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像這女兒紅，甘醇而又有回香。」
他端著紙杯，看著里面澹黃的女兒紅說。
接著，他就抬起頭來，沖她壞壞地一笑。
「不過整天喝，說不定就品不出這味道來了。最要命的，是我這小身板也扛不住。」
她就看著他，嫵媚地一笑。
「不行了吧？你老啦。」
「要不要試試啊？咱們到底誰不行，還說不定呢。」
說完了，他作勢站起來，要向她坐著的沙發走過去。
「別過來！」她尖叫一聲，在沙發里抬起腿，把身子蜷縮起來。「我還沒吃飽呢，酒也沒喝夠。」
又是一夜瘋狂。直到很晚很晚，他們才相依相偎著進入夢鄉。
臨走的時候，他偷偷往她的卡里，打了十萬塊錢。
他沒有告訴她。
每一次相聚，對他來說，興許就是最後一次相見。
因為她終歸有一天要出名。
他不喜歡出名，只喜歡安安靜靜地活著。就如她說的那樣，在那個小鎮里，買一座房子，和自己的愛人，享受那份生活的寧靜。
她放不下她的夢想，就永遠不會和他有安寧的那一天。
其實，他心里明白，這是她的至暗時刻。渡過這個時刻，她會迎來光明。
那個時候，她可能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軟弱，不會再需要他的愛。
現在的電視劇成本，還遠遠沒有到以後一集要上百萬，甚至上千萬的時代。像她這樣不起眼的角色，拍一集掙不了幾個錢。再加上為了出名擠進劇組的花費，不賠錢就算不錯。
現在的她，沒有錢，會過得很辛苦，他會不放心，所以要給她打那十萬塊錢。
等她拍完了這部戲，小有名氣了，拍戲的收入，就足夠她生活了，興許還會生活的很不錯。以後再有些名氣，她就不缺錢了。
到那時候，她興許就會忘記他，離開他。
那時候，他心里會痛，會想念她。
可是，他不會主動去找她，永遠不會。
他們，不是在同一個世界里活著的人。
回到省城家里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打開門進去，屋里寂靜的可怕。
他忽然就有了莫明的空虛感，無力地依靠在客廳的沙發里，那麼傻傻的坐了許久許久。
初六的時候，妹妹回來了，帶了兒子多多，還帶著張衛東。
剛過了年，店里事兒少。他早上去店里轉一圈兒，給來上班的員工拜個年，十點一過，就轉回家里來，在電腦上看股市。
正看著的工夫，听見外屋門響，他以為是周琦過來了，去外屋開門。
還沒走到門口，門就自己開了，周曉琳拉著多多，從外面進來。
「嘿，你怎麼把他弄來了？」他就問。
話還沒說完，他就看到門口站著的張衛東了，臉立刻沉了下來。
他先前還以為妹妹下了決心，要和張衛東離婚，這才把多多帶過來。原來她是把一家子都帶來了。
守著多多，他不好說什麼。
「舅舅！」多多看到他，就張著小手向他跑來。
「哎，乖，舅舅抱。」
他把外甥抱在懷里，看著妹妹。
「放心，我們不在這兒住。」周曉琳冷著臉說。
他不知道說什麼好，半天才責怪她說︰「你來之前，怎麼不打個電話呢？」
張衛東有些尷尬，還是跟著周曉琳進門，沖著他點頭，叫了一聲︰「哥，過年好。」
他只好點頭回應一下。
「你和哥在客廳里坐著，看著多多。」周曉琳就說張衛東，「我去屋里收拾一下，拿上換洗衣服，咱們就走。」
這話明顯就是說給周大林听的。
「不是，周曉琳你什麼意思？你說個明白話行不行？」他終于反應過來。
「這有什麼不明白的呀？」周曉琳就說，「我們兩口子決定不再分開了。衛東也從廠里辭職了，和我一塊兒來省城討生活。年前的時候，我就把房子找好了，我搬過去和他們爺倆住去。衛東先去勞務市場那邊打點零工。他有把子力氣，餓不死。」
「那多多呢？」
「多多跟著我啊。他都五歲了，白天先暫時跟著我上班，你沒事兒就替我看會兒。等找著幼兒園了，我再送他去幼兒園。」
你特麼弄個孩子來擱我這里，吵吵鬧鬧的，還影響我炒股呢！
可這話他不好說。
他明白周曉琳的打算。反正他也不怎麼到店鋪里去，一天到晚閑的沒事干，都能吃飽了撐的給那倆丫頭做飯吃了，憑什麼就不能替她看孩子啊，他還白叫你舅舅啦？
周曉琳去自己臥室收拾東西，他只好抱著多多，把張衛東讓進客廳里坐著。
好你個周曉琳，跟著我兩年，好東西你一樣沒學會，治人的辦法你倒學會了，還專門治你哥哥我！不但不听話，把張衛東弄來膈應我，還得把兒子弄過來，讓我給你看著！
你等著，等我抽出空來，看我怎麼收拾你！
張衛東好像知道周大林不願意他跟過來，坐下來以後，就主動說話了。
「哥，這兩年多虧了你，我們才能過下來。」他說。
「嗨，守著孩子，說這個干嗎？」他只好回他一句。
他還繼續說。
「這兩年，曉琳跟著你在外面，我自己在家帶孩子，想明白了好多事。曉琳不在，我一個人做家務，這才知道，做家務其實很累，並不比在廠里干活輕松。
以前吧，曉琳在家，我廠里頭效益不好，掙不來幾個錢，心里煩，回到家里來就什麼也不想干，也不知道幫她，是我錯了。
我不是不疼她，是真的不知道做家務原來這麼累人。現在想想，我那時候真的對不住曉琳，也怪不得她整天跟我發火。
曉琳讓我跟著她出來，我也想開了，國企也不是什麼鐵飯碗，沒什麼可珍惜的。以後，我會好好對曉琳，家務和她分著干，不再讓她自己受苦，哥你放心。」
看來，周曉琳背著他，把他心里對張衛東的不滿，都跟張衛東說了。
這個沒辦法，只要周曉琳不想離婚，張衛東和她就是一家人，他倒是個外人了。
他想想就說︰「有句古話，叫听其言，觀其行。意思就是說，說的再好沒有用，關鍵是做沒做的到。再說了，過日子是你們兩口子在一起過，曉琳願意，誰也不好說什麼。
你既然過來了，就說明你們已經商量好了將來怎麼辦，我倒省的操心曉琳的事了。做為我來講，當然是希望你們過得好，過得幸福。」
說到這里，他就不再往下說了。
張衛東屬于那種比較木訥的性格，平時兩個人也沒有多少話。周大林不說話了，他也就沒話了，屋里就一下子安靜下來，氣氛頗有些尷尬。
周大林就去逗著多多玩，問他在家上幼兒園都學了什麼，認識多少字了？反正亂七八糟一堆的事情。只要周大林想說，就有的是話題。
一會兒工夫，周曉琳在里屋收拾了一個大包出來，周大林就問︰「你們不在這兒吃了午飯再走啊？」
周曉琳回答他說︰「不了，我們到那邊還得收拾一下屋子，買些過日子的東西。」然後就和他商量，「要不，你先替我看著多多吧？我們帶著他怪麻煩的。」
這個不答應有些說不過去，他只好答應。可他立刻想起來了，這是年後第一天，周曉琳的房子是什麼時候找好的，總不能是今天回來才找的吧？
「你什麼時候找的房子，我怎麼不知道呢？」他就問。
「年前就找好了，我剛才不跟你說了嗎？」周曉琳也不瞞他。
她好像說了。他剛才腦子亂了，沒注意听。
他這個傻妹妹，這是跟他玩了個心眼兒。感情早就和張衛東商量好了，要一起來省城住，早就在暗中準備了。要不然，張衛東怎麼會這麼快就辭職了呢？
「我說，這種事情，你提前跟我說一聲不行嗎？大家也好有個商量，遇到什麼事兒，也能給你幫幫忙不是嗎？」他就埋怨。
「你幫倒忙啊？」周曉琳就沒好氣說，接著問他，「你下午還出去嗎？」
多多在這兒呢，他怎麼出去啊？
「不出去了，干什麼啊？」他順口說。
「不出去我用一下你的車，我們得出去買東西。」周曉琳把手伸在他面前，看著他。
嘿，這死丫頭，一步套一步，抓的他死死的。感情你這點心眼兒，都用在了算計你哥身上了是不是？你平時這麼聰明多好啊？
他不能拒絕，要不然就真得罪他妹妹了。只好從褲兜里掏出車鑰匙來，給了周曉琳。
「衛東，咱們走。多多，你在這里跟著舅舅玩啊，不許淘氣！媽媽跟爸爸去買些東西，一會兒就回來接你，去咱們的新家，好不好？」
「哎，你在哪兒找的房子啊，那房子怎麼樣，樓房還是平房，有沒有暖氣，安全不安全啊？」
「干什麼？我又沒錢，能找什麼好房子啊？能住人就行唄。你擔心房子不好，要不我們就不走了，在你這兒住？」
周大林就不說話了。
周曉琳是有備而來，算計好了的。他沒有防備，萬一哪句話說漏了讓她給抓著，這兩口子真不走了，住他這兒，那可就熱鬧大了。
周曉琳帶著張衛東走了，他坐在沙發上陪著多多玩，越想心里就越生氣。
這死丫頭忒不地道了，用著他的車，干著他最不願意讓她干的事兒，他還得替她看孩子！
可他有氣也不能往多多身上撒，還得耐著性子哄著多多玩。眼看快中午了，他還得問多多喜歡吃什麼，好給他做飯吃。
「我想吃麥當勞。」多多就說，「家里沒有，媽媽說這里有，來了讓舅舅帶我去吃麥當勞。」
我了個去！周曉琳你這死丫頭，連麥當勞你都算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