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庭深臉上的笑消失了個徹底,黑沉沉的眸子盯著突然動手的王柏山。
王柏山也盯著他。
見扔過去的花瓶沒砸中人,又抱起一個往床邊扔。
「怎麼,」紀庭深冷冷開口,「真不想活了?」
「我都成現在這樣了,還有什麼可活的!」
王柏山聲音很大,大概是年紀大了,用點兒力氣就一陣喘。
「也是,」紀庭深點點頭,像是也有點同意他的觀點,「我要是活成你現在這副樣子,估計也不怎麼想活了。」
「你!」王柏山大喝一聲,氣得直喘,「今天我就要和你這個神經病同歸于盡,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我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到今天這步田地!」
一邊喊,他又將手里的瓶子朝紀庭深扔過來。
砰!
紀庭深站著沒動,眼見著好好的一個花瓶在他腳邊炸開,帶著尖刺的玫瑰在他腳上劃出長長一道口子。
一個個血珠順著口子滾落出來。
在這里住了這麼長時間,他還是第一次注意到這房間原來有這麼多花瓶。
「怨我?」紀庭深緩緩收回視線。
「你自己願意當個冷血無情的孤家寡人,」王柏山叫罵道︰「就也見不得別人比你過得好,當初紀董說你是個白眼兒狼我還不信,沒想到——」
「沒想到什麼?」
紀庭深突然打斷他的話,目光直直盯著他,往前走了一步,一塊玻璃碎渣扎進皮肉,地板上立即一個帶血的腳印。
「沒想到什麼?」
紀庭深又問了一遍,「沒想到真是個白眼兒狼?」
「你!」王柏山看著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人,驚得嘴大張著,手指哆嗦著指著地上的血,「你瘋了!你瘋了!」
「我瘋了嗎?」
紀庭深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頭發還濕著,面色倒是比之前在花房的時候好多了,手卻涼的沒有一絲溫度。
王柏山瞪著眼楮看著掐上自己脖子的手。
「那你知不知道,」紀庭深往王柏山耳邊湊了湊。
洗發水淡淡的味道和房間內的血腥味混在一起,他聲音很輕,「瘋子殺人不犯法。」
王柏山瞪著眼楮,睚眥欲裂,開始瘋狂的掙扎起來。
胳膊往旁邊一踫,打翻了另一只水晶花瓶,玫瑰花連同瓶子里的水一同澆到兩個人身上。
紀庭深突然開始笑,「怕了?」
「瘋子!」
明明搭在脖子上的手根本沒有用力,王柏山卻突然覺得喘不上起來。
一張老臉憋得通紅。
「大概是遺傳吧,」紀庭深笑的聲音更大,笑的嗓音都有些啞。
王柏山想逃,奈何腳下就像生根了似的,根本抬不起來。
「遺傳了我媽,」紀庭深笑的眼淚都快出來了,「不是你們說的麼,還說了什麼?哦,說我早晚也會像我媽一樣發瘋自殺。」
王柏山瞪著他。
「你說,」紀庭深突然收回手。
似乎覺得他們兩個人不管是從身份還是氛圍,都不適合有浪漫的玫瑰,稍稍站遠了一點,玫瑰掉在地上,砸在他帶血的腳上。
王柏山視線隨著他的動作看下去,看到滿地的血又開始哆嗦。
察覺到他的動作,紀庭深又忍住不住樂了,「還真是怕了,你說,要是你的寶貝兒子女兒也突然像我似的發瘋,你可怎麼辦啊!」
「紀庭深!」王柏山牙都快咬碎了。
「在呢,」紀庭深收住了一點笑,「王叔您從小看著我長大,有事您說話。」
「你就不怕遭天譴嗎?」王柏山說。
「怕啊,」紀庭深腳往玫瑰花上踩了踩,像是感知不到疼痛,「在紀家出生不算天譴嗎?」
他語氣中滿是故作的天真。
王柏山沒說話,估計是氣得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王叔,」紀庭深伸手,將王柏山胳膊上的水往下撢了撢。
「上次不是讓助理和您聊過一次了麼,您看您還是這麼任性,好言相勸您不听,非得鬧成現在這副局面,您以為我花時間和您說笑呢?」
上次?
王柏山臉上的表情更難看了。
上次他和其他股東來找過紀庭深一次後,當天晚上紀庭深就派人去了他家里。
但他當時根本不在家,第二天他老婆也只說紀庭深的助理來了一趟,一句話沒說就走了。
現在跟他說聊過?
「上次——」王柏山開口。
「不重要,」紀庭深擺擺手,「知道您忙,忙著討論怎麼把趙天一手里的項目弄走吧,紀董出的主意?」
他的語氣很隨意,王柏山原本的震怒情緒,卻被他最後的這個問話直接壓了下去,不可置信的抬頭盯著他。
「怎麼,」紀庭深挑了下眉,語氣夸張,「還真是他啊?」
「你詐我?」王柏山擰著眉瞪他。
「也不算詐吧,」紀庭深漫不經心地繼續說,「證據今晚送到,伙同外人盜取轉移公司財務,還有趙天一今天下午說的挪用公款,您說您這輩子還能出來嗎?」
「哦,還有,」紀庭深指著自己的腳,「故意傷人罪。」
「紀庭深你!」王柏山深吸了幾口氣,剛要開口,就見面前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塊碎玻璃,正朝著他的脖子比劃。
瘋子殺人不犯法。
王柏山猛的想起紀庭深剛剛那些話,打了個寒顫。
以往也听過不少關于紀庭深的傳言,因為紀懷澤的原因他去紀家的次數也多,知道的也比別人多。
心理上雖然也覺得紀庭深不太正常,但遠不到精神病的地步。
現在,他突然就有些不確定了。
說不定他真的和他那個瘋子媽一樣,天生就是個小瘋子呢。
他還不想死!
今天來找紀庭深也是因為听說他前兩天吐血昏迷了,昨天才醒,紀董說只要讓他再睡兩天,他就能想到將項目搶過來的方法,沒想到……
沒想到會是現在這個場面。
王柏山和紀庭深對視了一眼,不知道想到什麼,轉身就要拉門出去,突然听到紀庭深又叫了他一聲。
他的腳頓在原地。
「療養院真挺不錯的,」紀庭深將玻璃扔回地上。
語氣很淡,「勞煩您給我那在國外過逍遙日子的父親說一聲,他要是實在無聊了,我就把他接過來,到時候我和他,還有您的兩個孩子,正好湊桌麻將。」
王柏山頭也沒回的出去了。
紀庭深這才轉身過去拿過桌子上的手機,按了個號碼。
那邊接的很快,「紀總。」
「那邊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紀庭深坐回椅子上,臉上沒什麼表情。
「手續已經辦妥了,」電話那邊說,「王總的兒子前兩天剛被高利貸追債,現在躲的這個地方我們的人看著呢。」
「嗯,」紀庭深點點頭。
「還有一件事,紀總,」那邊又說。
「什麼?」紀庭深問。
「今年最新一季的主題已經定了,」那邊說,「秦總監讓我問問您,今年還是您親自設計嗎?」
「嗯,」紀庭深應了一聲,剛要掛電話又突然改變主意,「算了,我再休息一段時間。」
他這邊剛掛了電話,門就被敲響了。
邵羅看著滿地干干濕濕的血腳印被嚇住了,好半天才抬頭看著坐在椅子上玩手機的人。
「你是沒有痛覺神經嗎?」
邵羅問的挺真誠的。
紀庭深挑了一下眉。
小慧也被嚇了一跳,趕緊去拿工具過來清掃。
一直等到兩只腳上的傷全被處理好了,邵羅還是不能理解,「光腳往玻璃上踩的我還沒見過。」
「前面那個院子里多的是,」紀庭深說。
「那些不是精神有問題麼,」邵羅皺著眉,「你一個正常人和精神病人比什麼?」
他這句話一出口,紀庭深臉上的笑突然消失了,愣了一秒,又笑開了,「你怎麼知道我就不是個瘋子?畢竟在這兒住著呢。」
「我也在這兒住著呢,」邵羅瞪著眼楮,「我也是瘋子?」
紀庭深沒說話。
「自己的身體要自己愛惜,」邵羅一低頭看見他的腳,就開始皺眉,「這個世上,沒有什麼人什麼事能比自己的身體更重要。」
紀庭深看著他。
「別因為別人的錯去傷害自己,」邵羅又說。
病房內安靜下來,紀庭深盯著邵羅,像是盯著一個外星人。
好半天,才轉過視線,「你是第二個和我說這些的人。」
「哦,」邵羅將多余的繃帶收回醫藥箱。
「第一個是趙天一,」紀庭深說。
他像是回憶起什麼好笑的事,樂了半天才繼續開口。
「他們都說紀庭深的媽媽是瘋子,紀庭深是個小瘋子別和他玩兒,就趙天一是個傻子,其他人避得遠遠兒的,就他不顧死活往我身邊湊。」
「趙先生確實對你很不錯,」邵羅說。
「想著給我當哥呢,」紀庭深笑了一聲,「明明比我小。」
不知道是不是突然遇到了個有些特別的人,紀庭深今天的心情比往常好了太多,話也比往常多了不少。
甚至只有對著趙天一才有的輕松狀態,在邵羅面前都露了不少。
後來在睡著的時候還做了個短暫的夢,雖然依舊沒睡多長時間,但醒來之後心情不算太差。
在用手機看時間的時候,還隨手打開游戲商城買了不少東西。
游戲里。
桑諾正「游街」呢。
開著輛破車沿著路繞到第四圈的時候,還是想不出來下一步該往哪兒邁,不知道該往東西南北哪個方向走。
最後一次從那個入口開過的時候,丁亮他們還沒從里面出來,估計是都還昏迷狀態沒醒,他和文遠兩個人一時半會兒也沒法將人弄出來。
算了,隨便蒙個方向吧。
總不能耗在這里等喪尸吧。
她朝出市區的那條路上看了眼,打算先去找個加油站加點油。
車里就突然開始一件一件冒出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
先是幾件衣服,接著又是一堆衣服,最後依舊是一大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