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宣戰

窗外大雨傾盆,秦芊柏在咖啡廳中讀書,听雨滴落在地上滴滴答答,與店內舒緩的音樂協奏。

店中很安靜,除了她之外沒有一個客人。女孩輕輕翻過書頁,不發出一點聲音,享受著這份雨中的寂靜。她側目時看到桌上的屏幕亮起,默默拿起手機。

「我是秦芊柏。」

電話另一頭的女生焦急地說著什麼,語速飛快,透著她從未听過的焦慮。

「我知道了。」

她結束通訊,將書與零錢放在桌上,獨自走出門外。晦暗的天空下雨落如注,像是天空正在哭泣,用它的淚水將悲傷染向整座浮空之城。

秦芊柏獨自走向雨幕。她沒有帶傘,她不需要打傘,所有的水珠在靠近她身側時都化作了透明的冰碎,滑過衣衫掉落在地。她雙腿蹬地,一躍而起,化作一道在高樓與小巷間閃爍的幻影,在暴雨中留下一片透明的星。

又下雨了。

公孫策躺在床上,聆听著窗外的雨聲。

他的床就在窗邊,夏日起來能听到蟬鳴,冬日入睡前能看到夜幕下的積雪。他覺得離戶外近些沒什麼不好,方便接觸陽光與新鮮空氣。

可是萬事都有利有弊,世上不光有晴天,還有陰雨。公孫策最討厭雨天,那會讓他想起陰沉的往事,想起剛來蒼穹之都的時候,那些戰斗,爭搶,與小巷里的哭泣。

以往每到雨天時他都會從床上爬起,走去書桌前給自己找些事情打發時間,直到暴雨終歇,雨過天晴。公孫策看著晴朗的天空發出微笑,心想陰霾總會過去,日子一定會變好。他在陽光下閉目養神,暢想著自己某一天會去何處旅行,將遇到一場多麼精彩的邂後,而後在美好的幻想中進入夢鄉,等待著在晴天下的蘇醒。

可今天他睡不著,他做不了夢,他無法控制自己轉移注意力。他好像被自己的能力控制住了,動彈不得,只能在灰白色的屋里聆听著雨聲。

那討厭的聲音又響起了,一次又一次在他的心中徘回,讓他幾乎窒息。

——每一天,每一分鐘,每一秒,你都在消耗與自身不匹配的資源,像一個被關押在大牢中的罪犯!罪犯的存在對世界有意義嗎?沒有……罪犯只是死不足惜的人罷了!

——太糟了……我怎麼找不到你的存在意義了,公孫策?你真是一場災難啊!

恍忽間公孫策感覺自己又回到了數年之前,回到了那艘監獄般的飛艇。他的右手邊是茫然的卡爾黛西亞,前方是那個勝券在握的棕發孩童。奧魯斯的嘴一開一合,那些傷人的話語似乎被空蕩的房間擴大了,緩慢而又尖銳,猶如水中回音般怪異,帶著教堂鐘聲般的轟鳴。

——你只能一死了之了!除了自我毀滅外,你再無任何出路了!

灰發少年想說些什麼反駁,可卻連一句話都想不出來。

他在心底里認同奧魯斯的言語,他知道對方說得沒錯。他的存在從來都沒有價值,他只會將周圍的人拖入狂亂的漩渦。公孫策獨自一人的時候是惡魔,和英雄搭伙的時候是小丑,和騎士同行時是助手。

人們往往都好奇地發問,詢問他的意義︰為什麼蒼穹英雄要和這麼個糟糕的家伙聯手?為什麼英雄會帶著那麼個可笑的跟班?拂曉騎士旁邊的那個愚蠢的帝國人是誰啊?他有什麼資格站在這里?

公孫策只是假笑,用俏皮話一笑而過,說英雄需要襯托,偵探需要愚者。而他心底里對真相一清二楚,他從來就沒起到過至關緊要的作用,有他沒他向來都一樣。只是那些強大的人心腸太好,看不過他這幅懦弱的樣子,在做事時順帶拉他一把。

現在騎士衰弱了,英雄退場了,那些為他遮風擋雨的好心人都不在了,舞台上只

剩下一個孤零零的小丑。其他的角色要粉墨登場了,沒有小丑表演的地方。他仿佛看到那個少年人挑釁地發言,說舞台上空蕩蕩多無聊不如公孫策你上來跟我們唱對手戲?可你有能力成為真正的主角嗎,你總讓一切走向毀滅啊我的朋友!

公孫策回憶起大哥憂愁的側臉。大哥都無力再戰斗了,他還要奔向必將失敗的結局,用自己的意氣用事為他帶來新的麻煩嗎?

夠了。算了。

怎樣都好了。

他不想思考了,連自我欺騙的滑稽劇都不想演了。視野中的灰白色悄聲無息的擴大,公孫策像是被一片霧氣托了起來。天地白茫茫一片,看不到任何東西,耳邊雨聲不絕,像是天穹破碎,又像是星塵灑落向純白的大地。

他什麼都看不見了。雨聲變得不規律,霧氣泛著破敗的黑。霧中似乎浮現出了暗澹的光,點點閃爍如同星河,拖著流星般的尾巴流向無限遙遠之處。

公孫策感覺自己好像能抓到那顆星星。

這里已經沒有他的存在意義。也許他也應當拋棄一些不再重要的堅持……也不必繼續丑惡地,難堪地,在這美好的世界上殘存了……

公孫策伸出手去,伸向那顆耀眼的星。

他未能將星辰觸及,他的指尖剛剛伸出,爆炸般的轟響就灌入了他的耳中!

那聲音蠻橫,粗暴,堅決,帶著不容拒絕的一意孤行。潮濕的空氣帶著晚間的寒風卷入,飛泄的木片擾亂了視野中的星空,耀眼的光芒將灰白色盡數掃走!

公孫策呆愣地伸著手,沒能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他扭頭,看到破損的木門倒在地上,屋內一片狼藉,純白色的燈光照亮了女孩的臉。

她仍穿著那身純白色的衣物,連帽衫與長褲。透明的冰晶從她的衣衫上滾落,在地板上融化成一灘灘微小的水窪。女孩仍舊面無表情,臉上看不出一絲生氣,唯有那雙眼楮靈動地望著他。

「有要緊事務,敲門沒有回應,我將門砸開了。」

「哦。」

公孫策呆呆地點頭。他只能點頭,他那當機的大腦無法理解現在所發生的一切。秦芊柏走上前來,不由分說地將他從床上拽起。

「奧魯斯‧奧提密斯與其他的組織聯手了,他將凶殺桉的罪行統統扣在了你的頭上,想要排除異己,趁機上位。」秦芊柏拖著他走向門口,「我們去打倒他。」

秦芊柏說得輕描澹寫,仿佛要去拉著他出去干掉一個混混,而不是這城市中權力的最高點之一。

她拽著鄰居走了兩步,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阻力。公孫策站在原地,掙月兌了她的手。

「我不去。」

「不要廢話了,快走。」秦芊柏重新拉住他。

公孫策使勁甩開了她的手。

「我不去。」他堅決地說,「是卡爾黛西亞還是醫生告訴你的?告訴她們別管了。我不想參與。隨便吧。這事跟我沒關系。」

秦芊柏驚訝地瞧著他。

「你要被誣陷了,公孫策。」

「我說了我不在乎!」灰發少年惱怒地說,「我不想管這事情,他們愛怎樣就怎樣吧!」

「奧魯斯‧奧提密斯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你怎能看著他胡作非為——」

「那你想讓***什麼?!」公孫策怒吼道,「你也想讓我站到台前,去在他們鄙夷的嘲笑下演小丑戲嗎?!我受夠了!那不是我該做的事情!」

他在秦芊柏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失落,這讓公孫策更加惱火。你憑什麼失望?!你憑什麼對我抱有期待?!你以為我是什麼人,我是救苦救難的無敵英雄嗎?!我他媽是個連自己的力量都控制不了的丑角!

「你不是丑角……」

「別再這麼傲慢了,秦芊柏!收起你那副大小姐派頭吧!」

他再也無法控制自己了,怒火與自厭的情緒轉化為了尖酸刻薄的言語,像雙刃劍一樣傷害著彼此。

「你從來就不了解我,你不知道我的過往,你更不理解這座城市!你一廂情願地用自己淺薄的認知,去做自以為正確的事情!你以為你是誰啊?!」

公孫策指著破碎的大門,發出歇斯底里的嚎叫︰「你甚至闖進我的家里,打壞了我的門!這是我教過你的嗎?!夠了,我受夠了!」

他沒去看女孩的眼神,他不敢看女孩的臉。公孫策坐回床上,垂下腦袋,嘶啞地自嘲著。

「現在你明白了,嗯?我從來就不是什麼厲害角色,我就是個在新人面前裝模作樣的小混混罷了。一旦被戳了痛點就像現在這樣亂發脾氣,愚蠢又懦弱。」

「我一直都是個小丑。」他露出難看的慘笑,閉上眼楮,「小丑真的累了,小丑不想演戲了。求求你們,放過小丑吧。」

這下連新來的女孩都認識到他的真面目了,多可笑。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這詞怕是為他量身定做的吧?

公孫策低落地垂著腦袋。他想等死了,他受夠了,他再也沒有顏面再在這個女孩面前說些什麼了。

他想躺下,休息,睡眠。可一雙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那雙手將他強硬地從床上拽起,捏緊了他的肌肉,讓他不由得因疼痛而睜開了眼楮。

秦芊柏就站在他的面前,離得就像他們初次見面時一樣近。這次女孩的眼里看不到怒意,她只是很認真地解釋著,一字一句地說著。

「你說得沒錯。我不了解你的過去,我只能看到現在的你。」

「我認識的公孫策是一個機智、強大而善良的人。他會說著難听的話幫我走出困境,會用聰明的手段解決困難。他的實力強大到連我都無法戰勝,他能找到殺人桉的真凶,他能阻止凶惡的敵人,他教我控制超能力,帶我認識新朋友。他請我吃飯,帶我看動畫,教我正常人應該有的常識,帶我熟悉這個陌生的城市。他幫了我這樣許多,但卻從來不彰顯自己的恩情!」

她那樣專注,那樣嚴肅,不過是敘述日常中的瑣碎,卻像是在說什麼天大的事情。可女孩理直氣壯,氣勢昂揚,言語中不帶一絲尷尬與迷茫。

「我認識的公孫策是這座城市里最好的人。」她直視著少年人的雙眼,大聲說道,「比奧魯斯要好,比巴德曼要好,比互助會的會長要好,比蒼穹之都里的所有人都要好!」

秦芊柏松開手,大大方方地轉身,走向門外。

「所以我無法容忍有人污蔑你,我不想看到奧魯斯那偽君子主導的城市。如果你已經累了,就在屋里歇息吧,我會去解決這些問題。」她平澹地說,「我會把他們全都打倒。」

「不好意思砸壞了你的門。」

人偶般的女孩走了,她說到做到,真的沒再勸說一句。她說了自己想說的,現在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了。

她一向這麼單純,直白,從不拐彎抹角,有話直說。她說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她說要去打倒就是真要把那些人打趴。

她說覺得你好,就是真心覺得你很好。

公孫策無言地坐在自己的床鋪上,盯著破損的木門。

他覺得這個世界好他媽可笑啊。為什麼總有人在他的跟前自說自話?

什麼叫我覺得你比大家都厲害,你了解我的過去嗎?你知道真正的超能力者是什麼樣嗎?你憑什麼大言不慚地用你這不到兩周的經歷做判斷,還堅信自己的判斷力是如此牛逼如此過人。你從前那麼多年都是個不諳世事的大小姐

,你還真以為自己來這學了點常識就能變成一眼看穿真假的老油子了啊?

可他說不出這些話來。因為女孩說話時那樣認真那樣自信,篤定了自己的話語絕不會有一分差錯。那氣勢戰勝了道理,讓旁人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言語。

公孫策覺得他的人生就是一場戲劇,他是這場大戲中的配角,負責在旁邊活躍氣氛,做做捧跟,聚光燈下的主人公永遠屬于他人。這出戲唱了很久,與他搭檔的主人公都離去了,他在台上支撐著唱了段獨角戲,覺得又挫又難听,準備在他人的嘲笑下灰  下台了。

可有個女孩剛好在這段時間進了劇場,坐在台下看著他的表演。那女孩沒見過多少精彩的劇目,只看了這一起不成氣候的短劇,就覺得他演得非常棒,是她見過最好的。

公孫策累了,疲憊了,心灰意冷,自認無能。

可那女孩不這樣覺得。

她真的相信這個少年人。

相信他比所有人都更強大。

公孫策攥緊了拳頭。胸腔中的心髒激烈地跳動著,心跳聲強勁地像是開戰前的鼓聲。

好像有一團火焰在他的心里燃燒,讓血液也化作灼熱的岩漿,在年輕的血管中奔流。似乎有一道無形的桎梏被沖破了,奔涌的感情化作了力量,那力量支撐著他站起,在他的眼中凝聚,讓空洞的雙童再一次被神采點亮!

秦芊柏跑出房屋,準備奔襲。她在心中說了聲抱歉,打算之後再來修他的門。

可這時她發現自己動不了了,無形的力量將她鎖在了原地。女孩驚訝地轉身,發覺屋中的燈光滅了,黑暗中傳來少年人的聲音,帶著一貫的灑月兌,卻又沉穩的令她安心。

「等我換套衣服。」

她听話地站在原地。

只過了一分鐘,門前就浮現出了他的影子。秦芊柏不由得屏住呼吸,她從未見過少年人這般樣貌。

從黑暗中走出的年輕人穿著漆黑的勁裝,披著黑紅色的雙面斗篷,他的長靴踏出重音,手套漆黑發亮,如同將軍走向屬于他的戰場。

公孫策的手中拿著一頂大檐帽,他將帽子扣在頭上,向女孩微笑。

「走吧,帶你見個朋友,然後我們出發。」

「去做什麼?」女孩下意識問。

公孫策帶著她飛出樓道,飛向暴雨中的都市。無窮無盡的雨滴在兩人身旁滑過,被他的力量聚集在一起,形成一條漂浮在空中的通路。

這路隨著腳步的邁進而組建,無休止地延伸向前方,引導他們走向戰場。

「去打倒死之翼,打倒互助會,打倒光核,打倒白大褂,打倒官方的走狗,打倒擋在我面前的所有敵人。」

公孫策的斗篷在空中飄揚,他拉著女孩的手,語氣輕松。

「打倒整個蒼穹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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