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說的話都說了，紀庭深就直接退出游戲將手機關了。
從療養院出來回到鬧哄哄的城市中央，那種與世隔絕的寧靜也一下子被高樓大廈和各種聲音打破，看著外面熟悉的街景，又產生了一種好久不見的錯覺。
其實正兒八經算起來才兩個月。
兩個月的時間而已，一個季都夠不上，又哪來的好久不見？
看著不遠處站著的人，紀庭深眯了眯眸子。
助理把車停在門口，又忙不迭跑過來打開車門要伸手扶他。
「不用，」紀庭深擺了擺手。
「回來了？」等著的人和他視線對上笑了一下，「我以為你還得再住些日子呢。」
助理沒見過那人，所以在那人朝這邊走過來的時候，還是下意識往紀庭深身前擋了一下。
趙天一嘴里的紀總是個時時刻刻需要人保護的小嬌氣。
這一形象已經在他腦子里根深蒂固。
哪怕他一米八三的身高擋在前邊，還是露出了紀總大半張臉，他還是堅定的站在前面沒有動。
紀庭深和前面走過來的人似乎都沒想到他能有這麼一下子，兩個人一起愣了。
那個人臉上的神情沒變，不過多看了助理一眼。
「里面住著確實挺好的，」紀庭深伸手往身前的助理肩上拍了拍，示意他沒事。
助理扭頭看了他一眼，往旁邊讓了讓。
紀庭深臉上又掛上了那層咖啡杯里浮著的漂亮拉花一樣，輕輕一踫就能碎掉的笑，看著對面的人，「下次有機會一起去住住看，特別適合您這樣的人。」
說完似乎又覺得出口的話有點不合適。
補了一句︰「哦，我的意思是, 那里確實是個靜心養性的好地方。」
不過這句听起來比上面那一句更加讓人不舒服。
畢竟, 除了神經病沒人願意跑去和另外一堆神經病住在一起。
那人臉上的笑一僵，沒再多說話。
紀庭深也沒再多說，錯眼看到不遠處的車，臉上的表情淡漠了幾分。
那人見他看到車了, 微微往旁邊讓了一步, 做了個手勢，「請。」
「紀總。」
趙天一給的指示是一定要把紀庭深安安全全送到家里, 助理看紀庭深跟著那個和他說了沒兩句話的人, 往另一輛車上走，愣頭愣腦的跟上去。
「沒事, 」紀庭深看了他一眼, 「你先回去吧。」
「可是趙總說……」助理有些為難。
「我一會兒自己打電話跟他說，」紀庭深說，「沒事, 都是老熟人。」
助理還想說什麼，但紀庭深已經腳步一抬，朝著車走過去了。
確實是熟人。
車里坐著的，就是他那個好幾年不怎麼出門，逼得他媽媽跳樓自殺的女乃女乃。
紀庭深走過去站在車門邊，後面跟過來的人把車門打開, 「請。」
「有什麼話就直接說吧, 」紀庭深沒理會他，站在車邊沒有動, 「老毛病還沒好，見到不想見到的人可能會吐，就別糟蹋好車了。」
他這話一出口, 車里的人臉色當即一變。
「大少爺，」旁邊的人看了眼里面的人, 臉色也不怎麼好看, 「有什麼事情還是——」
「看來我那天說的還不夠清楚, 」紀庭深打斷他的話, 「我說，以後別出現在我面前, 要不然就別怪我不客氣。」
「不客氣？」車里的人終于開口了。
一道很蒼老但不失威嚴的聲音。
紀庭深看著她。
和離開了沒三個月的家確實沒什麼可好久不見的，但和眼前的老人確確實實是好長時間沒見了。
至少除了一年前他從老宅離開後，她沒再在他眼前出現過。
老太太頭發全白了，但氣色看著還不錯, 收拾的也精神, 不張嘴說話的時候勉強能偽裝成個慈祥的長輩。
「你打算怎麼不客氣？」老太太看著他。
紀庭深沒說話, 神色很淡的看了她一眼。
「你再怎麼否認，我也是你女乃女乃, 你的長輩！」老太太語氣又重了幾分，「再怎麼說, 你也是吃我紀家的飯長大的，再怎麼六親不認身體里也流著我紀家的血。」
紀庭深抓了一把被風吹散在眼前的碎發。
「我知道你氣你爸，」老太太話鋒一轉，繼續說, 「但現在都多少年了，他在外面受的苦也夠多了, 也是時候回來了。」
紀庭深表情終于有了一絲變化, 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看著她。
「我老了, 」老太太也看著他。
涂得鮮紅的嘴唇張張合合,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紀家的家業落到外人手里，要不然百年之後我無法面對紀家的列祖列宗。」
紀庭深知道她這是含沙射影的在說他讓趙天一管理公司的事。
「你身體也不好，」老太太繼續說，「怎麼也得有個人幫幫你，你爸要是回來——」
「不用，」紀庭深手插在褲子口袋里。
漫不經心中帶了些強硬，「我這麼多年一個人都長這麼大了，哪兒用得著別人費那麼大的勁從國外回來幫我啊，沒必要。」
見他這麼一副態度，強勢了大半輩子的老太太血壓一下子上來了，「你還真是，真是越大越沒規矩了！翅膀長硬了是不是，還真是隨了你那個瘋……」
紀庭深臉上的表情瞬間涼了下來，一雙黑沉沉的眸子緊緊盯著車里的人。
老太太後面的話在他的視線下，愣是沒能繼續說完。
說實話, 她有點怕紀庭深這麼盯著看人的勁兒。
和他那個瘋子媽的氣質特別像。
像是下一秒就能抽出一把刀懟到人臉上。
瘋子殺人是不犯法的。
她下意識往紀庭深插在褲兜里的手上看了看。
紀庭深笑的有些嘲諷。
縮在不遠處的助理有點擔心紀庭深，所以就沒走。
所以現在一不小心听到紀總家的家事, 瞬間尷尬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正想著要不就偷偷溜走，一抬頭就和紀庭深的視線對上了。
助理趕緊收回視線。
準備上車的時候，余光瞥見紀庭深好像在沖他招手，又將頭重新扭回去。
紀庭深果真在朝他招手，「你。」
助理趕緊小跑過去。
「紀總，叫我小余就行。」
「打120，」紀庭深說。
「啊？」小余有些茫然，站在紀庭深身邊的人和車里的人，听到這句話對視了一眼，忽然有些不安。
「打120，」紀庭深又說了一遍，說完看都沒看身邊的人，直接轉身往後面停在門口的車上走去。
「……哦，」小余趕緊掏出手機，「紀總您是不是又哪里不舒服——」
話還沒說完，就看見不遠處的車門被打開了，接著車就啟動了。
小余今天來接送紀庭深開的是趙天一新買的大切諾基，優點除了減震效果好外，起步也是又穩又快。
高檔別墅小區前面的空間很大。
紀總在家門口一個漂亮的漂移，將車頭猛地轉了個方向的時候，小余才驚覺趙總嘴里那個三餐可能都需要人喂到嘴邊的紀總應該有是駕照的，而且車技還相當不錯。
至少他沒見過其他人能隨隨便便漂得這麼順暢，這麼……圓。
小余在心里給紀總豎了豎拇指。
不過接下來的事情發展的方向，不僅讓這根拇指當場折在了心里，還驚得他心髒瞬間提起來能有八丈高，差點兒直接撲上去將自己的獻祭給這輛新車。
駕駛座上的紀庭深嘴角上挑著，一腳踩在油門上。
大切發動機起速時的轟鳴聲像是攆著耳膜沖出去的，但此時此刻小余整個腦子里全是在茶水間偶然听到各種八卦聲︰
「我听說紀總精神方面有問題，現在正在接受治療。」
「听說了麼，那天王柏山來公司鬧，說紀總就是個瘋子，瘋子才住療養院……」
瘋子才住療養院！
短短幾十秒的時間，不到一百米的距離，小余眼楮都快閉上了，腦子里走馬燈一樣全是電視劇情節里輛車相撞後產生大爆炸的畫面。
！
炸了！
趙總得吃了他！
讓他接小嬌氣紀總回家，他眼睜睜看著小嬌氣先是一個漂移，接著開車撞上了他親女乃女乃的車。
他三個月試用期還沒過……
思緒越來越離譜的時候，小余趕緊睜開眼楮，摒除雜念跟在車後面追過去。
「 」和「炸了」的情況都沒有發生。
一陣難听嘶啞的橡膠摩擦地面的聲音和剎車片瘋狂摩擦發出的刺耳的聲音，在空氣中蔓延，大切在距離停在路邊的車不到五公分的距離時猛地停下。
另一輛車上的人臉色慘白瞪著眼楮死死盯著沖過來的車。
瞪了幾秒之後眼楮一閉暈了過去。
紀庭深打開車門從車上下來，看了看兩車之間的距離，轉頭看著小余，「趙總新買的車？」
小余呆愣茫然的點點頭。
「回去的時候告訴他，剎車不太行，」紀庭深說完略微彎腰往對面車里看了一眼。
司機和不知道什麼時候上了車的老宅管家，正一瞬不瞬的瞪著他。
紀庭深抬手往車頂拍了拍，臉上的咖啡杯拉花兒式假笑還蕩在臉上，「突然來了興趣替趙天一試試新車，今天就先不請你們上去了，改天我親自去老宅看你們。」
說完，他一刻也不想多待，轉身往回走的同時臉上的表情立即冷下來。
走一半兒了，才像是想起什麼一樣停下來，突然轉頭看著小余，「剛才讓你打電話打了嗎？」
小余還沒回過神來，木木的搖搖頭。
「沒有就算了，」紀庭深說，「回去吧，這里沒什麼事了。」
「……哦。」
小余看看前面兩輛幾乎懟在一起的車，和對著昏過去的老太太呼天搶地的兩個男人，掐了一把有些發顫的腿上了車。
在小區門口被保安攔下之後，他才發現自己從頭到尾是將車倒出來的。
紀庭深的心情倒是不錯。
進了家門之後，月兌了身上的衣服扔在外面，就直接去了浴室。
身體被溫熱的水泡著的時候，他才輕輕呼了一口氣。
剛才他就想這麼不管不顧的撞上去，甚至在腦子里反復演練了幾遍車毀人亡的場景。
但在最後的一刻還是忍住了。
他還不能死，至少不能為了一個老太太就搭上自己的命，不值得，也不配，她不配死的這麼輕松。
另外……
要是讓趙天一知道他是開著他的車死的，那個傻子估計能重新買一輛車撞死自己給他陪葬。
紀庭深輕輕嘆了口氣。
一直以為自己在這個世界向來無牽無掛，但想到這位唯一的朋友，不得不說還是有不舍的。
明明他從小到大都不是那種討喜的性格……
紀庭深泡在水里都快睡著的時候，外面的手機突然一陣連震帶響，動靜大的感覺能親自跑來浴室找他。
紀庭深這才想起來這個世界上不僅有個趙天一需要他好好活著，還有個身處手機游戲的「少年」也離不開他的關注。
嘖。
怪不得有人說養寵物可以幫助治療抑郁癥。
游戲里。
桑諾話音落的同時，林煜和袁淵表情瞬間嚴肅起來。
曲煙越走越快，到後來就差直接跑起來了，大壯勸的口舌發干，也跟著不斷往前。
「我說，」大壯往前邁了很大的一步，「你這是真的打算和桑諾撕破臉嗎？」
曲煙沒說話。
「早上那會兒你還說他是你的理想型，」大壯說。
這句話一出口，曲煙果然停了，一雙大眼楮盯著他。
「為這事兒吵真沒必要，」大壯手叉腰，往前面安靜的讓人不舒服的路上看了一眼。
又轉回頭，「你也清楚他並不是在懷疑你，咱們一路上能走到這里幾乎全是他的功勞。」
「你的意思是我的錯？」曲煙反問，臉上的表情有些莫測。
「也不是你的錯，」大壯說。
「那不就得了，」曲煙說，「他走他的我走我的，我沒要求你們任何一個人跟著我去冒險，你們也別攔著我，走到這一步咱們的緣分就算盡了。」
「你，」大壯眉頭皺起來。
「我知道我能活著走到這里全是靠著你們，」曲煙往後退了一步，很認真的看著他，「但我只能說謝謝，要是能有下輩子——」
她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袁淵的車已經快過來停在她身邊，林煜一邊開車門一邊焦急的開口，「快上車喪尸大軍快過來了。」
「什麼？」
大壯臉上的表情還很不好看，听到他這句語速快到有些听不清的話，一臉不爽的扭頭看過來。
「前面距離咱們不到六七公里沖過來了一群喪尸，」桑諾往車門邊探了半個身子，「最多半個小時咱們不走就等著被啃。」
「對，就在前面……好香啊，你用了香水啊？」林煜話說到一半，鼻子皺了皺聞到桑諾身上的味道，順嘴就問了出來，「什麼花？」
「大喇叭花，」桑諾斜了他一眼。
「啊，我聞著像玫瑰啊，」林煜還想確認一下，桑諾已經從另一邊直接跳下了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