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靜上班後，每個月的工資要給棠棠一半，給夠三百塊當做買工作的錢。」
說到這里，擔心老二家的多想，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他繼續道︰「制衣廠的工作棠棠打算給她大嫂，也是每個月一半工資，給夠三百。」
林壽知道要給錢，心里松了一口氣。
自家不是白得就好。
猶豫了片刻，他窘紅了臉，到底沒舍得再推拒，「……那行！我替曉靜謝謝棠棠了。」
這工作，自家佔大便宜了，他心知肚明。
林棠擺了擺手，笑著說道︰「不用謝，三叔不覺得我收的多就行。」
這話說的有些玩笑意味。
林壽哪里听不出佷女在緩和氣氛，緊繃的臉上露出笑容。
「不多不多，別說三百塊錢，就是四百、五百也多的是人要。」
遠的不說，那劉國輝怕是就耿耿于懷的想要。
林棠微微一笑，搖搖頭，「要是別人，哪怕給我一千我也不願意賣給他們啊！」
真當她是開善堂的呀？
林曉靜神情恍惚，過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聲音沙啞得如同被沙子碾過一樣。
「……我，我是不是有工作了？」
她充滿不確定，宛若在做夢，嘴唇都好似在輕顫著。
林棠拉住曉靜姐的手，柔柔笑了。
「嗯嗯，你也要跟我一樣，馬上就端上鐵飯碗了，高興不？」
林曉靜愣愣地看著堂妹。
良久才反應過來。
然後，眼淚突然嘩啦啦掉了下來。
那淚又急又凶。
就像壞掉的水籠頭，堵也堵不住。
「曉靜姐……」林棠傻眼了，無措地動了動唇。
這這這，這是咋了？
林曉靜忽的一下抱住她，說話聲音帶著濃濃的更咽。
「棠棠，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她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心底那股翻騰的情緒，只覺得胸口熱熱的，像堵著什麼，復雜得不知道怎麼形容。
上次這麼難受，還是家里沒錢交那三塊五毛錢的學費，她只能無奈退學的時候。
林曉靜聲音帶著哭音，說的話很混亂。
「我是不是在做夢啊！我以後……我以為我一輩子就這樣了。」
「你知道嗎，我很害怕……」
「我特別害怕突然有一天嫁給一個話都說不上幾句的男人，
生孩子、掙工分、做家務、伺候公婆……甚至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反復計較，最後變得自己都不認識自己……」
「我知道村里的姑娘都會走到這一步，可我還是害怕，因為我明明上過學，明明看見過不一樣的生活。
一想到會變得跟以前的好朋友一樣，我就難受，難受得整晚整晚睡不著覺……」
她第一次剖白自己，說的話讓在場的人很心酸。
這年頭的農村姑娘，哪個不是這樣呢？
林曉靜狠狠吸了吸鼻涕，臉上都是淚水，模樣狼狽極了。
「謝謝你棠棠！謝謝你把工作讓給我。
我知道自己不該接受的，但是我舍不得拒絕，是我自私了。
我一定記住你的好，買工作的錢也會盡快還你。
以後你要是有啥事，我肯定赴湯蹈火都給你辦了，我要是推月兌，我就……我就……」
想發誓說狠話，念毒誓，可她嘴笨，再加上腦子亂亂的，半天都沒‘就……’出來。
林曉靜難得這麼嚎啕大哭地宣泄過情緒。
就連那回跳河都只是隱忍的默默掉淚。
可見這份工作給她帶去了多大的震動。
林棠听得心里酸酸的。
曉靜姐害怕的正是這個年代絕大多數女孩兒的以後啊……
念過書的還好，自我意識覺醒了，尚且知道她們可以有不一樣的以後。
而那些沒念過書的，眼界被囿于這方寸間的一畝三分地里，只會不斷重復上一輩的‘悲劇’，無窮已。
林棠壓下心里的起伏，拍了拍堂姐的肩背，低聲安慰道︰
「……別想那麼多。」
「等過幾天轉了糧食關系，你就是工人了，到時候就可以和之前一眼看到底的未來說再見了。
以後你的目光所及之處將不再只是眼前，而是遠處的星河萬里，迎接你的會是無比美好的以後。」
林曉靜對上林棠認真的眼楮，紅彤彤的眼楮迸發著從未出現過的亮光。
「棠棠，我能做你姐，是我的福氣，攢了幾輩子好運的那種。」她聲音微啞著說道。
長這麼大，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是被命運眷顧著的。
張紅燕望著這一幕，眼神游移不定。
像是在糾結著什麼。
過了一會兒，又歸于沉寂。
只是臉上的愁容卻似乎未淡。
林曉靜狠狠哭了一場。
心里的憋屈隨著眼淚消失了。
情緒好轉後，意識到自己丟人了，一向膽小的姑娘臉刷的紅透了。
襯著那雙腫泡眼，看著可憐又可笑。
就在這時，張紅燕拿著臉盆走過來。
「趕緊把臉洗一下，一臉鼻涕貓尿，也不嫌磕磣。」
林曉靜卻是笑了，笑容是前所未有的開心。
「娘，我要成工人了，你高興不？」
張紅燕身體僵了一瞬，強扯出一抹笑。
「……高興，我咋可能不高興。」
這工作要是給青崖，她會更高興。
閨女早晚會嫁人，到時候這工作還不知道會便宜給誰呢。
張紅燕很少笑，林曉靜沒察覺到她神情有什麼不對勁。
歡喜地洗了臉，跟著林棠親親熱熱地小聲說起話來。
林壽看出媳婦兒表情怪怪的，稍微一想，就知道她在計較什麼。
無奈地搖搖頭，想著等會兒就勸勸她。
送走林祿和林棠後，林壽和張紅燕兩口子回了屋。
林壽明知故問道︰「你在想啥？」
張紅燕眼神快速閃過一抹糾結。
沉默了片刻，才道︰「……曉靜是姑娘家，留不了多久就該嫁人了，把工作給她真的好嗎，青崖還沒工作呢。」
她一開口林壽就知道要說什麼，但是一直憋著沒說話。
直等到女人說完，才開口。
林壽心里很不高興。
因著林修遠和李秀麗對兒子女兒一視同仁，他也不是重男輕女的。
對他來說，不管青崖和曉靜哪個有出息，他都高興。
听到媳婦兒這麼說，林壽不高興地說︰
「……是個姑娘怎麼了？閨女也是從你肚子里爬出來的。
棠棠願意給曉靜，是人家兩姐妹感情好。
跟咱們沒啥大關系！
我可告訴你，棠棠會是咱們老林家難得的能耐人。
你要是因為這事壞了自己在她心里的印象，可不要後悔！」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