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至高冠(下)

為什麼奧魯斯會在戰斗開始後抽身而出,任由部下前去攔阻。為什麼,奧魯斯會在公孫策登場時從容不迫?

他知曉了公孫策的新力量,他看過公孫策全力暴走時的威力,即使如此,他也沒有表現出一絲焦急……原因就在于此。

這個超能力者,從一開始就理解彼此實力的差距,他早就知曉了戰斗的結局。

實在世界中的一切現象都不過是空間這塊

「畫布」上的色彩。對于能夠控制畫布本身的他而言,一切超能力者都稱不上他的對手。

能令他無可奈何的只有蒼穹英雄那不講道理的力量罷了。在莫垣凱力量全失的現在,至高冠就是蒼穹之都,乃至全世界最強的超能力者!

于是,惡魔被殺死了。簡單,迅速,像撕破一張紙一樣輕松。僅僅在至高冠的一個動作之後,不可一世的惡魔就如同處刑結束的死囚犯一樣,無力地落向了大地。

這場景在同一時間出現在了人們眼前的屏幕上,在任何地方都需要進行情報管制的殘酷景象,就這樣不加遮掩地,血淋淋地暴露在了蒼穹之都市民們的雙眼之中。

「……嗚!」中心區的某處,與白大褂們一同躲藏在地下室里的少女,因過度血腥的場面而發出了近乎嘔吐的悲鳴。

「好啊……好啊!」

「贏,贏了啊!」

「那個惡魔,終于!」

「不愧是至高冠!」有零星的歡呼聲在她的身旁響起。短短數秒之間,大人們狂熱的歡呼聲響成了一片。

手舞足蹈,神情狂熱,簡直像他們自身勝利了一樣癲狂。先前還在不遠處發抖的經紀人,現在又飛快地換上了看似游刃有余的神色,用听上去很穩重的聲音對她講︰「不會有事了,星璃小姐!這場混亂終于,也在至高冠的力量下結束了!」至高冠的面容在屏幕上顯得無比莊重,如同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偉業。

星璃一言不發,在一片歡呼聲中顯得像是個異常者。她的心中泛起了另一種恐慌。

這是值得高興的事情嗎?有一個人死了啊,一個和她一樣年輕的少年人,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殺死了。

這樣血腥的場景,將常人的認知都踐踏的暴力,在大人們的眼中居然是一件值得歡呼,在至高冠的眼里居然是一件得意的事情嗎?

星璃感到渾身發寒。比起那個灰發的少年,她覺得生活在這座瘋狂都市的人們,反而還要更符合惡魔的稱呼。

也許格格不入的是她自己。無法融入這瘋狂環境,無法與旁人們擁有同樣的歡樂的她,才是所謂的異常者。

可是,一定是有哪里出了問題。現在發生的這一切,決不能說是正當的事情。

于是,像是要對這普天同慶的氣氛做出一點微不足道的反抗一樣。為了表達出本應正常的異常者們的聲音,少女極小聲地,用只有自己才听得見的聲音說道。

「拜托了……別死啊,惡魔先生。」就在這一瞬間。畫面中上演的異常事態,讓她瞪大了眼楮。

‧奧魯斯沒有放松防備,仔細觀察著公孫策的尸體。最先掉落的是左臂,之後是傾斜向前的上半身,最後是被鮮血染紅的腰部與雙腿。

被切割成三段的尸體被重力牽扯著落入雨幕,逐漸在視野中縮小。感知不到念動力聚合身體的跡象,那白色的物質也沒有出現,將身體再度接合。

一切都在計劃之中。空間切割的力量徹底剿滅了公孫策的生機,讓他在瞬間就失去了戰斗的力量。

連發動能力的精神都喪失之後,也就沒有再恢復的可能了。公孫策表現出了奇特的新能力,公孫策沒有被信擊潰,公孫策爆發出了更甚以往的實力……

「那又怎麼樣?」奧魯斯掏出手帕,擦拭著自己被塵埃染灰的面龐。

「小丑、惡魔,到頭來都不是英雄的對手。」這是精心計算後的結果。先前的連戰在極大程度上消耗了公孫策的力量,卻也渲染出了他本身的強大。

在惡魔氣焰囂張,不可一世的最高峰,由他這位真正的主角登場,以雷霆之勢發出全力一擊,在表面上輕描澹寫地將這個動搖整座城市的敵人擊潰。

以此,凸顯真正天才的強大。以此,將新領袖的力量刻進所有人的心中。

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無非是塵埃落定亦或終末劍的暴走。無論事態發展到何種地步,都不會違背他對虹翼卿的承諾。

就利用最後一點時間,為演出拉下帷幕吧。

「請放心吧,蒼穹都市的居民們。集合了眾人的力量,我等終于完成了討伐邪惡的偉業。」奧魯斯‧奧提密斯如宣講般張開雙手,向這座城市發出宣告。

「惡魔已死!」然後。一只手搭上了奧魯斯的肩膀。冷汗頓時浸透了棕發少年的衣衫,他在第一時間做出手勢,然而那人的速度比他動作要更快!

無與倫比的巨力將奧魯斯的身體扭轉,他被力量牽扯著回首,卻已看不到真正的景象,僅有純白色的劍光呼嘯而下!

是誰?什麼?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疼痛,血,力量在流失,怎麼回事,右臂,右手好疼,發生什麼了,感覺不到,我的手,我的力量,我的手被——!

奧魯斯的眼珠轉向右方。本應存在的肢體消失了,身體的右方空空如也。

純白的衣袖沾染著赤色,名貴的腕表被巨力撕裂,人類的肢體在空中打轉。

他的右臂,被連根斬斷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奧魯斯下意識做出瞬間移動。他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那秀美的面龐被痛苦扭曲,猙獰猶如魔鬼的臉孔!

「呵呵……哈哈……啊哈哈哈!」奧魯斯的右臂被巨力扭曲,在空中爆散成一攤血肉!

笑聲隨即傳來,有人正在狂笑。那人就飄浮在奧魯斯方才所在的位置,右手提著一把長劍,面上的笑容猖狂無比,邪惡而瘋狂!

「你真以為區區腰斬就能讓我死了?太天真了,小少爺。那是……」公孫策散去長劍,捂著自己的臉,癲狂大笑。

「騙!你!的!」奧魯斯震驚地轉過頭去。他沒有看錯。公孫策被斬裂的半個身子與一條手臂仍在被重力牽扯著下落,持劍斬下他手臂的公孫策,只有上半身與一只右臂存在!

那就意味著……就在他移開視線的那短短數秒之間,被腰斬的公孫策恢復了意識。

公孫策沒有修復自己的身體……他只控制著自己的上半身飛起,從後方發動了偷襲!

開什麼玩笑……奧魯斯癲狂地吼道︰「這算什麼啊?!公孫策夸張地咧開嘴角︰「就要這樣才行!不付出點代價讓你麻痹大意,我怎麼才能偷襲成功?你的計算看樣子沒能凌駕于我之上啊,哈哈哈哈!」奧魯斯捂著傷口,難以置信地嘶吼道︰「你怎麼可能還有意志……怎麼可能還能戰斗?!」僅余半身的公孫策勾動手指,念動力拉扯著他的另一部分飄來,與上半身拼接。

傷口處憑空生成一截白色的物質,將一度被撕裂的粘合。一個曾經被腰斬的人竟然就這樣恢復了。

他沒有表現出一絲痛苦……簡直像是將自己的身體,視作了如何損傷也無關緊要的道具。

「別搞錯了,公子哥。」公孫策活動著一度斷裂的左臂,輕描澹寫地說。

「——你以為區區腰斬,就能把我干掉嗎?」明明自己的表現才是真正的異常者。

明明忍著劇烈痛苦裝成死亡,再伺機偷襲的他才是常人眼中的怪物。公孫策卻像個普通人一樣,發出了不帶一絲感情的,單純的疑問。

「不對,不對啊。你的認知出問題了。」在那之後,憎惡與憤怒開始在他的言語中流淌。

「你以為的戰斗是什麼?展示力量和強大,用漂亮的必殺技把對面打倒?戰斗啊,所謂的戰斗,不是這麼輕松就能結束的東西……」十分緩慢的,惡魔將拳頭攥緊。

承受著致命的傷害,忍耐住極限的痛苦。把慘叫與哭嚎壓制在心里,將怒喝與狂笑從體內迫出!

「只剩一只手臂也要掐死對手!只剩一張嘴也要咬死敵人!把自己的一切都拼上!耗盡!哪怕被燒成灰盡,也要化成厲鬼尖嘯著帶走敵人的命,這才是戰斗!」奧魯斯用僅余的單臂捂著傷口,身體因失血過多而打著冷顫。

無法理解。這個人在說什麼。把自己的一切都拼上?失去,失去財富,失去權力,失去夢想,將一切都耗盡之後迎來的結局……奧魯斯瘋狂地喊道︰「那樣的勝利,還有什麼意義啊?!」惡魔大幅度地將拳頭揚起。

「意義?能將你這惡心的渣滓轟下,我就會很他媽的高興和快活!奧魯斯,這就是我送你的回答——」

「這就是你最想要的意義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公孫策大笑著揮拳,狂氣的力量在半空中迸發,無形的巨拳無休止地打出。

一拳,十拳,奧魯斯以瞬移回避,二十拳,三十拳,繼續瞬移,四十拳,五十拳,還在增加,力量還在上升……上升!

「無形拳!百連打!」奧魯斯無法再閃避了,視野範圍內的所有空間都被拳風籠罩!

他面色蒼白地將手豎起,嘶吼道︰「固定!」力量激發,空間固定。奧魯斯身側的空間被那詭異的力量

「固化」了。就像世界中建立了無形的邊界,無論怎樣躍進也無從避過。

然而拳風未停,異變突起!

「我發現了,奧魯斯。你的能力需要依靠‘手勢’發動。只有一只手的你,在同一時間就只能做出一個手勢……」言語之間,純白色的物質在奧魯斯的視野中出現。

那物質越過了至高冠的界限,憑空出現在了固化空間的里側!

「也就是說!如果你做出了防御指令,你就無法再瞬移了!」

「怎麼——!坐標移動?!」奧魯斯的情感飛快地由驚愕轉化為理解。他是最擅長控制空間的超能力者。

在看到這表現的時候,奧魯斯就明白了這白色物質釋放的方式。公孫策擅長使用的念動力,是以身體為中心向外放出的力量。

念動力延伸至某處需要過程,因而能被固化的空間攔截。可是這種陌生的白色物質不一樣。

它是憑空在實在世界中的某個坐標處生成的,就像是有另一個世界潛藏在現實風景的里側,隨公孫策的心意而向外部顯露力量。

將里側世界的某物轉移至實在的世界,奧魯斯曾經見過這種

「攻擊」的方式。這根本不是攻擊,這是世界的替換,是以心相覆蓋現實的手段……這是創界法的力量!

「太荒謬了。難道說,你——!」來不及再多說什麼,白質正以急速填充邊界內的空間。

再過一個呼吸,奧魯斯就將被巨量的物質活生生掩埋!他必須做出決斷,奧魯斯咬緊牙關,改變手勢。

空間固化解除,瞬間移動發動,他的身體方才出現在殘破街道的中央,就被無形的巨拳正面擊中。

奧魯斯的身體打著滾沖過街道,最後砸進廢墟中,掀起一片煙塵!灰發惡魔心滿意足地落地,吹了下拳頭,心情愉快地說。

「一百拳命中~!」不知何時開始,雨勢逐漸小了,像是將要停息。公孫策一步步走在雨中,拍著衣服上的灰塵與血。

「站起來啊,公子哥。」惡魔無情地笑著。

「起來啊,說點什麼啊,向這座城市展示你那強大的力量和才能啊!」惡魔狂笑著怒吼。

「這!不是你開啟的戰斗嗎!!」公孫策听到了回復。

「好。」這個瞬間,掩埋奧魯斯的廢墟中綻放出刺目的強光。沒有泥土與磚瓦了,沒有碎石與鋼筋了,曾經組成廢墟的一切物質都在那光中消失,在哪里都找不到它們存在的痕跡!

公孫策敏銳地察覺了真相。這不是奧魯斯慣用的瞬移,那個從光中走出的少年……沒有做出往常的手勢!

「我很高興,公孫策。你還記得近七年前我們的談話。無論支持還是否定,自己的意見被他人牢記,總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公孫策眯起眼楮。

奧魯斯的語氣變了。他遍體鱗傷,狼狽不堪,可他給人的感覺卻變得有些不同了……不像是之前一直與他戰斗的那個令人作嘔的少爺,不像是在屏幕前夸夸其談的首領。

那語氣不知怎得讓他有些耳熟……

「你成長了,公孫策。即使那答桉荒謬而愚蠢,連你自身也不相信,可你也仍擁有了在我面前說出答復的勇氣。我明白那原因所在。」

「因為你遇到了困難,你克服了考驗。你的才能因生命中的挫折與困苦而放射出了光芒,那光將你推到了全新的高度,登上了你過往望塵莫及的舞台。」公孫策想起來了。

他以前听過這樣的話語。那是在飛空艇上,囚牢之中,眼中燃燒著狂信徒般的火焰,對他與卡爾黛西亞談論試煉與才能的少年。

以惡意的言語,將他刺傷至暴走的狂徒!

「現在,變強的你將挫折帶給了我。我會接受你贈與的失敗……」棕發的少年從光中走出。

他的頭上已經沒有了黑白色的冠冕。至高冠在呼吸間放大,由立體的存在化作了平面的圖樣,那組成冠冕的結構變得繁復而華麗,如巨大的法陣般漂浮在奧魯斯的身後。

法陣般的至高冠周圍逸散出光芒般的碎片,奧魯斯‧奧提密斯的身體在莫名的力量下浮起,他做出了全新的手勢,將大拇指收攏,其余四指糾纏,如某種法印般結起。

「我會克服這份考驗,完成我自身的成長!」飄逸的光點凝結,如同無數利刃射出。

公孫策的心頭警鈴大作,他立即展開行動,不作任何阻攔,以全力加速飛行,在空中進行回避!

倒飛的惡魔在空中化作一道流光,無數光之破片如導彈般在他面前窮追不舍。

公孫策每一刻每一秒都在改變行動軌跡,他在高空中閃躲,又如飛鳥般降落,貼著地面在小道間飛行。

然而光彈緊追其後,突破了一切障礙物的阻攔,以急速縮減著彼此之間的距離!

公孫策在高速移動的同時觀察著破片的軌跡,那攻擊的威力讓他心頭一凜︰每個碎片在擊中障礙物時都會帶起水波般的漣漪。

破片在踫撞後就暗澹消逝了,可與其踫撞的物體與周圍的空氣也隨之消失,像是整片空間都被力量抹除!

奧魯斯同樣在飛行,至高冠的力量托著他升起。棕發少年以獨臂控制著無數光片的行動,在急速的追逐戰中發出新的指令︰「抹消!」

「哈……瞬移與固化後是抹消嗎,你那干癟的頭腦也就能想出這種招數了!」兩人的追逐戰已在不知不覺間穿越了中心區,蒼首區就在公孫策的背後。

他憤怒地抬起雙臂,將念動力壓迫至極限,用自己的怒氣掀起了今夜最為恐怖的一次攻擊!

「——起!」大地搖晃,暴風升起!兩人附近的所有玻璃都在這時碎裂了,一座二十層的大廈在無形的力量下發出申吟,被硬生生從大地上拔起!

「破!」足有六十米以上的建築物,由鋼筋混凝土建造的巨物被輕而易舉地抬起。

公孫策操控著大樓轟向對手,以巨大的質量砸向那無數觸之即死的光芒。

兩位超能力者在真正意義上用出了自己所有的力量。蒼穹之都的市民們敬畏地仰望著空中的戰場,口中說不出任何話來。

這早就不是戰斗了,而是戰爭,是屬于兩人的戰爭!即使將幾百萬的普通能力者全部湊在一起,也絕對無法抵擋他們哪怕一次的踫撞,即使是稱為災難的尋常巨龍,也無法在這狂暴的戰場中生存超過五秒!

這場戰爭的勝負與旁觀者們再沒有一絲關聯……再沒有任何人能插手他們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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