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園賓館的臥室里，雜亂不堪。
桌上殘湯剩飯，凳子東倒西歪，地上沙發堆滿了衣服襪子，床上的被子卷縮在角落，縫隙中露出半截的黑色絲襪。
渾濁的空氣中，殘留著煙味臭氣、刺鼻香水等等混雜的異味，臭不可聞。
李富真強壓下呼之欲出的嘔吐感，忙不迭地打開窗戶，一陣陣清風徐來，才止住惡心。
「你怎麼來了也不事先打個電話？」
任佑宰像被警察當場抓了現行的小偷，縮著腦袋，雙腿跪在地上。
李富真一言不發，犀利的眼神注意到黑色絲襪，還有垃圾桶里的小雨傘，冷著臉說︰
「你就是這麼學習的嗎？」
「學習久了，還不能享受享受嗎？」
任佑宰不覺得錯，而是畏懼。
「在美利堅的時候，你說不懂英語，跟不上研究生的課程，東西方的生活文化差異讓你崩潰想自殺，我才想盡辦法，說服爸爸，又托陸飛，把你安排到華夏最好的學府之一。」
李富真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沒想到你竟然就這麼學習。」
「有什麼關系？陸會長跟京都大學的校長關系非常好，能夠讓我不費力氣地拿到畢業證。」
任佑宰不以為然，他在美利堅的的亞裔留學生趴體派對上，見多了混文憑的富N代，純粹在國外兜一圈，鍍個金。
反正是鍍金，還學習？學個屁！
「你以為有一張證書就夠了嗎？你文化程度不高，還不努力學習，回國以後怎麼擔當爸爸給你的職務！」
李富真心平氣和，臉上看不到絲毫怒意。
「呵呵，你當我不知道嗎！」
任佑宰不屑一顧，「我已經知道了，三星家的女婿，不管能力如何，這輩子都沒辦法接近權力核心！」
「誰說的？」
李富真挑了下細眉，立馬想到李在。
任佑宰口風嚴緊，自然不能說是李在說的，他就算再傻，也知道她們爭三星繼承權。
顧左右而言他，說道︰「這些都是自己想的，難道不對嗎，難道姑父不就是這樣嗎？」
「你想到？」
李富真倍感意外，追溯到上一輩，她下嫁保安的做法，其實學的是姑姑李明熙，也是第一個身價破萬億韓元的女富豪的操作。
「沒錯！我還知道你和我結婚，就是想讓你自己繼續留在三星的核心權力圈。」
任佑宰霍地站起身，臉上的畏懼也逐漸消失，照李在教導的，豪門女兒找弱勢的女婿，不管多麼荒唐，根本不可能會選擇離婚。
婚姻失敗的離異長女，各種debuff疊滿，就算再做得出成績也沒用，只會徹底失去三星奪嫡的機會。
更何況，兩人還有了孩子！
「所以你這麼有恃無恐地玷污我的戶籍？」李富真面色愈發陰沉，冷若冰霜。
「爸爸、大哥干了，我為什麼不能干？」
任佑宰盯著她又圓又大的肚子，心里五味雜陳，但梗著脖子說︰「還有什麼‘玷污’，放心，我不會給你搞出私生子！」
李富真撫模著肚子，預感到不妙。
這個保安丈夫不只廢物，可能容易被李在利用，變成埋在身邊隨時爆炸的地雷。
任佑宰看到她出乎意料地沒有發火，心中大喜，對三星長公主的畏懼弱了幾分，壯著膽子，發揚大男子主義︰
「你還沒說你這次到底來干什麼，就只為了查我的崗？」
李富真眼里透著嫌棄︰「一會兒我讓人幫你收拾行李，你和我去一趟鵬城。」
「去那里干什麼？」任佑宰問。
「你如果想回國以後，想像姑父一樣在三星集團的子公司當上副社長，就不要問這麼多。」
李富真厭惡到正眼不再多瞧，挺著肚子慢悠悠地往前走，邊模肚子感受胎兒的跳動，邊心里默念︰
「還好你不像他。」
…………
當晚，鵬城的夜空，月明星稀。
當一聲，收到陶姚訊息的陸飛一個激靈，嚇得手機從手里月兌落，目瞪狗呆︰
「懷、懷孕？！」
視線中，芝加哥期貨市場的黃金價格，又跌至396.6/每盎司，三體已經虧了七八百萬美刀，但繼續移倉到6月，勾引高盛。
高盛也沒那麼傻，沒有接著用大號，而是讓自己控股持股的小號買空，平攤風險，遇到不測，大號第一個跑路。
電腦屏幕里密密麻麻的數字，他根本沒放在心上，心不在焉，陷入沉沉的思考。
會不會是自己的？
兩人去年結束情人關系的那幾天，炮火連天，子彈橫飛，可沒有做任何防御安全措施。
不會是那時候吧？
陸飛心里一突，連忙從酒櫃里拿出威士忌，直接對著瓶口，苦酒入喉。
借著酒勁，抄起手機，但很快放下，如此反復，遲遲沒有撥號，不知不覺過了十幾分鐘，忽然電話自己響了起來。
「阿飛，明天就要召開股東大會了。」來電的是徐欣，她代表三體基金出席。
「照片和文章登報了嗎？」
陸飛半醉半醒，強打起精神。
徐欣道︰「不出意外，明早就會全是你和三一重工的新聞，不過最要緊的還是你手里的網媒，這次除了現場投票，還搞網絡投票，網媒才是主力軍。」
「那就沒有意外了。」
陸飛抬頭望向皎潔的明月，腦子里時不時地閃過李富真姣好的面容，就算喝酒也揮之不去。
一夜，失眠。
第二天，陽光照在鵬城寶安機場。
李富真穿著寬松的正裝，刻意地挽住任佑宰的手臂，在外人眼里秀著「虛假」的恩愛。
烏壓壓一群人聚在機坪，拉著橫幅，「歡迎三星考察團來華。」
李富真定楮一瞧，人群里依然不見陸飛的蹤影，迎接的最高負責人是孫紅軍。
他客客氣氣道︰「今天的開業典禮來了很多重要的領導，我們陸總必須在現場陪同，他托我向兩位道聲歉。」
「哪里，哪里。」
任佑宰瞥了眼不動聲色的李富真，臉上並無任何的異樣，再瞄向她的孕肚，嘴角不由地上揚。
「請。」
孫紅軍話音落，領著一干人，直奔開業典禮的現場，一排的奧迪打著雙閃，整整齊齊地列隊在晶圓廠所在的園區門口。
左右的兩棟大樓，掛著長條的豎幅︰
「熱烈慶賀復芯半導體首座晶圓廠正式開業。」
中間寬敞的地面上，鋪設著一條一眼望不頭的紅毯，一路向內延伸，兩側無不是花籃、標語彩旗，場面喜慶，甚至有點鋪張浪費。
李富真挽著任佑宰，從一道道拱門穿過，不一會兒，一個四方大紅的舞台出現在眼前，台下擺著一排排的桌椅，座位牌清晰可見。
東芝、三星、華為、中興、中芯、龍芯、華潤微電子、移動、聯通、電信、比亞迪……
一堆的國內外知名企業之前，排著相關部門，科技、商務、工信、銀行、中科院等等，陣仗之大，屬實罕見。
李富真抿了抿嘴，第一眼就鎖定在第一排C位的陸飛，他正被眾星拱月，跟一水位高權重的領導，談笑風生，應對自如。
任佑宰眼里充滿羨慕，不由地感慨︰「尹馨給自己找了個好男朋友，他們什麼時候結婚？什麼時候成為我的妹夫？」
李富真撫模孕肚，眼里有剎那的黯淡，稍縱即逝，雙眸緊緊地盯著他的側影。
「萬事開頭難，起了頭也不要太驕傲，要正視我們和歐美日韓發達國家之間半導體行業的差距，要抓準時機，大干快上，也要穩扎穩步，不要心急……」
林嘉慶像對子佷輩一樣，和藹可親地叮囑陸飛，也是說給四周的干部們，國、家層面會大力扶持，地方上也不能吝嗇。
「是，是。」
粵東的領導們連聲答應，鵬城已經有四分之一是企鵝的形狀，再有四分之一是邏輯的形狀，很快半壁都是陸老爺的形狀。
陸飛道︰「用不了多久，邏輯的音樂播放器、電子閱讀器都能用上復芯的國產芯片。」
「好，很好！」
林嘉慶露出滿意的笑容，「等股改完成了，國內的股市朝健康的方向發展，也許到時候會專門給你這樣的科技企業設置個上市的板塊，就像納斯達克一樣。」
陸飛弱弱道︰「領導，邏輯不上市。」
「噢，不上市？」
林嘉慶詫異不已，「小陸，你是不是也不太看好A股，不看好股改吶？」
陸飛立刻解釋，闡明邏輯不上市的根本，接著話鋒一轉︰「我也不覺得股改會失敗。」
林嘉慶笑問︰「首批的4家企業，金牛同方、清華同方都失敗了，剩下的兩家你覺得有可能誕生出一家成功的案例嗎？」
陸飛信誓旦旦說︰「至少我敢向您保證，三一重工的股改萬無一失。」
「萬無一失？」
林嘉慶把眼楮一眯，「你有這個把握嗎？」
………
同一時間，三一重工的員工禮堂里，舉辦著聲勢浩大的股東大會，三千多個座，座無虛席，都是中小流通股股東以及船隊代表。
Led屏幕上，連接著電腦桌面，界面停留在特置的網絡投票窗口，提供給天南海北無法到現場的股東們。
梁根生穿著淺色西裝，端坐在主席台中央，目光默默掃視會場。
「請不要攜帶無關物品……」
「不！不不！」
此時，會場里發生騷動，工作人員想要去收煽動反抗的中年股東代表手里由硬紙殼制作的標語牌。
那個中年人死死抱著不撒手，爭奪之下，標語牌的背面被掀開，「團結起來，用反對票破滅大股東的黃粱美夢！！」，字樣非常清晰地映入三一重工的董事和高層眼簾。
「我們要捍衛我們的利益！用反對票！」
「試問哪一場戰斗沒有倒下的lie士？」
「……」
標語牌最終被工作人員搶走，但中年人干脆舉起拳頭開喊口號，顯然是有所預謀的，很快又有一些代表集結在他周圍，越來越整齊，聲音越來越大。
「3.5股就是打發叫花子！」
「沒有3.7股，堅決不答應！」
周梅森微微一笑，靜靜地坐在前排，深藏功與名，眼楮直直地看向主席台，眼神里充滿了挑釁。
「不用，不用……」
梁根生不以為意，打開麥克風，阻止工作人員將這撥鬧事者趕出會場，「讓他們留下吧，我們歡迎股東們發表不同的意見。」
說著又坦然和那個中年人目光對上，說︰「會有你們說話機會的，我保證，但請按股東大會章程向工作人員提出申請謝謝。」
頃刻間，無數雙眼楮紛紛投去，董事長這麼大氣的態度，再鬧就過分了，躁動的人群扎堆坐下，終于消停了。
這時，向文波遞來一份文件。
梁根生拿在手里隨意一瞅，數據顯示今天參與現場投票和網絡投票的流通股東，竟然有6144人，缺席棄權的比例還不到2%，這一比例非常驚人，也代表著幾乎所有人都想在期待今天股改的成敗與否。
「咳咳，女士們，先生們，請保持安靜！」
股東大會不知道主持過多少次，一到時間，梁根生駕輕就熟地清清嗓子開始，心里不免緊張，犯著嘀咕——
陸老爺說好的幫忙，到底幫在哪呢？
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第一排的徐欣、張磊，兩人一臉從容淡定，仿佛勝券在握。
伴隨著他們的眼神暗示，就見向文波悄無聲息地又遞上幾張報紙，怕是找不到重點，還特意圈圈畫畫，打上標記。
梁根生低頭一看，再望向工作人員掛在臂彎里的報紙，心中瞬間底氣十足︰
「我一直認為，股改是華夏股市的一次大變局，也是一個大難題，又要保證市場基本穩定，又要各方的利益普遍都能照顧到。」
「到底怎麼平衡‘非流通股’和‘流通股’之間的利益，擺在我們的面前，也是對‘三一’管理團隊的膽量、勇氣、魄力一次前所未有的考驗……」
「最終我們一致決定，要以企業能夠承受的代價，換取市場各方總體利益的最大化，所以做出兩項重要減持條件的承諾，也願意每10股送3.5股派8元現金，相當于送出2100萬股，4800萬現金！」
「不夠！」
「反對！」
周梅森鼻子冷哼一下，一個眼神，才消停的抗議人群瞬間暴走，一個個振臂高呼，聲浪震天，漸漸地影響到左右搖擺的中立票。
「在投票之前，我想請大家看看今天的報紙，就在財經板塊的頭條。」
梁根生話音剛落，工作人員就麻溜地分發保報紙，雪花一般飄向眾人的手里。
周梅森倒想看看是什麼鬼把戲，仔細一瞧，照片赫然是陸飛和梁根生正在談笑風生，文章的標題更是震驚體的鼻祖——
《震驚！三一重工疑似說動華夏巴菲特，重注投資，助力股改》。
一時間，腦袋嗡嗡，不等回過神來，耳邊爆發出一陣接一陣的驚叫聲，滿堂嘩然。
「臥槽，陸飛要投資三一重工？」
「真的假的？」
「報紙給我看看，我看看。」
「別搶別搶，要撕壞了……」
整個會場頓時因為陸飛亂成一團，爭先恐後地翻看報紙，越看越驚，越看越喜。
畢竟陸老爺可是與巴菲特齊名的華夏股神，連他都看好股改後的三一重工。
那不得起飛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