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越升越高,光線打在打理的很精致的花草上,明明是嚴冬卻給人一種春意盎然的錯覺。
紀庭深將自己的手遞過去之後,就一直安安靜靜的坐著,眸子盯著落地窗前一只撲騰來撲騰去找食吃的麻雀。
「怎麼樣?」
趙天一從听到程琳的話開始,就一直處在一種亢奮的情緒狀態當中,在程老爺子給紀庭深診脈的時候,他的眼楮就沒離開過程老爺子。
現在見他終于將手拿開了,第一時間開口詢問道。
程老爺子沒說話,半晌,搖了搖頭。
「您搖頭是什麼意思?沒得治?還是找不出來病因啊?」
趙天一的情緒隨著這一連串的搖頭,直接搖到了最底端。
紀庭深的視線也隨著搭在腕上的手拿開,轉了回來。
得到一個意料之中的答案,他的情緒倒是沒有趙天一那麼明顯。
說到底也是不抱有期望罷了。
「琳琳說您以前見過這樣的癥狀,」趙天一還不想放棄,語氣有些急切,「請問那個人,最後治好了麼?」
程老爺子沒說話,錯眼看了一邊的紀庭深一眼。
又看了看一臉焦急的趙天一和程琳,將架在鼻子上的老花鏡拿下來。
「當事人都不著急,你們兩個這麼急干什麼?」
程琳也跟著看了一眼,雲淡風輕仿佛當初一口一口吐血的人不是他一樣的紀庭深。
「哎,爺爺,」程琳從趙天一身邊挪過去,坐到程老爺子的身邊,抱著他的一只胳膊撒嬌,「阿深應該是經歷過太多次希望破滅的打擊了,您就和我們說說吧。」
「拜托了,爺爺。」
隨著程琳一聲聲爺爺叫的,程老爺子也憋不住了,抬手在她手背拍了拍,「行了行了,一把老骨頭都快被你晃散架了。」
「哪有,」程琳笑的很甜,「爺爺才不老,爺爺永遠年輕。」
「就你嘴甜,」嘴上這麼說,程老爺子還是被哄得笑容滿面,他再次看向紀庭深。
這次紀庭深在他開口之前,很有禮貌的率先開口道︰「有勞您費心了。」
「算了,你也不容易,」老爺子擺了擺手,接著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吧。」
「去哪兒?」
沒等紀庭深發問,一邊的趙天一就直接開口問了出來。
「書房,」程琳也沒等程老爺子開口,代替他回答到。
「阿深,」趙天一抬手往紀庭深肩膀上拍了拍。
「嗯,」紀庭深隨意應了一聲,也沒多說什麼,就跟著程老爺子一起去了書房。
透過玻璃窗照進來的光線更多了。
好像下一瞬就能將所有的陰霾驅散干淨。
紀庭深邁著步子沉默著往前走,腦子里卻各種聲音糾集在一起異常熱鬧。
在書房門打開,到關上的途中,他突然又想起來很久很久之前,被戚晴帶著去商場買衣服的場景。
熙熙攘攘的人群。
舌忝著冰激凌在電玩城抓女圭女圭的小孩子。
嘶叫不止的蟬。
熱烈的太陽光,透過碩大的燈牌,里面全是盛開的鮮艷的玫瑰花。
他被牽著穿過低調奢華的服裝店,擠過人群,路過電玩城,最後停在一個不顯眼的拐角處,看著鮮紅動人的花束旁邊站著紀懷澤和李柔。
他們笑的很開心。
他還沒來得及喊爸爸,就被戚晴生拉硬拽扯回了家。
從此他就再也沒出過門,也鮮少見戚晴笑……
「坐吧。」
一道蒼老的聲音突然傳來,將紀庭深越跑越偏的神識拽了回來。
紀庭深回神,朝程老爺子點點頭,然後慢慢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
「有勞。」
「年紀輕輕怎麼把身體糟蹋成這副樣子了,」程老爺子也沒有多繞彎子,直接開門見山的開始說紀庭深的身體狀況,「氣血虧損嚴重。」
紀庭深這麼多年雖然接觸過不少醫生,但關于中醫口中的病癥還是不怎麼懂。
不過程老爺子似乎也並沒有強求他懂的意思,繼續開口道︰「我听程琳說你吐血是老毛病了,大概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十年前吧,」紀庭深想了想,「剛開始只是偶爾一次,後來越來越頻繁。」
程老爺子點點頭,拿著筆不知道在紙上寫了什麼。
「每次吐血的時候還有什麼癥狀?」
「以前沒什麼感覺,去年開始會昏迷,前段時間胸腔疼,」紀庭深說。
程老爺子又在紙上添了幾筆。
之後才慢慢抬起頭來,「說實話我當了一輩子醫生,見過的病人無數,遇到你這種情況的,除了你之外,就只有那個人了。」
那個人。
那個人。
再次听到程老爺子說還遇到過和他癥狀相同的人,紀庭深才覺得有了那麼一點點真實感。
這句話在他耳邊來來回回縈繞,直至他的期待值不受控制的被一點點拉高。
雖然以前覺得生與死也就這樣,能活下來固然好,可真到了不得不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現在……
要是有能繼續好好活下去的機會,他還是非常想要好好活下去。
「敢問‘那個人’他最後……」紀庭深抿了抿唇,主動問了一句。
明亮的光線照在他的臉上,眉眼看著更加深邃了幾分。
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此時此刻也被陽光浸染,瞳色淺了幾分,多了一絲緊張。
程老爺子將手里的筆放在桌子上,捏了捏眼眶,「活下來了,現在身體很健康。」
紀庭深點點頭。
他感覺心里一直繃著的弦稍稍松了一點。
指尖在掌心摩挲了一下。
「所以你這種情況也不是不能治,」程老爺子說,「只不過需要耗費的時間有點長,花費的代價也比較大,要是真的開始治療了,你就必須要靜養。」
紀庭深微微頷首。
「你現在雜事一堆,心里也裝著事,」程老爺子繼續說,「還是等你什麼時候處理完之後,再來找我吧。」
紀庭深從書房出去的時候,趙天一和程琳正靠在一起小聲商量著什麼。
見他出來,兩個人相當有默契的「撲稜」一下子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紀庭深突然想到了之前在外面看到的那只麻雀,視線再移動過去的時候,卻發現鳥早跑了。
「怎麼樣怎麼樣?」
趙‧麻雀兒‧天一撲騰過來。
「爺爺怎麼說的?」
程‧麻雀兒‧琳也撲騰過來。
兩個人一起殷殷的看著紀庭深,活像是他們才是久病不愈等著大夫宣告檢查結果的病人一樣。
「能治好,」紀庭深說。
開口之後,他才發現自己的嗓子有點發緊。
明明剛听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雖然心里不平靜,但也沒有那麼激動,此時看到趙天一猝不及防的眼淚時,心里突然一陣酸軟。
「操!」
趙天一盯著紀庭深,幾秒之後,突然偏過頭狠狠往自己臉上抹了一把。
「哎,趙總,」紀庭深看著他,「多大的人了還用袖子擦鼻涕。」
「滾,你才用袖子擦鼻涕!老子明明是在擦眼淚!」
他聲音挺大,吼出口才發覺自己又被紀庭深給陰了。
誰哭了?
反正不是他!
「趙小胖兒,」紀庭深往前走了一步,抬手往趙天一肩膀上拍了拍,「至于麼你。」
「怎麼不至于,」旁邊的程琳見趙天一一直沒有回頭,抬手抱著他的胳膊輕輕搓了搓,「知道你能恢復健康就是天大的好事兒。」
紀庭深看著他們,半晌後笑了笑,「行,現在都不好欺負了,有人護著了。」
「有本事你也找一個護著你的。」
趙天一的鼻音還很重,不過眼淚已經干了,從臉上看,也不大能看出來之前哭過。
「我不是有你嗎,」紀庭深挑了挑眉。
趙天一一噎︰「滾!」
「行,這就滾,趙總現在有了喜歡的姑娘果然變了,」紀庭深笑著開玩笑,「上次宴會沒來接我,往常自覺加班,現在沒等下班就往外跑,今天,听听這話說的。」
趙天一沒接他的話茬兒。
自顧自地問道︰「說了是什麼原因引起的嗎?怎麼治療?」
「暫時還沒說,」紀庭深想到程老爺子後面說的那些話,想了想還是沒說出來,扯著薄唇笑的十分好看,「知道結果一定是好的不就行了。」
「也是,」趙天一想了半天點點頭。
「行了,」紀庭深抬手往腕表上看了一眼,「我先去公司,你……」
他邊說,邊看了看手牽著手站在一起的趙天一和程琳,嘖了一聲,「晚上請你們吃飯。」
「客氣什麼,」趙天一挑眉。
「那你別來,我單獨請程琳,」紀庭深挑眉。
「哎,單獨請我女朋友不請我是什麼意思?」趙天一眉毛快挑到發際線了。
紀庭深轉身朝大門外走去。
「我發現你和阿深的關系是真的好啊,」在一邊看著兩個人斗嘴的程琳笑著說。
「謝謝,」趙天一見紀庭深關上了門,轉身抱住了程琳,「真的謝謝,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我的感謝。」
「不客氣,」程琳抬手在他背上輕輕拍了拍,「又不是什麼大事,我爺爺本來就醫生。」
「那也是因為你,他老人家才願意讓我們過來,」趙天一低頭吻了吻程琳的頭發。
「為了報答你,」趙天一繼續說。
「嗯?」程琳愣了楞。
「今晚吃窮阿深,」趙天一說。
程琳直接笑出了聲,她還以為趙天一要為了這件事情允諾她一些事情呢,結果居然說了這麼一句話。
說實話,要是趙天一剛才真的開口允諾她些什麼,她並不會覺得開心,甚至還有點說不出來的別扭。
「嗯,」她在趙天一的懷里笑著點點頭,「今晚吃窮阿深。」
紀庭深在門外等了半天沒等到趙天一出來,有些無聊的往落地窗邊掃了一眼,就見連體嬰一樣抱在一起的兩個人。
他挑了挑眉。
太陽高高懸在了頭頂,太陽朝西偏移,在表盤的指針挪了一格又一格,正好停到2上的時候,睡在床上的人緩緩睜開了眼楮。
還沒完全清醒,就見旁邊的一張紙巾在半空中一會兒左晃晃,一會兒右晃晃。
桑諾嘴角瞬間蕩起了一抹笑,「你還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