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分別太久,也許是從未在乎。夏修和沈況其實都忘了當初兩人相遇時他們都只是最普通的江湖人,沒人會預料到這場相遇。
初遇時不問及來歷身份,就只是相伴走一程;重逢時不在乎路上經歷,就只是見一面。
夏修這一路走的平淡,偶有波瀾也大多和師弟師妹有關,作為師兄他亦是家長。
沈況這一路走的坎坷,不過最終殊途同歸,如今同坐時,不是天涯客。
也許是太久沒有遇到個能吐露心聲的人,所以夏修這一說就是一個多時辰。後來就連石長瑜和梁微都嫌棄自家師兄太過絮叨,各自尋了個安靜處練劍去了。
石長瑜和梁微不理解他,但沈況理解。
這般吐露其實不必要,夏修想要的只是兩人坐在一起,而有話說情況才能持續。
夏修當然知道沈況的身份不一般,但這並不影響他們之間的兄弟情誼。
後來談及此間事,夏修等到祝虎月起身離開後才問的。
沈況自然一口篤定只是朋友,男人間沒那些花花繞繞,所以夏修直接就相信了。
于人品一事,夏修以為沈況擔得起君子二字,所以不必質疑。
夏修又問沈況會不會參加這次比試,沈況則說過了初一就會離開。
夏修沒多問緣由,只是叮囑沈況往後路上多加小心。
兩人這般重逢其實都在彼此意料之內,但于沈況個人而言,真正遇上時感覺還是很不同的。有點像是當初與元大光的那場偶遇,畫面不似感覺似,江湖舊友江湖重逢,還有比這更俠氣的事嗎?
男人間的許多情感表述不需要像女子那般一一說明,偶爾的一口酒就能勝過千言萬語。
後來兩人漸漸無言,偶爾的相視一笑便已足夠。
下此重逢在何時?無人再問。
夏修一直在小院待到正午過後,若不是還要回山下客棧退房拿行李,他是一刻也不想走。
下山前夏修拉上了石長瑜,沈況本也想著一起,但被夏修要求留在山上給梁微指點劍法。
夏修會喜歡這里不僅僅因為這里是齊雲山,更因為這里的氛圍。
山中不知歲月,長短各處都在中人心間,渺渺乎遠矣,一晃而過。
那些曾經他的生活,與此間山上人一樣,只是旁人的生活會繼續而他的已不知蹤跡。
齊雲山于南梁江湖而言有些類似于雲夢山在大魏江湖的意思,江湖人向往之也敬畏之。
齊雲山上,年節的氣氛已逐漸被明日將要開始的比試而掩蓋。
這不僅是一場關乎淮江小世界名額的比試,更是一場武林門派間的暗自較勁,那些一直被雪藏在門中的天之驕子這一次大都也會亮相。
絕大多數人猜測,這一次萬象境名額的爭奪可能會比歸元靜更有看點,因為有祝虎月。
祝虎月雖然只是萬象境中期,但作為成子秋的嫡傳,明白人都知道她不會簡單。
夏修的下上路走的極為理直氣壯,這不,兄弟有身份,自己也與有榮焉。
偶有三兩弟子認出他的身份稱呼一聲夏公子,夏修便急忙回禮。
有榮可以,倚勢不行。
除了齊雲山中,那些留在花前鎮中的大把江湖人也都開始摩拳擦掌等著明日的這場較量。
有些人會把這次盛會當作自己一飛沖天的契機,而有些人則會把這次比試看作門派崛起的機會。
江湖不僅有打打殺殺,那遍地的人情世故不能視而不見。
後來回到小院的夏修已經越來越期待明日的比試了,而反觀石長瑜和梁微就都有些緊張。
兩人雖然都有幾樣壓箱底的招式,但他們要面對的卻是來自大梁各大門派、豪族子弟,差距不可謂不大。
其實不僅是石長瑜和梁微,夏修雖然能讓師弟師妹放平心態但卻沒法讓自己全然安心。
他的不安心不是來自于他所要面對的那些人,而是這場旅途竟然這麼快就要結束了。
有預料,但太突然。
沈況和祝虎月一直在小院里待到夏修回來。
祝虎月指點了梁微幾式劍法,讓梁微很是激動。
後來夜色漸起,祝虎月回了竹樓,沈況和夏修三人則在小院吃起了重逢飯。
推杯換盞間,過往的江湖事一一淌在了冷風中。
夜深了,小院也恢復了平靜,沈況回了竹樓,石長瑜和梁微各自休息,未眠的夏修獨自和衣坐在院內。
他抬頭遙望,不知天上那彎月牙兒里是否有個人。
下上前,師父曾與他有過一場開誠布公甚至可以說是徹頭徹尾的交代,涉及所有事。
以夏修的天賦其實在任何門派都能謀到個不錯的位置,但唯獨在自家山頭就只是光桿一個。
不是師父不相信他,而是門派真的太小不需要,當然夏修自己也不擅長那些庶務。
師父已經預料到自己大限將至,所以恰好趁著這次機會與夏修做個告別。
一開始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夏修情緒很激動,但師父的一句話就讓他安靜了下來。
「別忘了長瑜和微兒,要是你照顧不好他們,就算我死了也要從墳里爬出來指著你鼻子罵。」
老頭表面輕松,但心里卻不輕松。
夏修一個大男人听到這些話,不覺得委屈,反而漸漸濕了眼眶。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那一次,自知將死的老頭笑著在夏修腦袋上打了最後一下。
「以後就沒機會打你了,臭小子,好好修行。」
老頭雖然總是說夏修榆木腦袋不開竅,但其實他很清楚,夏修的武學高度從來不是一蹴而就的。
之後許久,氣氛肅然,老頭無言,夏修也不開口。
見狀,老頭如便也只好和善幾分,笑著道︰「咱們門派里窮,所以師父沒什麼能給你們留。下山前記得把剩下的那些錢都帶上,路上別扣扣嗖嗖的,給長瑜他們置辦點物件。以後不是清明、年節也別費錢燒紙給我,我用不掉也不愛用。」
老頭說完,夏修沒搭話,但老人卻是笑著說就算夏修已經答應了。
夏修哄著眼眶看著師父,怔怔無言。
後來夏修心情逐漸平復,他問起此次下山往後還要再回山嗎?
听到這個問題,老人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悵惘的神色。
是啊,他不在了,這三個可憐弟子連家都沒了,還回來嗎?
老人不言,夏修卻是自語道︰「若是長瑜和微兒知道了一定會回來的,我攔不住。」
老人聞言擺手道︰「回來給我磕兩個頭也好,也好讓我再看看他們。你小子我不擔心,但長瑜和微兒哎。」
老頭越說聲音越小,直到最後無奈嘆息。
面對死亡老人其實看得很開,但那些放不下的惦念又該如何?
生死之事夏修看不開,他一直念叨,最後讓老頭也跟著看不開了。
如何能夠真正放下,如何能夠?
老頭低頭自言自語,像是在罵人,卻又像是在與誰交代什麼。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我們都沒得選擇。
一直到後來下山,在師弟師妹面前老師父都沒表現出任何異樣,甚至夏修都曾有過錯覺,師父是不是在故意騙他。
夏修一直都不知道日後要不要把這個消息告訴師弟師妹,若是說又該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
夏修抬頭看著天空中的那彎月牙兒,這會兒月牙好看,有沒有人其實已經不重要了,只要在他眼里那像師父的笑臉就夠了。
第二日從清晨開始,陸陸續續上山的人就絡繹不絕。
齊雲山上有座座落在雲端之上的演武場,演武場很大,容下所有到場的江湖同輩一點也不難。
沈況今日也起的很早,一來是去湊湊開場的熱鬧,畢竟如此多江湖人共聚一堂肯定很震撼。二來也可以是與重要之人遠遠做個告別,不是最後的。
沈況昨夜做了個很奇怪的夢,夢里他出現在了一個陌生地方,沈況能確定這個地方他第一次來但就是有種虛無縹緲的熟悉感。
後來站在空無一人街道上的沈況听到身側牆里傳來一聲吼叫,他沒听清那人在說什麼這個奇怪的夢就消散了。
于沈況而言,重要的不是夢本身,而是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因為這不是他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了。
更遠些的話是從過了康竹城的那場危機之後,冥冥中似乎有某種力量正在給他指引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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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齊雲山必定受到整個江湖矚目。
演武場內外,數不清的齊雲山四代五代弟子正在負責接引,有身份的客人自然會被安排到正中主位周圍,若是身份再高大概就會和齊雲山掌門等幾個大前輩同坐了。
等所有人全部就坐後,偌大的演武場遠遠望去,黑壓壓的一片。
正式比試開始前,由齊雲山的幾位前輩負責勘驗參加不同級別較量選手的實力,可越級但不可降維。
因為祝虎月作為二代弟子要和成子秋一起入場,所以沈況就和夏修他們一起入場。
他們身份最為普通,所以離著主位極遠,沈況甚至極目眺望才能看到祝虎月。
主位周遭的座位也坐滿了,想來都是南梁江湖說得上話的門派。
此外還不乏皇室宗族子弟以及在南梁頗有影響力的佛門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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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不知道的往事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