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王室丑聞(4)

一群白鴿飛過廣場,在地上留下數片羽毛。公孫策瞧著它們的翅膀,聯想起飛空城上那些碩大無比的生化‧鴿,不知怎得有點想笑。

「奧莉安娜,我不得不說這事你們辦得挺缺德的。」

「我很羞愧……」奧莉安娜低聲說,「但是……預言提及的時間是八月,我們本就決定無論結果如何,都一定會在七月御前決斗前將您兩位送回蒼穹之都……」

他們正身處離博物館不遠的廣場,坐在正對教堂的一層層石階上。莫垣凱正往地上撒著谷物,克麗基用口哨吹著民謠。陽光照著白色的石樓,游人們在鴿群中來來往往,冬日的空氣冷而清新,王都一片歲月靜好,讓人難以想象兩個月後將有巨龍降臨在此處。

公孫策怎麼也想象不了那個場面,這可能嗎?是啊,巨龍是很強大,但是王國也牛逼得很啊。听奧莉安娜說光創界法使就有四個,還有那麼多騎士法師在後面喊加油,這麼多人還干不過一條龍的話要他們有什麼用?

但老傻逼的態度不似作假。王國為這事快緊張瘋了,都開始考慮緊急換太子了。他現在明白為什麼一切都發展得這麼急了。為什麼奧莉安娜再不行就要換掉?因為八月份要打龍了再用不了聖劍大家說不定要死球!為什麼聖火鎧甲壞了千里迢迢找大哥來修?因為到時候和龍正面剛的八成就是老團長,他的神兵壞了誰不急啊!

「唉……」公孫策幽幽嘆氣,「我一想到我昨兒還在查殺人桉就感覺很……很離譜……都什麼時候了還管殺人……」

「確實,死了死了唄。」克麗基贊同。

「不是這意思,我就是……」

莫垣凱回過頭來,說︰「喂,阿策。你再過幾十年就要死左了哦,為咩現在你還吃飯啊?」

「我草,我一天到晚擔心這麼遠的屁事我日子不過了?」

「是啦,那大家現在難道都不過生活了?」莫垣凱梳理著鴿子的羽毛,「預言都不一定準確,就算龍真來都不是一定打不過。洛寧勒斯要以最悲觀的角度看問題是因為他是高層一定要考慮保底,那實際上大多數人的心態不就是龍來了就打咯?還有咩辦法。」

公孫策抓耳撓腮︰「不是,道理我都懂但是……大哥你看過麥克白嗎?」

「沒。」莫垣凱搖頭。

克麗基站起身來,唱歌般說道︰「麥克白是古代小國的一位將軍,驍勇善戰,為人正直。在一次平叛歸來時,他听到了女巫贈與他的預言︰你必將加官進爵,你將成為至高之國王,而你的摯友班柯之子也將加冕為王。

麥克白領軍回見國王,國王果真如預言所說般給了他爵位。麥克白對預言深信不疑,他協同妻子殺了國王,以奸詐的伎倆繼承了王位。他擔憂最後一句預言實現,又暗中迫害班柯,卻未能殺死班柯之子。

麥克白因預言而無比焦慮,他擔憂班柯的兒子將會取代自己。他在憂慮中痛苦,因恐懼而瘋狂。他為清掃障礙而做出的一系列暴行使得他不得民心,最終他被自己的臣民推翻,戰死沙場。一個好將軍,成了瘋國王!」

克麗基浮夸地鞠躬,在公孫策身旁坐下。黑衣少年趕緊往旁邊挪了挪,學徒小姐壞笑著跟上。

莫垣凱琢磨了一陣,說︰「這從頭到尾不都是麥克白自己的問題?他生壞心怪得了誰?」

「莫先生,要點並不在于這里……」奧莉安娜嘆息道,「在這個故事里,麥克白的一切行動都導向了預言決定的結果,無論他順應還是反抗,其後的發展都會讓預言靈驗,像是一個棋子在已經寫好的劇本中掙扎。」

「這就是預言的自我實現。」公孫策說,「現在我們手頭就有一個預言,王國人肯定會為抵抗龍災做出種種努力。但問題在于,你怎麼知道這些努力會不會是導致龍災發生的原因?如果巨龍是因為你們太強而降臨的?如果巨龍是因為這些努力做出的變化而降臨的?

你無法知曉,更無法應對。因為倘若預言值得相信,那未來就早已注定。」

莫垣凱細細琢磨著這個故事,一時無言。四人均陷入了一陣安靜的憂郁,直到克麗基笑嘻嘻地說︰「所以說啊,人生苦短,及時行樂~」

她揪著公孫策的短馬尾,說︰「兩個月後連命都不知道有沒有,干嘛不趁現在多做點開心的事情?」

「去去去一邊玩去別拽我頭發。」公孫策嫌棄地揮手,「說來你這人到底是那邊的?到劇團你唱戲到學院你端茶偷印章你上場,你該不會是什麼王家直屬秘密特工吧?」

「被你發現了,我的真身就是王家直屬高級特務,克麗基‧海德!」

克麗基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你以為我會這麼說嗎?特工電影看多了吧你,這是王國不是合眾國沒有那麼多飛天遁地的墨鏡西裝男啦……」

「你穿西裝戴墨鏡估計也挺合適的,往司徒弈或老傻逼身邊一站就是大反派的經典女狗腿子,會和主人公激情廝殺一場在死前說其實我想做個好人。」

「哇听上去好帶感我都想改變形象了。」克麗基俯來調笑,「到時候穿西裝扮冷血殺手拐你去泡酒吧咯?」

「有那麼點誘惑力可惜我更喜歡溫婉的大胸妹。」

「切。」克麗基撇了撇嘴,「其實接這任務也沒什麼深層原因,我跟簡關系不錯,小小幫她報個仇而已。」

公孫策一愣︰「這和那傻娘們有什麼關系?這不是王室的事兒嗎?」

克麗基瞧向奧莉安娜,女騎士尷尬地開口。

「其實……」

同一時刻,一家華貴黑金色馬車停在了博物館門口。兩匹毛色雪白的高頭大馬肅穆地在車前立著,車夫打扮的老人率先自後方下車,將車門拉開,小心翼翼地迎著車廂中的貴客。

「你看,騎士麥柯羅。」車廂內傳出一聲無奈的笑,「我們的法師閣下還在館內等著,他在鬧脾氣呢。」

麥柯羅向前伸手︰「這麼多年來洛寧勒斯就未曾變化,陛下。他一直這麼頑固,怪癖,且始終心系王國。」

「他總是我們的好法師。」

穿著絲綢手套的右手伸出,搭上老團長的手掌,車廂中走下一位老婦人,約莫六十歲出頭,穿著藍白色的印花裙,配同色的拼接帽子,小臂上掛著米色的小提包。

她打扮得像位尋常的富貴婦人,可這國度中再也沒有比她更高貴的女性,也再無人能比擬她的權勢。她的馬車夫是全王國所有騎士的首腦,她將見的客人是全王國最為睿智的法師,她的身份不言自明——莫頓王國與其屬土及領地之女王,阿爾比恩島的統治者,聖王信仰的保衛者,阿爾比恩‧安妮‧莫頓。

除創界法使們之外館中再無一人,漸變式結界在此時完全展開,他們踏入了游人們無法接觸的里側世界。老團長攙扶著女王陛下踏入館中,活靈依附的鎧甲們列隊兩旁夾道歡迎,拂曉騎士走上前來,向女王行禮,護衛著她登上一級級階梯。

女王挽著拂曉騎士的手,說道︰「騎士艾蘭迪亞,我以為你已不願意再參與政治活動。」

「是的,女王陛下。」艾蘭迪亞點頭,「我察覺到這並無實際意義,因為實際的行政權力在您與各位大臣的手中。王國需要的是一次自下而上的改革、從而徹底改變僵化行政體制並打破固化的階級,但考慮到影霧都的存在與王室肩負的責任,這樣巨大的改變會使得王國徹底破滅。在無法根治問題的情況下,政治活動也就不值得傾注精力。」

老團長發出一聲憂愁的長嘆,安妮女王拍拍騎士的手,哭笑不得地說︰「騎士艾蘭迪亞,你該學學說話的藝術了。」

「為什麼,陛下?」艾蘭迪亞問道。

「你覺得這些話題適合在女王的面前說嗎?」安妮女王循循善誘,「革命、徹底改革、權利的歸屬?」

「是的,您是王國的君主。」

安妮女王無可奈何地說︰「我的拂曉騎士……誠實是寶貴的品德,但不是任何時候。」

麥柯羅趕緊說道︰「騎士艾蘭迪亞,答應我,之後與洛寧勒斯閣下開會時請盡可能保持安靜,好嗎?」

艾蘭迪亞點頭稱是,不再多說。三位創界法使到了博物館的三層,一整間大廳都被清空了,只留一張方桌,待他們開始會議。洛寧勒斯坐于方桌的副手位。他等到三人依次坐下,便單刀直入地開口︰「第一個議題,你打算什麼時候換太子?」

「我不理解你對查理的惡意從何而來,洛寧勒斯。」女王嘆息,「他尚不成熟,但我們仍可以給他機會……」

「把你那活見鬼的偏愛收起來吧!婦人的慈愛遮蔽了你的雙眼!」洛寧勒斯低吼道,「我倒想問你為何如此偏愛這個廢物?」

「母親愛她的孩子不需要理由。」女王微笑。

洛寧勒斯起身,怒氣沖沖地說道︰「湖弄鬼去吧,你偏愛他不過是因為查理長得像奧勒良!但你不能因為你那早早死去的丈夫,而阻礙現在的判斷!」

「洛寧勒斯!」麥柯羅眉頭緊皺,發出警告。安妮女王放手,示意她的騎士稍安勿躁。她交疊雙手,以一種平靜得近乎抽離的態度說道︰

「或許你說出了一部分理由。但洛寧勒斯,有些事情是你也不明白的。愛常常無緣無故。你能清楚地看到一個人的缺陷、預料到他的未來,但你仍然會對他抱有期望……

因為愛不是邏輯,它沒有理由,僅是在你的胸中靜靜燃燒,像一團溫暖的火。」

洛寧勒斯坐下,滴咕道︰「我不明白,沒人明白。這桌子前除了你就是兩個老光棍和一位單身女士。」

「我有必要說明我年輕時是談過戀愛的。」麥柯羅抗議道,「只是失敗了。」

「沒人關心你的風流史,老柴火。」洛寧勒斯看向女王,「所以你的決定?」

安妮女王直起身來,眼中的神色一變。上一秒她是個好脾氣的富家太太,和老朋友聊著兒女的前途,這一刻她的眼神冰冷,帶著君王的威嚴,視之令人屏息,帶著攝人心魄的壓力。

「在御前決斗結束,骸王得到安撫之後,王冠的繼承人將被再議。康諾特‧杰克森‧莫頓將成為新的太子,並在其後逐步繼承其兄長的領地。」

其余三人同時起立,嚴肅地說道︰「您的意志。」

女王安妮點頭,示意他們坐下︰「下一個議題。在你提議前讓我提前告知你答復。王國不會因將至的龍災而向任何國度或創界法使求援,我們會靠自己的力量戰勝災厄。」

洛寧勒斯剛露出來的那點笑容立刻斂起,他惱怒地說︰「你太過傲慢了!你在此時還疑慮那些蠅頭小利?!」

「我不在意求助將要讓出的利益,沒有任何利益大過王國的存續。」女王說,「令我心憂的正是那些創界法使的存在。你怎知那是雪中送炭,還是引狼入室?」

「你還活在秘密戰爭的年代嗎?」

「秘密戰爭才結束不過6年!」女王厲聲道,「它是被蒼穹之災打斷的,不是被休止的。戰爭的火苗從未熄滅,你當真認為人類會在將至的威脅前齊心協力?!」

洛寧勒斯一拍大腿︰「我相信!我親眼見過那些新的孩子,比我們當年更加強大。帝國的天極,合眾的斷罪之槍,他們重大局多過小國。他們值得信賴!」

「值得信賴?」女王怒聲道,「奧勒良就死在烏斯特斯!」

老法師沉默下來,麥柯羅斟酌著語句︰「陛下,那是一起事故……」

女王搖頭︰「我不相信,騎士麥柯羅。我永遠無法相信蓋烏斯‧奧提密斯所在的合眾政府,正如我無法相信那古老的帝國。蒼穹之災的具體過程只有他們清楚,誰也不知道帝國人究竟隱瞞了什麼。」

安妮女王掃視著她忠心的臣子們,放緩了語氣。

「你們總是只從無常法使的角度看待問題,那樣一切都會顯得十分簡單。但我是政治家,我知道人總是會做出違背本心的舉動,即使創界法使也是一樣。正如我如此想令查理繼承王位,卻也不得不在你們的意志前退讓。」

三人一時無言,他們都是無常法使,他們都更習慣以無常法的角度判斷人類。女王已做出了讓步,他們無法再苛求更多……而從理性的角度來看,女王的疑慮也從不是杞人憂天。秘密戰爭結束才區區6年,誰能擔保他國未曾包藏禍心?

洛寧勒斯嘗試做最後的努力︰「至少我們可以嘗試向司徒弈……」

拂曉騎士在會議中第一次開口。

「我不贊同,洛寧勒斯閣下。那男人心思叵測,難以揣摩。讓他盡早離開王都,會是最好的決斷。」

老法師無話可說,賭氣般嚷嚷道︰「你就值得信賴了嗎?破壞鎧甲的嫌疑犯!我們幾個親眼見著你——」

老團長舉起雙手,溫和地說︰「冷靜,閣下。預言讓你緊張過了頭,可疑神疑鬼會讓你變成麥克白。」

「我從不多慮。」洛寧勒斯低聲說,「我只是恐懼。」

「該休息了,首席法師閣下。不要為將至的災難而苛責現在的自己。」

女王起身,在老團長的陪同下離座。洛寧勒斯與艾蘭迪亞送他們直至門口,在登上馬車前,女王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一樣,說道︰

「對了,洛寧勒斯。我相信現在不是考察王國神話的好時候,等到八月後再說也為時不晚。那時氣候轉暖,我們可以找個陽光燦爛的午後好好聊聊……」

女王頷首笑道︰「如果我們那時還都能再見。」

「必定會的,陛下。只要我仍有一口氣在,就無人能危及您的安全。」老團長嚴肅地行禮,駕馭著馬車帶著女王遠去。

洛寧勒斯發出一聲長嘆。他領著拂曉騎士上了樓,回到自己那間亂糟糟的辦公室坐下。

「她在政治中沉溺了太久,她看待問題的方式與我們早就不同了。我們需要更多戰力,赫來森。即使是超能力者。」

「我明白,閣下。」艾蘭迪亞說,「可是,莫垣凱先生很可能是強欲王的種子。」

洛寧勒斯趕蟲子般擺手,像是驅散自己腦中的疑慮。他安靜了一陣,陰沉地說。

「如果我們把控不了未來,在最壞的情況下……我們至少要掌控未來實現的方式。」

「這是極為卑鄙且邪惡的念頭。」艾蘭迪亞指責道。

「我會自己將這盤算說與他听……進!」

敲門聲響起,克麗基領著公孫策走近。她走到老法師身旁,小聲說︰「莫先生提醒您該做模塊測試了。」

「你帶他去吧,別吵我。」

洛寧勒斯示意學徒離去,等到門關了,兩人重新在沙發上坐下,才對滿月復疑慮的公孫策開口。

「好了,說回你們原本的來意……你們都看過司徒弈的戲劇了?」

公孫策莫名其妙地點頭,他不明白老東西特意叫他回來是為了什麼。拂曉騎士說道︰「我對此深感疑惑,閣下。司徒弈提出了一種假設,我們姑且不提戲劇前半段的那些離奇的暗喻,只談最後的結局︰黑劍從天而降,將曾經的大陸顛覆。其中的碎片化作了我們的島嶼,而國王莫頓以黑劍擊退了幽冥之龍。他似乎想要表達,我們的聖劍是……」

「某種比龍更可怕的力量?」洛寧勒斯說。

「是的。」

老法師望向公孫策,冷不丁說道︰

「看過國王莫頓的小黃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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