽明明漏著那麼大的指縫,還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實在可惡至極。

離泓不想理會她,拾起搭在一邊的外衫,一只手將半長不長的發從中間分開撥至耳後,向樓梯口走去。

白衣少女急忙緊跟在了他身後。

初秋的日頭並不比盛夏時節柔和多少,打落在二人身上,泛起細碎的金。

丁若羽突然加快了腳步,與他並肩,悄悄勾住他的尾指。

他的手不再如從前般冰涼刺骨,而是如正常人那樣,擁有了溫度。

離泓停了下來,垂眸看她,她數百年前那雙冰封似的眸子,在這一刻,有欣喜,也有暗藏的情愫,讓他差點忘了她已不是前世的那個女子。

那件髒了的外衣突然被扔在了地上,他俯身,擁住她縴細卻永遠挺拔的身軀,如同數百年前那一次又一次的分別。

但這一次,他們不會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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