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一切如舊,什麼都沒有變過。無論外界有多喧囂,回到這里,沈況的心都能安靜下來。
路過鄰家門口,見到熟悉的叔伯姑嬸,沈況都一一打了招呼。他們大概也有些日子沒見到沈況了,所以噓寒問暖說了很多話,對于大桃樹下的這個學劍少年人,巷子里就沒有不喜歡的。
溫酒是第一次來紅泥巷,對這里感覺有些稀奇。尤其是巷子那幾棟樣式不一的建築,顯得與周圍格格不入。而且有祝潭先例在前,使得在這里他見到的每一個人都會細細打量上幾眼。他不知道名震江湖的刀客為什麼會選擇歸隱在這小小的巷弄里,目的只是保護一個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輕人,而且一待就是二十年的光景。
在這里,普通人溫酒覺得他看不出來有什麼不同;會幾招功夫的人他又覺得別人可能是在隱藏實力,就像巷子口的祝潭一樣;而那些果真有些修為的人,他更加看不出來。所以一來二去,他不敢斷定巷子里那些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人當中有沒有像祝潭一樣的絕世高手存在。總之,巷子里不遠的這一路,溫酒走的驚疑不定。時而左瞧瞧右看看,在他眼里,這里的每個人似乎都是隱世高手。
沈況熟悉巷子里的一切,那幾棟從前一直好奇的屋檐,現在看來也不免讓他聯想到很多事。
他雖然也會好奇巷子里是否還會有像祝大叔這樣師傅安排在這里暗中保護自己的,但內心里更多的還是平靜與坦然,因為巷子他太熟悉了。
往巷子里再走些距離,便就能看到家里的那顆柳樹了。如今八月天,剛好是柳條落滿垂下的時節,隨風飄搖,樹影搖曳。
隔著些距離,沈況便就能听到院子里韓師叔和時雨的聲音,蘇瑤時不時也會說上幾句。
————
「師傅,你說沈大哥還有多久才會回來呀?」時雨坐在石桌旁,杵著臉蛋沒精打采的看著自己的師傅問道。
這些日子,同樣的問題韓仲景已經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本以為告訴自己這傻徒弟那臭小子已經有未婚妻的事她就能消停點不再去想那臭小子,可事情到底是沒有朝著他想的方向發展。傻丫頭每天還是隔三岔五的問上幾句,倒是那蘇丫頭,除了一開始跟時雨一樣緊張擔心外,這幾日都沒有再問,似乎變得不關心了。
韓仲景打心里覺得,自己的傻徒弟要是能學別人一半就好了。而且他想不通那臭小子到底哪里好,能有這麼大吸引力。
不過想歸想,時雨的問題還是要回答的,不然臭丫頭會一直問,直到你受不了回答她,這樣的苦頭這幾日他可沒少吃。
「臭丫頭,不是跟你說了嗎?那臭小子現在在樓外樓里就是個香餑餑,人家哪會輕易放他走。況且那里還有一位好看的姑娘陪著他。嘖嘖,美人鄉呢,臭小子自己怕也不想離開。」
同樣的話,時雨也听自己師傅說了很多遍。師傅口中的那位姜姑娘她沒見過,不過蘇姐姐給她說過,是個很美麗的女子,而且師傅還說她背景很大。所以一來二去,時雨不免想的多了。
但時雨打心里覺得她敬重的沈大哥不是那樣的人,不會因為人家女子的貌美就隨便喜歡上。想著想著時雨想到了自己,微微有些臉紅。
只不過師傅說沈大哥已經是那樓外樓姜氏的姑爺了而且沈大哥自己也承認了這件事,委實讓時雨傷心了好一陣子。即便知道輪不到她來傷心,但心里就是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韓仲景看著自己這傻徒弟,一會兒是心懷春意的心情,一會兒又是委屈巴巴的失意,故而只得唉聲嘆了口氣。一時間忽而想到他之前來梅霧城的這個選擇,也不知道對不對,反正多少是有些氣人。
蘇瑤的原本的傷勢早已痊愈,這些日子她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練劍,習武。
時雨和師傅韓仲景在石桌旁坐而閑聊的時候她就在一旁練劍,雖然在樹蔭下沒那麼熱,但幾招下來依舊汗水掛滿額頭。
院中三人,各自不一。
————
快要臨近而來的沈況一下子就听到了院里韓師叔和時雨的對話,他之前明明都告訴了韓師叔實情,但韓師叔背地里依舊說他「壞話」,這事讓他一陣頭疼。
他和溫酒走到籬笆院牆外的時候,院子里的三人就已經注意到了他們的動靜,齊齊朝牆外望了過來。
時雨一開始還有些不相信,待看清果真是她熟悉的沈大哥後,雀躍的跳起身朝著門口跑了去。
「沈大哥,你回來啦!」時雨邊跑著邊開心的喊道。
許久不見,再見到時雨時,沈況心里也是抑制不住的開心。時雨身上總會有一種魔力,讓人看到就會生出親切感,在沈況眼里不僅如此,而且他能很放松,仿佛有時雨在的地方就會安全一樣,他可以放下所有戒備。
「時雨!」沈況溫柔的喚道。
時雨開心的蹦跳,說了好些關心的話。兩人一邊朝院子里走,時雨一邊問道︰「沈大哥你身上的傷好了嗎?」
沈況笑著答道︰「已經痊愈了,看沈大哥我現在已經可以練劍了。」
說著,沈況握著劍鞘的右手還隨意舞弄了幾下。韓仲景精湛的醫術加之庭香苑里上好的草藥都是沈況得以這麼快恢復的關鍵。
院子里,韓仲景和蘇瑤也看到了沈況,韓仲景對于沈況沒有多少的注意,只自顧的喝著酒,倒是對他身後的溫酒笑著看了看。
蘇瑤看到沈況後,也停下了一直練習的劍法,她手中握著的劍是沈況的幽牙。已許久沒有看到,雖然她表面上很平靜,但內心的小激動還是難以掩蓋的,她有些開心。
待沈況走近後,蘇瑤與他對視了一眼。
有些日子未見,沈況忽而感覺有些生疏了一般。不過這奇怪的念頭一出現,沈況便率先笑著對蘇瑤開口道︰「蘇姑娘,讓你擔心了。」
蘇瑤看了他良久,不知道心中作何想,仿佛有千言萬語。她將鬢角的發絲捋至耳後,像時雨一樣輕聲關心道︰「你的傷好些了嗎?」
沈況點了點頭道︰「已經痊愈了,讓你擔心了。」
兩人之間的對話看似平淡無常,但很多時候有些意思並不需要說的太清楚,就像現在這樣,點滴心意彼此心中都明白。
听到兩人的對話,時雨在一旁笑著道︰「沈大哥,一開始知道你受傷的時候蘇姐姐可比我擔心多了,要不是祝大叔攔著,她就要去庭香苑看你了。」
蘇瑤乍一听聞,有些臉紅,微微激動的低下頭羞赧道︰「你可別听時雨胡說,沒事就好。」不過,語氣里的緊張任誰都能感受到。
三人打趣說笑間,屋子里傳來一道聲音,很快有人推門出來了。
「沈哥哥。」是湘兒的聲音應該是听出來是沈況的聲音,所以她小跑著出來,開心的喊道。
沈況張開懷抱,任由湘兒跑進他的懷中。
自從伏玄劍認沈況為主之後,他原本對來湘兒那些好的觀感就都變成了如同親人一般心靈相通的紐帶。
緊緊抱著湘兒的時候,沈況很開心。有幾日沒見到他們了,看到自己關心的人一切安好,沈況覺得有些波折也是值得的。
「湘兒,你這幾天在這里過的怎麼樣?」沈況松開湘兒後,看著她輕聲問道。
湘兒的身份,祝潭和韓仲景當初對時雨以及蘇瑤這兩個丫頭都只是簡單的說了一下,兩人也明白所以沒有多問緣由。對于這個可愛的小姑娘,兩人打心底都很喜歡,不過自她身上展露出的劍意與修為,便是連蘇瑤都很羨慕,放在江湖里早就已經不能用天才來形容了。
湘兒和沈況在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心意相通,所以她能很清楚的感知到沈況的狀況。還好一切都是在往好的方向發展,而且這幾日還有時雨姐姐和蘇瑤姐姐陪著她,也讓她逐漸沒那麼害怕了。
湘兒听到沈況的話後,嬌柔的笑了笑,而後指了指其余三人道︰「時雨姐姐還有蘇瑤姐姐都對我很好。」
說道這里,她偏過頭看了一眼韓仲景︰「就是韓爺爺對我有些凶。」
一句話,讓在場幾人頓時都笑開了懷,就連一直沒有說話的溫酒也憋著笑了幾聲。
韓仲景聞言抽了抽嘴角恨恨道︰「我才多大的年紀你就叫我爺爺?小女圭女圭討打。」
韓仲景故作凶狠的對著湘兒說著,湘兒聞言趕忙嬉笑著朝沈況身後跑了去,還時不時的探出頭看看韓仲景,顯然對于這個只是表面上凶一點爺爺並不害怕。
被叫了聲爺爺的韓仲景心情不太好的,便招呼著一直沒有說話的溫酒過來,待看到他手中提著的酒時,心情一下子就又好了。
時雨和蘇瑤,溫酒都沒見過,所以簡單的與二人打了招呼。心中贊嘆兩位姑娘容貌秀麗的同時也在思量,怎麼為凝姐姐爭取些優勢。
韓仲景本以為溫酒手中提著的會是從庭香苑里帶出來的浮玉春,所以他便笑著對溫酒說道︰「還是你小子懂我,前兩日剛把那壺浮玉春喝完,現在又續上了,嘖嘖,光是聞著味道就饞了。溫小子,快拿過來讓我嘗嘗。」
听到韓仲景的話,溫酒硬著頭皮將那壺酒遞了過去,只是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韓韓前輩,這壺酒不是浮玉春,是我路上從一座酒樓里買的,听那小二說也是好酒,價格比浮玉春只差了一些。」
本還驚喜的韓仲景听完,心中原本的那點喜悅頓時也沒了,神色蔫了蔫道︰「哎,不是浮玉春就不是吧,我先嘗嘗看味道如何?」
韓仲景拿起酒壺,灌了一大口咽下,砸吧了嘴,似是有些超出他的預料。他笑著看向溫酒道︰「嘿嘿,你小子買的這酒,雖然味道上比浮玉春差些,但這口感果真不錯,有勁,夠滋味,哈哈哈,好酒!」
「溫小子,這酒可有名字?」
看到韓仲景又開心了起來,本也頹唐的溫酒便也換了副神色,笑道︰「韓前輩,我听那店家說,這酒名叫青玉燒,算是他們店里的獨門秘制。」
韓仲景聞言又多喝了幾口,哈哈笑了,很滿意。
重逢即是喜悅,一切皆是如此。
小院里正在經歷的便是這樣的時光,所有的一切都會伴隨著重逢而冰雪消融。
時雨開心的拉著沈況說了很多話。湘兒也是,說了一大堆這些日子和其他人相處的事情,有有趣的也有不好的。
蘇瑤相對話少,但每每和沈況談到一件事的時候都會就此說出很多。兩人之間很早以前就算是朋友了,而且是意義不同的朋友。
似乎,相逢即是有緣。
唯有溫酒和韓仲景開心的聊著曾經的那些江湖見聞,一個愛說一個愛听,好不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