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謝天謝地可算是醒了!」
「你們……」桑諾剛一開口,就發現自己的嗓子啞的厲害,出口的動靜活像是新房裝修時電鑽在往牆上鑽眼兒。
她連咳了兩聲也沒什麼效果。
只能感受到嗓子里一陣疼。
「你昏迷了整整三天,」林煜有些激動,見她打算坐起來,趕緊阻止︰「等一下,動作幅度小一點。」
「嗯?」桑諾看著他。
「你的傷口還沒長好,」大壯在一旁說,「這幾天一直在往外流黑血,今天早上才剛好一點。」
他話音落地,桑諾先是一愣,然後才想起來什麼一樣,立馬低頭去看傷口和衣服。
之前連紀庭深說要幫她上藥,她都沒肯,現在……
「別動別動別動,」林煜見她不僅沒听話,還猛地坐了起來,有些急,出口的話又是一小串兒。
「沒事,哪有那麼嬌弱。」
桑諾說著,就看到傷口處的衣服被人用剪刀剪開了,露了小半個肩膀,身上的衣服完好無損。
她松了口氣。
「都這樣了還沒事呢?」
袁淵從一旁拿了個杯子,倒了一杯水過來,「你不知道你那天看起來有多嚇人,這幾天我們一直都擔心你醒不過來。」
「讓你們擔心了,」桑諾說。
「瞎客氣什麼,」大壯說,說完又皺皺眉,「其實,這事兒也怪我,要不是我沒攔住……」
「你也別瞎認錯,」桑諾瞥了他一眼。
「哎哎哎,現在人醒了是多麼值得高興的一件事啊,」林煜將袁淵手里的水杯接過來,遞給桑諾,「就都別說這些沒用的了。」
桑諾喝了一口水潤了潤嗓子,「嗯」了一聲。
關于那天的事情,她只記得自己隱隱約約看到了一雙眼楮,還有最後是紀庭深給她上的藥,其他的一概沒有印象了。
「我還在外面等著你喊我,」大壯說。
「結果等了快一個小時你都沒叫我,後來林煜帶著那位野哥還是叔的大佬來了,我們就看你已經上完藥躺床上昏過去了。」
「我真佩服你居然這種時候還能記得睡床,」大壯說。
「我們這種大少爺睡覺只睡床,」桑諾抿了一口水。
「你牛,」大壯豎了豎拇指,「上次在車里睡得快昏過去的不知道是哪個平民。」
桑諾嘖了一聲。
「說起那個野叔,我是真的服了!」
林煜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麼不愉快的經歷,滿臉不爽,「我跑去和他說你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了,可你知道他怎麼說的嗎?」
桑諾看著他。
「他說怎麼也得等他把那一行苗插完!」
林煜異常氣憤。
「我站那兒一看,那一行根本看不到盡頭!當時就急了,跟他吵了半天,但他就是不來,最後沒辦法,我幫他干了一快一個小時的活,等弄完了才過來。」
「我是真沒想到他是這麼冷漠的一個人!」林煜做了個最後總結。
「對,那種時候不來救人,還拉著人干活,確實有點過分了,」大壯義憤填膺。
「挺無情的,」袁淵說。
「但我覺得……他還挺善良的,要不然,現在你們已經被喪尸啃得渣渣都不剩了。」
門口突然傳來一道男聲,房間里其他三個人的吐槽戛然而止。
桑諾朝聲源看過去。
「野哥來了,」大壯扭頭,干笑了一聲。
「來來來,哥,坐這兒,」林煜也是一臉尷尬的笑,邊說邊非常狗腿的把窗戶邊的一把椅子搬過來,放在正中央。
「野哥渴不渴,要不我給你倒杯水?」袁淵問。
桑諾看著這三個人突然跟換了個人似的一個勁兒的拍馬屁,還有些沒反應過來這三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過,被拍馬屁的對象沒給她搞清楚狀況的時間,直接繞過幾個人,幾步邁到了她床邊。
然後在桑諾還沒有來得及開口阻止,就扒拉著她貼在傷口的紗布看了看,「不流血了。」
「……啊,」桑諾不適應外人離自己這麼近,剛想往旁邊挪一挪,野哥就往後退了一大步。
「這些日子你們吃我的住我的,」他說,「讓你們幫我干點兒活也應該吧?」
桑諾還沒從上一個話題中回神,眼前的人就突然重新換了個話題。
腦子到現在都有些懵。
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只下意識點了點頭。
「應當的,應當的,」大壯說,臉上還陪著笑。
「當然是應當的,」林煜說,「誰要是不想干活我跟誰急。」
野哥看著袁淵。
「我也急,」袁淵立即表態。
「那就行,」野哥臉上雖然看不出來什麼情緒的變化,但語氣比之前好了不少。
「今天還有兩畝地的苗,要是晚上還插不完,你們這位朋友今晚就別吃飯了,」他說。
「種得完,種得完,」大壯一邊說一邊朝桑諾看了一眼,立即抬腳朝外面走。
接著林煜和袁淵也一溜煙的走了。
桑諾還有些懵。
偏頭,就看到野哥沖她扯了扯嘴角,「你還挺有用的。」
桑諾沒說話。
「行了,好好養著吧,」野哥說,「被喪尸咬一口都能活也是福大命大。」
他話一說完,就也直接邁步朝外面走了。
桑諾又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才感覺混沌一片的腦子慢慢清醒了。
渾身上下的神經一起跳著疼,尤其是傷口的位置,還和針扎一樣,說不出的難受。
這還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承受這種程度的疼痛。
得出來的結論就是,不論以前怎麼樣,以後一定要對紀庭深好一點。
這次要不是有他在,說不定她就真的交代在這里了。
桑諾很想再認真地跟他道一次謝,但一直也沒聞到那熟悉的花香,只能暫時先存著。
「你昨晚是不是又沒睡?」秦原野低頭在手機上按了幾下,側頭看著紀庭深。
「嗯?」紀庭深回神。
「中午問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你說不用,」秦原野說,「現在心不在焉的。」
「我的方案不是已經說過了麼,」紀庭深往四周掃了一眼,其他人都在很認真的听一個女設計師介紹方案。
「說過了就不能听听別人的嗎?」秦原野皺著眉。
「那你還玩手機呢,」紀庭深嘖了一聲。
秦原野沒說話,手指在手機殼上敲了敲,眯縫著眼楮,「你是老板我是老板?」
「我,」紀庭深看著他,「我是老板,您繼續玩,我听著。」
這場會議的主題是確定下個月的新款服飾。
本來秦原野已經確定了大體方向,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又把他叫過來,重新開了一次會。
紀庭深剛開始听得還挺認真,時不時還能給兩句意見什麼的,後來在對上設計師們越來越迷茫的眼神時,才想起來他以前壓根沒出現過在這種會議上。
他每次都是和助理或者是秦原野單方面聯系。
有活兒了他干,干完後往助理那里一扔,然後秦原野全權負責。
公司的人還有公司以外的人,都以為公司的總裁是把工作當全部生活的秦原野。
沒人知道他的身份。
一場會開到了下午五點半,正好趕上下班。
等所有人都走了,會議室空下來,紀庭深才捏了捏有些發酸的脖頸。
「怎麼樣?」秦原野問。
「什麼怎麼樣,」紀庭深又捏了捏眼眶,「剛你沒听到他們小聲八卦蝶戀花是不是要被紀氏集團收購了嗎?」
「我問你的是這個麼?」秦原野說。
「……行,大方向沒什麼問題,」紀庭深將椅子轉向他,揚了揚手里的文件,「那個叫一月的女孩圖紙不錯,設計理念也很超前。」
「嗯,」秦原野點點頭。
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她確實不錯,國外學習回來的,最近剛回國,父母都是醫學界有名的泰斗,就她一個女兒……」
「停一下,」紀庭深眼見著他的話題越扯越遠,手里的文件在桌子上敲了敲。
秦原野看著他。
「什麼意思?」紀庭深問。
「你們年紀相仿,興趣愛好也相同,」秦原野說,「多走動一下也挺好的。」
「跟誰學的啊?」紀庭深挑了一下眉,「還學會給人介紹對象了。」
「你也二十五了,」秦原野說。
「你還四十五了呢,怎麼沒見你給自己找一個,」紀庭深的話月兌口而出。
秦原野沒接話茬兒。
紀庭深話都出口了,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
「那什麼,我……」
他想了半天才想出該怎麼補救一下這句話,就見秦原野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後將手機和放在桌子的上的文件整來好,站了起來。
「干嘛?要動手?」紀庭深膝蓋在桌子角上頂了一下,椅子往後滑了一點。
「喝酒,」秦原野說,「想吃喝酒了,你陪我去喝吧。」
「命令誰呢?」紀庭深看著他。
「命令你呢,」秦原野說,見他還沒站起來的打算,直接往他椅子上踢了一腳,「走。」
紀庭深嘖了一聲,站起來跟著他往外走。
他很少和秦原野一塊兒出去吃飯,更沒怎麼和秦原野喝過酒。
剛剛那句話出口的時候,他就覺得自己好像是又戳中了秦原野心里的某個點。
工作狂老男人看著強勢,其實有時候也挺脆弱的。
尤其是在有人不斷提醒他,他也該忘了過去重新開始的時候。
愛情真的能讓一個人做到這個地步嗎?
紀庭深再次覺得自己有些迷茫。
他媽媽那樣的。
秦原野這樣的。
坐上車一起去酒吧的路上,紀庭深一直盯著窗外,不知怎麼突然就想到了桑諾。
想到「他」那天軟軟蹭著他的胳膊,疼的一個勁兒的倒吸氣。
想到「他」嘴唇都被咬破了,還不肯喊一聲疼。
想到「他」手指很軟,臉頰很軟,脾氣卻不怎麼好。
真的是很有魅力的一個人。
就是有時候常常會月兌口而出一些髒話。
但每當「他」小痞子一樣拽拽的說一些不文明的話時,又有種獨特的氣質,這種時候就讓人很想喊一聲拽哥。
拽哥。
不知道拽哥現在怎麼樣了。
紀庭深想看一眼。
「到了,」秦原野的話打斷了他的動作,「下車。」
紀庭深握住手機的手一松,抬頭朝前看過去。
一個閃爍著各色霓虹的酒吧。
這條街他以前來過幾次,都是跟著趙天一來的,因為擔心他的身體,趙天一從來都是帶著他一直走,走到最靠里的一個清吧,淺酌幾杯。
「沒來過?」秦原野問。
「我來沒來過你不知道?」紀庭深直接拆穿了他的明知故問,「下次再派人來盯我的時候,記得藏得深一點。」
秦原野挑了下眉沒說話。
酒吧和清吧不一樣,剛走到門口,耳邊就是一陣震耳欲聾的音樂聲。
紀庭深有些不適的皺了皺眉。
秦原野臉上的表情倒是沒什麼變化。
活像以前就是這里的常客。
紀庭深盯著他看了幾眼。
「走,今天帶你開開眼界,」秦原野說。
紀庭深懷疑自己之前那句話直接把人刺激瘋了。
秦原野帶人進去,就直接找了個小角落窩著,沒一會兒就有服務員端著酒杯過來了。
他要了兩瓶烈酒,又要了一杯牛女乃。
大概是在酒吧要牛女乃的要求過于奇葩,服務員在旁邊站了半天,最後只能開口說︰「抱歉先生,我們酒吧沒有牛女乃。」
「那你出去幫我買兩瓶,剩下的錢全歸你。」
秦原野相當大方的從錢包里掏出幾張鈔票遞給他,服務員拿著錢興高采烈的走了。
紀庭深靠在沙發背上,視線在舞池還有吧台隨意看了兩眼,才又將視線轉回來。
隨手拿過一個杯子,給自己倒了杯酒,「你喝酒前還有這種習慣嗎?喝牛女乃墊底兒?」
「沒有,」秦原野說,「我不怎麼喜歡喝牛女乃。」
「哦,」紀庭深應了一聲,沒打算問他今天為什麼突然要在喝酒前先要兩瓶牛女乃。
剛剛那句話後勁兒已經夠大了,現在他不敢隨便開口,怕再戳到秦原野的某個點。
到時候不一定又要提出什麼怪命令呢。
紀庭深在心里嘆了口氣,剛抬起手腕要將酒往嘴里送,對面就伸過來了一只手。
「你今天是怎麼了?」紀庭深看著抓在自己手腕上的手。
「你喝什麼酒,」秦原野皺著眉,「剛從醫院出來沒幾天,自己的身體什麼樣兒自己不清楚嗎?」
清楚。
挺清楚的。
我以為你不清楚非要拉我出來喝酒呢。
紀庭深再次挑了挑眉。
但端著酒杯的手也沒有松勁兒。
兩個人莫名其妙就開始暗暗較勁。
「先生,您的牛女乃。」
剛才去買牛女乃的服務員不知道從哪兒找了兩瓶牛女乃回來,前後不過十分鐘的時間,打破了獨屬他們兩個人的寂靜。
秦原野又伸出另一只手,直接將紀庭深手里的酒杯奪下。
接著將一瓶牛女乃擰開蓋子放進他手里。
紀庭深盯著他看了幾眼,最後端起牛女乃瓶喝了一口。
秦原野說陪他喝酒,就真的從頭到尾只是喝酒,一句廢話沒有,也不怎麼往四周看,一杯接一杯灌了十多杯之後,才被紀庭深伸過來的手攔住了。
「少喝一點,又沒有吃東西,對胃不好,」紀庭深說。
「沒事,」秦原野擺擺手,「好久沒喝了,過過癮。」
「你到底怎麼了?」紀庭深的又回到最初的問題。
剛開始他確實以為,秦原野是被他的那句話戳中了心里的某個柔軟地方,不舒服才拉他出來喝酒。
但經過這幾十分鐘的觀察,他又覺得不太對,秦原野好像是有什麼事情。
「沒什麼事兒,」秦原野說,「真就是想喝酒了,你這孩子從小心思就重,還敏感。」
紀庭深沒說說話,靜靜听他說著。
「我一直以來都挺喜歡你的,」秦原野說。
「你其實是個特別招人疼的小孩兒,不大點兒,卻總喜歡裝大人,表面上對跟自己無關的東西都挺冷漠的,事實上,比誰都容易心軟。」
紀庭深握住牛女乃瓶的手一頓,抬眼看著他。
酒吧內燈光閃爍,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別人對你一點點的好你都會記在心里。」
秦原野又往嘴里送了一口酒,「我以前甚至想過……能不能把你的撫養權從紀家要出來。」
「後來為什麼又沒有要?」紀庭深感覺自己的嗓子有點啞。
「因為你媽媽不同意,」秦原野又一抬手,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辛辣的液體順著食管燒到胃里。
紀庭深靠回沙發上,「今天為什麼突然和我說這些,不會是幾杯酒下肚醉了吧?」
「也不突然吧,」秦原野說。
「其實挺早之前就想和你說,但一直也沒個機會,你也知道,最近工作有點忙,而且下一個月的新裝還要找模特,還要請明星代言……」
一說起工作,秦原野又回到了正常狀態下的,鐵面無私為了工作可以貢獻一切時間精力的秦總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