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天一算是被從小寵著長大的。
雖然小時候因為身材的原因被一些小孩兒欺負，但總得來說過得算得上很幸福，家庭和睦，父母親還有個哥哥幾乎對他有求必應的。
就連他當初畢業後不回自己家公司幫忙，非要留在紀庭深的公司，他家里也是一句反對的話沒說。
除去三五歲的記憶，他真的很少哭。
至少很少哭得連頭都抬不起來的地步。
紀庭深躺在床上，看著他將那團毛線浸濕，手伸了出去，想了想又縮了回來。
他從小到大最不擅長的就是安慰人。
尤其是趙天一這種，明顯不想讓他看到他哭得眼淚成河的狀態。
紀庭深又將視線轉向窗外。
今天的天氣不怎麼樣，陰沉沉黑壓壓的一片雲，看著像是憋了一場雨。
邵羅來得很快。
幾乎是在趙天一將頭扎進毛線堆里沒幾秒，他就提著那些東西過來了，原本大概是想敲敲門的，但看到門開著，猶豫了兩秒還是直接走了進來。
「來了？」紀庭深轉回頭沖他笑了笑。
「啊，」邵羅點點頭，臉上的表情很是嚴肅，視線都沒往趙天一那邊瞅。
「那勞煩你了，」紀庭深熟練的將自己的手伸過去。
「哪里的話，」邵羅說著仔細盯著紀庭深看了看，見他似乎和昏迷之前沒什麼太大的區別，眉頭皺得更深了，「你有沒有覺得那里不舒服？」
「沒有，」紀庭深略微思考了一下，搖搖頭，「之前覺得有點累，睡了一覺醒來覺得好多了。」
「哪有人一睡睡三天的？」趙天一突然從毛線中抬頭了，一雙眼楮里里外外連同整個眼眶都泛著紅。
他瞪著紀庭深，「你那天又吐血了怎麼不告訴我？」
紀庭深一愣。
像是沒想到趙天一會知道。
還沒來得及開口解釋或者是說點其他的什麼，趙天一下一句話就又出口了，「這不算不舒服嗎？你能不能稍微在乎一下自己的命？你……」
趙天一沒說自己去花房發現了一朵針織玫瑰上沾了血時有多心驚。
話沒說完眼淚又下來了。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鼻音加哭腔，紀庭深下意識就往一旁的邵羅身上看了一眼。
他和趙天一從小一起長大，趙天一小時候尿褲子的場景都見過，哭鼻子這種事情沒什麼尷尬的。
但……
現在病房里不只有他們兩個。
還有個只認識幾天見過幾面不怎麼熟的男人。
邵羅估計也沒想到趙天一能當著他的面兒哭，還哭得如同農家春種時水閘開閘放水，止都止不住，一時之間尷尬的都不知道該擺出個什麼表情來。
「我這不是醒了嗎，」紀庭深收回視線，嘆了口氣，「大老爺們兒的哭什麼哭，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死了你來給我——」
「說什麼呢！什麼死不死的！」
紀庭深話還沒說完，趙天一又立馬抬頭瞪著他。
紀庭深這才發現趙總的眼楮已經腫了，鼻頭也紅兮兮的，看著比當年讓人欺負了的小胖子還可憐一點。
「行行行，」紀庭深頂著他的視線改口，「我好好活著，一定長命百歲。」
趙天一不說話了，但看著有種還能再哭一鼻子的陣仗。
「多大的人了，」紀庭深輕輕嘖了一聲，「要是被公司那些人看到了，我的公司明天還能是我的公司嗎？全指著趙總壓著呢。」
「我給你看著的東西沒人能搶走，」趙天一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勉強回到趙總的狀態，相當霸氣，「等你好了，能回公司了，你還是公司唯一的總經理。」
這下換紀庭深不說話了。
他的目光盯著趙天一看了挺長一段時間，才一副開玩笑一般的輕松語氣，「當初趙叔和溫阿姨怎麼沒把你生成個女孩兒，這樣我這後半輩子的幸福算是有著落了。」
「滾蛋，」趙天一迅速抹了一把臉，抹掉了眼淚，「晴姨怎麼沒把你生成個女孩。」
氣氛終于輕松了一點。
紀庭深朝一旁站著快要尷尬的腳趾摳出個三室一廳的邵羅抬抬手，邵羅沒在多留，立即打開門出去了。
走了幾步又回來將門帶上。
「真的就是累了，」紀庭深靠在床頭，手里拿起一朵藏在枕頭下的針織花，「你這回回哭……」
趙天一瞪著他。
「一個大老爺們兒，在外面天天黑臉閻王似的，怎麼在我這兒就總哭？」
紀庭深堅持著將話說完，「你也不欠我什麼。」
趙天一眉頭都擰起來了。
「小時候護著你純粹就是因為其他人都不和我玩兒，就你成天小傻子一個，跟在我後面跑。」
紀庭深繼續說，「沒必要，現在長大成人了天天想著報恩，你又不是白素貞，我也不是許仙。」
趙天一臉色很難看。
「我喜歡嬌嬌軟軟的女孩子，」紀庭深看著他，「對男人沒什麼興趣。」
松快下來的氣氛沒能松快多久，紀庭深每多說一句，氣氛就凝重一分。
等他全說完，整個病房安靜地都能听見兩個人的呼吸聲。
「什麼意思？」好一會兒，趙天一才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你的意思是，我他媽對男人有興趣？」
紀庭深沒說話。
「我他媽還想著抱兒子呢！」趙天一反應了一會兒，猛地從椅子上躥起來，「我他媽也只喜歡嬌嬌軟軟的小姑娘啊！」
「哦。」紀庭深應了一聲。
「真的！」趙天一繼續瞪著他，「難不成我還能對你感興趣？我瘋了嗎我？」
「哦，」紀庭深又語氣很平淡的應了一聲，「你還知道你沒瘋啊？」
趙天一沒說話，他不知道紀庭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是……他懷疑他看上了他？
不知道想到什麼，趙天一突然打了個寒顫，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沒瘋天天跑來我床邊哭什麼？」
紀庭深看著他。
「一次也就罷了，兩次三次的哭，我都怕我還沒等到出院，外面就把我的性取向給傳歪了。」
趙天一估計是沒想到他會這麼說，臉上的表情有些愣。
嘴張了又張，好半天沒想出下一句話該說什麼。
「行了，」紀庭深見他終于不是一副猛男隨時準備落淚的狀態了，才嘆了口氣正經起來，「沒到那個份兒上呢，還不至于醒不了了。」
趙天一這才明白過來紀庭深是在逗著他玩兒，足足瞪了他四五秒，才收回視線。
被紀庭深突然醒來激起來的情緒慢慢淡下來，趙天一才突然有些說不上來的尷尬。
「那個……邵……」
「邵羅不是那種多嘴的人，」紀庭深沒等趙天一把話說完，就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剛當著外人的面兒哭的時候怎麼不知道控制一點。」
「控住不住，」趙天一雖然不哭了，但表情一直不怎麼好，「你不知道我在家听到你又昏迷不醒時的心情。」
「什麼心情？」紀庭深難得在他持續煽情的時候跟著往下接。
「不知道怎麼形容，」趙天一擰了擰眉。
「那就別形容了，」紀庭深立即接話，他又突然沒了听下去的，「趙小胖兒。」
「都說了別叫小名兒，」趙天一條件反射般的瞪著他。
「你是不是又三天沒洗澡？」紀庭深問。
趙天一立馬像炸了毛的貓，噌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你怎麼不說我守在床邊伺候了你三天？」
「謝謝，」紀庭深看著他，「但這也不妨礙你洗個澡再來伺候我。」
「操！」趙天一瞪著他得快有一分鐘才吐出一個字，起身就往門外走。
手還沒踫到門把手，紀庭深就又在後面補充了一句，「下一次再趴在我床邊哭唧唧，就直接去找趙叔和溫姨出櫃得了。」
病房的門在他話音落下的時候 一聲關上了。
紀庭深這才收起不正經的表情，靠在床頭半天動。
他也沒想到自己這次能昏迷這麼長時間。
說昏迷好像也不太正確。
他覺得自己好像是有意識的。
從小慧一遍遍敲病房門，到邵羅拿著手電筒扒著他的眼皮檢查，到趙天一急匆匆臉也沒洗地從家趕來醫院，他好像都有意識。
只是不想錯過花房里輕柔的音樂。
轟隆——
陰沉沉的天空突然響起一聲驚雷，接著半個天空都炸開一道閃電。
紀庭深這才回神朝外面看了一眼。
幾分鐘後，狂風卷著驟雨朝著窗戶玻璃潑了過來。
桑諾也沒想到會突然下雨，還沒從車底爬出來，就被水混著土糊了一身。
大壯、林煜他們都站在車外，也被淋成了落湯雞，看桑諾從車底出來，一個個眼楮里的期待都快化成實質飛出來了。
桑諾頓了一下，將搭在眉骨的碎發撥了一下，雨水瞬間改了個方向往兩頰流。
「不行，」她搖搖頭，「雨勢太大，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原因。」
一旁站著的四個人表情慢慢變得失望起來。
「沒事，等雨停了再說吧，」曲煙捋了一下頭發上的水，「要不咱們還是先找個地方避雨吧，這雨得下挺長一段時間呢。」
「對對對，先找個地方避雨，」林煜視線在四處掃著。
「那邊，」桑諾也隨處看著，突然發現不遠處有幾間破舊的小房子，看起來應該可以避雨。
剩下的人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果然隔著雨幕能隱約看到幾間小矮房。
「走走走，」大壯率先往前跑，一邊跑一邊掏出槍，「我先去探探路，看看有沒有喪尸。」
他剛喊完，天空突然又炸起一道閃電，在昏暗的光線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當初這個世界剛產生異變的時候就是這樣，」曲煙看著天邊，突然開口說，「明明就是很晴朗的天氣，突然天空響起一道雷聲，接著就是一場大雨。」
桑諾也朝天邊看了一眼，心里突然有些不安。
「當時新聞報道說，我們的星球受到外太空的影響，全國各地降雨量將會顯著增加，可能是近千年難遇的一場暴雨。」
曲煙繼續說，「當時雨下的真的很大，雖然僅僅只下了短短一天的時間，但造成了很多房屋倒塌，多所建築坍塌，還有很多人直接被洪水沖走，接著……像瘟疫一樣的病毒開始傳播了。」
「先是一個喪尸，接著出現了兩個三個，直到最後全球都是。」
曲煙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一直沒什麼表情，和平時總是笑嘻嘻的模樣差別很大。
林煜看看袁淵，又看看桑諾，視線和桑諾對上的時候又好像稍微安心了一點。
大壯還在往前跑，那些房子看著不遠但走起來好像也不怎麼近。
又是一道驚雷。
驚得四個人臉上的表情明明暗暗，看不清楚。
桑諾一直盯著曲煙，不知道為什麼，此時此刻她總覺得曲煙好像知道些什麼，但又一直沒有告訴他們。
「走吧，」曲煙笑了笑，雨水在她彎起的嘴角上滑落，「所以這次我猜也不過一天時間，躲過這一天我們繼續上路。」
說著，她就轉身往之前大壯跑的方向走。
袁淵和林煜還站在原處，不知道在想什麼。
桑諾看了他們一眼，還是提步跟了上去。
雖然不知道曲煙突然說的這些到底是什麼意思，但現在明顯不是仔細去追究這些的時候，站在雨里想問題，她想不出來。
三天前搶到車的時候，她以為這個時間他們早就能到S市了，但沒想到曲煙居然記錯路了，導致他們一直在這邊繞圈子。
今天終于繞出來了條正確的路，車又壞了。
車還沒修好，這又開始下雨了。
靠！
還真的是沒有一件事是順的。
路邊的小房子確實可以避雨，連著三間，有兩間上了鎖，最邊上的那間看起來稍微大一點的門開著。
桑諾剛跑到門邊，就听到里面有人在說話，听著，人好像還挺多。
吵吵鬧鬧。
像是快要打起來了。
「你他媽再看一眼試試，老子把你眼珠子挖下來，」大壯的聲音很大，帶著點怒意。
「別生氣兄弟，我們沒什麼惡意，就單純是習慣性的看一眼，真沒什麼惡意，」另一道聲音說。
桑諾腳都跨進去一只了，因為這一道聲音頓了頓，才將另一只腳邁進去。
果然，進門之後她就在牆角處看到了丁亮，還有文遠、孫蘇安以及周禮還有瘦猴兒黃三。
逃出來了？
桑諾視線在角落掃了一眼。
丁亮還想和眼前的大個兒解釋幾句，錯眼就看到了進來的桑諾。
他一時之間還有些錯愕，像是沒想到能在這里見到桑諾。
角落里的其他人見到桑諾也是一臉驚訝，當然這種驚訝在下一瞬又變成了其他味道。
「桑小哥？」文遠第一個出聲，又看看拿槍指著他們的大壯，「你不是出去轉轉麼，怎麼在這兒？」
「轉著轉著就轉到這里了，」桑諾看了他一眼。
她沒想到當時隨口說的一句話，文遠居然還記得。
「你認識？」大壯皺了皺眉。
「嗯，」桑諾應了一聲，「就是之前說的安全區的人。」
「哦，」大壯的槍還沒收，直到林煜和袁淵都跟過來了，才將慢慢往後退了一步，將曲煙擋在身後。
丁亮從桑諾進來開始就一直沒說話，直到大壯老母雞護崽一般將曲煙完全擋在身後，他才慢慢看了桑諾一眼，笑了笑，「這一圈兒轉的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