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大廈傾覆 第三章 烈焰

作者︰黑角人熊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與皇城里的昏暗與絕望不同的是,此時大興城外飛齊軍大營里燈火通明。戰事還在繼續,各路將領都還在陣前督戰,帥帳里只有飛齊軍大元帥張齊元和軍師宋金德,張齊元端坐在帥位上,認真的听著宋金德關于當前情勢的分析。飛齊軍上下都知道,張齊元總是坐著,很少站立。從這位張大帥的面龐上看,確是一位英武非常之人,已近半百的他仍然目光如炬,不論大事小情總能洞悉微末,行事沉穩又俠義豪爽,但身形卻矮小單薄,因此,總是坐于高凳大椅上,就連他的坐騎也比其他人的高出一截。而他眼前這一位年不過四十的軍師,在飛齊軍中也可謂是炙手可熱的人物了,不僅張大帥對他言听計從,眾將領對他也是恭敬有加,他平日里總喜歡從上到下一身素服白衣,這也許正是他的高明之處,一身白衣不示張揚,又能讓他在一片土黃號服的飛齊軍中,顯得格外與眾不同。他中等身材有些微胖,高鼻細眉,眼小卻有神,性情相當沉穩,軍中議事時,常常若有所思而不發一言,而每每設計必是眼光獨到、切中要害。

十年前,張齊元還是大津朝西北玉門鎮的總兵。後來,西北蝗災迭起,玉門鎮所在州縣流民四起,朝廷救災不及,便下令讓流民可四散求食,但其他州縣卻拒絕災民入境,因之激起了民變。張齊元趕忙領兵平亂,乘機擴大了自己的地盤。于是,他便有了割地自雄的心思!自此,他不再服從朝廷的號令,甚至還自稱「飛齊大帥」與大津皇帝分庭抗禮!

乾聖帝自然不會听之任之,然而,數年間王師西征,終是糧草不濟而鞭長莫及!只是五年前朝廷引西南精銳蠻兵,與張齊元大戰于西原城,飛齊軍大敗虧輸,人馬損失殆盡,張齊元身邊也只剩十余騎親隨,幾乎僅以身免。落魄之時,偶遇屢試不第的秀才宋金德,二人一拍即合,定計東山再起。不久張齊元收得流寇孫望庭部眾兩萬人馬得以死灰復燃。從此,在宋金德全力輔佐下,飛齊軍招降納叛,齊集各方流寂,很快發展到號稱百萬人馬!坐擁西北兵指大興城,一路銳不可當、所向披靡。

眼下飛齊軍大局已定,但如何進城,或者說以什麼樣的身份進城,還有該如何對待乾聖皇帝以及大津文武,這諸多問題卻讓張齊元相當苦惱,原本是草莽英雄,這猛然間就要坐到天子堂了,這天下算是打下來了,可稍有差池怕也坐不穩哪。今晚的帥帳里張大帥和宋軍師議的便是這進城的事。

若依著張大帥的意思,當然是急速殺進城去,打下皇城,活捉乾聖皇帝,那多痛快呀?戎馬半生了,刀頭舌忝血,還不就為了君臨天下的這一天嗎?可宋金德不這麼看,他說道︰「大王,臣下時時盼著我主早日定鼎天下,位登大寶呢。可我飛齊軍當初起兵,為的是匡正流弊,殺貪官,清君側,替天行道,在百姓眼中,我等皆為大津臣子,怎可陡然興兵奪了大津天下?況且,這皇帝也並非昏君,訪間皆言皇帝勵精靡懈,恭儉辛勤。乃群臣為害,方才致使綱常倒序,社稷傾頹。可見其民心未失。大王,您本興義師為除無道,若如今貿貿然殺進城去,若不以名道約束軍士,鬧出毀人宗廟,絕人香火的事情,豈不讓天下人取笑咱飛齊軍以偽名出師,古人雲︰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啊!請大王三思。」

「哎呀,看你哩嗦的,難道這大興城咱還進不得了不成?」

「大王!」宋金德忙起身作揖道︰「這大興城當然要進,而且我們還要以襄助皇帝的義師之名進城。」

「什麼意思?」張大帥有些不明就理︰「合著咱這幾年的戰都白打了,全是給這皇帝老兒打了短工?」

「大王!」宋金德又好氣又好笑︰「想當初宋太祖陳橋兵變,黃胞加身了,不也還三推三讓嗎?大王,您馬上要位登大寶了,登了大寶就是天子,是天子就得行禮制,講彝序,得讓百官敬服,讓萬民景仰。等咱名正言順的進了城,那皇帝老兒不都得听您的嗎?咱讓他傳玉璽,行禪讓,不多時您就是天下歸心的新朝天子,這大津的南都也能傳檄而定,臣等跟著您也能光宗耀祖、流芳百世了不是?」

听到「南都」二字,張齊元的心被算是被狠狠地敲了一下,誰不知道南都是大津的龍興之地,也是大津最富庶的地方,瓷器、茶葉、絲綢,還有港口上排著的一望無際的遠海商船這些在張大帥眼里那都是閃閃發亮的黃金啊,是幾輩子的榮華富貴呀!花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

五年前兵敗西原後,張齊元想著要東山再起,就打算干脆帶兵先取下南都,吃不了整個大津朝,也能裂土分疆,佔了南都啥就都有了。可宋金德堅決反對,在他看來,大津的南方水網密布不利于北方兵卒長時作戰,若戰有不利,大津北方軍團南下夾擊,則飛齊必敗。倒不如扼守要沖,阻隔南北交通,使南來的稅餉不能資北,再慢慢消耗大津北方軍團,一步步向大興城合攏,方是萬全之策。

「唉!」想到這,張大帥嘆了口氣,同時壓抑著臉上快要綻出的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些︰「行,那咱呀就先認下這個‘爹’。」張、宋兩人相視笑了笑,于是,張齊元喊來傳令官準備讓宋金德布置進城事項,忽然,大將孫望庭沖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的叫著︰「大,大,大王。」

「莫慌,出什麼事了?」張大帥問道

「快,快看,皇城起火了!」

「啊?!」張齊元和宋金德都嚇了一跳,張齊元立即沖出營帳,宋金德也緊隨其後。很快,兩人就站在了望城坡的瞭望台上,只見地處大興城正中心的皇城,此刻正燃著沖天的大火,原本一片死黑的大興城,又被這巨大的火光印出了大半身形,曾經壯偉的宮殿在大火中痛苦地扭曲、晃動, 啪作響,碩大的屋脊在烈火之中不時的一頭栽倒下去,拼著命的與地面撞在一起,陣陣如驚雷般悲壯的嗚號震撼人心。駭人的烈焰沖天而起,卷動起夜幕中的烏雲向著四面八方翻滾開來,剎那間整個天空便已盡是血紅,那分明就是嗜血的魔鬼已經張開的血盆大口!

張、宋二人仿佛也感受到了那一股撲面而來的熱浪。看著張齊元長舒了一口氣,宋金德轉過身來,對著傳命官高聲喊道︰「傳令下去,三軍退去甲冑,明日巳時全軍由崇明門、明昌門、保康門進城,上下有傷及百姓者定斬不赦!」

臨近清晨時分,大興城微雨不絕,宮城的大火已漸漸熄滅,此時漫天揚起的灰燼帶著些許余溫,夾雜在迷濛的煙霧里和細雨一起向著全城飄灑下去。

也正在此時,在大興城的東北方向二百里,一支騎兵隊伍正馬不停蹄地向著大興城狂飆突進。他們是大津朝的寧州鐵騎,來自大津的北部邊陲,二十年前,西戎吉克哈部突然在大津朝北部草原強盛起來,之後吉克哈可汗便屢屢率大軍沖擊大津邊城寧州,十多年下來掠得人口、土地無數,三年前吉克哈汗建了大申國,臨朝稱制了。而大津的寧州守軍又豈是這十數萬草原精騎的對手,屢戰屢敗幾乎丟了整個寧州,僅靠著大津五萬寧州鐵騎才勉強穩住陣腳,然而這五萬人馬也只能龜縮在寧州防線之後。

如今這五萬人馬儼然放棄了寧州防線,正心急火燎地趕往大興城,主將寧州經略倪昌時正沖在隊伍的最前面,他始終伏在馬背上,一手抓著韁繩,一手緊緊握著一柄長槍,任憑雨水打在臉頰上,行進的速度越快,打在臉上的雨水就越密,他的視線早已模糊,但他卻不敢停下腳步,因為他的皇帝已經危在旦夕,半個月前他接到聖旨,乾聖皇帝要他領兵南撤勤王,他知道情勢已十萬火急。

但他正要收兵回援,吉克哈卻率十萬精騎殺了上來,大敵當前,倪昌時只得領兵與其拼斗,然幾日的拼殺下來,寧州兵漸漸不支。萬般無奈之下,倪昌時只好遣使與吉克哈議和並借兵十萬,而後交出了寧州防線,南援大興城。吉克哈也緊隨這五萬人馬突入內地,他應允倪昌時,若與飛齊軍的戰事受挫,則出兵相救。條件則是除了交出寧州防線外,待大興城危機解除,倪昌時必須隨吉克哈返回大申國。

倪昌時當然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系,但他已別無選擇,他背負著叛降的污名,如若再救不下乾聖皇帝,那他又將如何自處?心中的萬般糾結撕扯著這位高大的將軍,正如此刻他那原本線條分明的五官,也在雨水中模糊了起來,他未及不惑卻一臉滄桑,多年來一心只為邊疆建功報效朝廷。而今,他的拳拳之心卻如這鐵甲之內的冰冷,絲絲入骨。

副將李敢拼命追了上來,伸手就要去拽住倪昌時的韁繩,卻沒有成功,于是他扯著嗓子喊道︰「將軍,讓弟兄們喘,喘口氣吧,馬都,都跑不動了!」一張口,風就帶著雨不停的灌進李敢的嘴里。

倪昌時沒有回答,也沒有抬頭去回應自己的這個不過而立的年輕副將。李敢身形健碩,面目看上去有些清秀,曾經的目光里也滿是神采,當年他是自請追隨倪昌時立馬邊疆的,因為他總是對于建功立業、位列凌煙念念不忘!然而,不過數年天下便已風雨飄搖,這使得他握著韁繩的手也不由得鼓起了青筋!

片刻之後,倪昌時開口問道︰「吉克哈的人馬走到哪了?」

「已在我軍身後二十里扎營」李敢答到。

倪昌時一听︰「吁!」猛得拉住韁繩,喘著粗氣問道︰「天馬上就亮了,怎麼這時候扎營?」

「將軍,咱們和吉克哈都一口氣跑了一整夜了,人困馬乏已極,再這樣下去怕是根本就跑不到大興城!」

倪昌時隨著胯下戰馬停下後繞圈的步子,看了看身後的隊伍,這些人累得都沒了氣色,大都無力地趴在馬背上,好像立刻就要死去。終于,他緩緩地將抬起了手掌往下拍了拍,李敢趕忙喊道︰「全軍扎營,埋鍋造飯。」而且,好像怕倪將軍反悔似的不停催促著︰「快,快點,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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