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我們,不可能了

周蓉向院門外看去,此時的馮化成看不出半點詩人的樣子,一身磨得有些發白的藍色制服,腳上一雙沾滿土的黃膠鞋。人比一年前又消瘦不少,剃過的光頭上剛長出黑黑的頭楂,臉上戴著眼鏡,還少了條鏡腿,用一小截紅色的絕緣電線代替。

整個人,格外的落魄。

放在一年前,周蓉一定會飛奔上前,與她心中不滅的燈塔一述衷腸。

而此時,周蓉心靜如水,沒有半分的激動。

回身跟陸天說︰「我和那個人去胡同說話,你在門口等我就行。」

「周蓉,我听你的。」陸天點點頭。

……

周蓉上前幾步,走到馮化成近前,低聲道:「你到吉春了。」

看著眼前的周蓉,比一年前少了幾分青澀,又美麗了幾分,馮化成頓時心潮澎湃,多少有些顫音道:「我,我來了。」

「我家里人多,咱們,咱們走遠點說吧。」說完,周蓉走出了院子,向街尾走去。

「哦,行,行。」

馮化成听後,亦步亦趨,跟著周蓉,走向街尾。

陸天見他們離開,連忙走出院子,向街尾方向望去。

沒走多遠,周蓉停下了腳步。陸天見離得不遠,也沒有繼續跟著,站在院門口,看著二人。

……

「你在新興農場改造,怎麼還能出來。」周蓉先了開口。

馮化成見周蓉側著身對著自己,于是移動腳步,試著站到周蓉對面。周蓉卻沒有給他機會,始終側身對著他,令馮化成有些無奈。

「我在新興農場是思想改造,通過勞動來淨化心靈,不是犯人。

每星期能進城一次,來買些東西。今天我就是借著進城買東西的機會,來找你的。」

「馮……馮老師,我說過,我們已經結束了,即便你來找我,我也不可能跟你尋找詩和遠方,更不可能做你的愛人。

既然見了面,我就再說一遍,我們是沒有將來的。

當然,你要在吉春有什麼困難,可以來找我。力所能及的,我會幫的。」

周蓉沒給馮化成開口的機會,一口氣把想說的說完。

……

听到周蓉的話,馮化成的心頓時沉入了谷底。

盡管收到了周蓉的信,說與自己徹底斷絕關系。

可馮化成卻覺得,也許周蓉是因為壓力所迫,才做的違心決定。

兩人雖然只見過一面,還是自己最為困頓的時候見的。可四年多的通信,馮化成堅信,周蓉是愛他的。只要一見面,周蓉一定能回心轉意。

對于周蓉,從三年前見到她小照那一刻,馮化成便心動了。

那個時候,他剛剛和前妻離婚不不久,需要一份新的戀情來彌補心靈的創傷。

而周蓉的出現,令馮化成又找到了那份射入心靈的陽光。

十五歲的周蓉,

是馮化成最喜歡的樣子。

美的像天使,

純的像聖女,

熱愛文學,喜歡作詩,心靈上也有契合。

這樣的姑娘,怎麼能令馮化成不欣賞。

就這樣,馮化成和周蓉在精神上戀愛了,一愛就是三年。

以至于私定終身,在貴州深山隱居,找尋那份只屬于兩個人的田園。

可令馮化成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周蓉的來信,令這段風花雪月般的戀愛,戛然而止。

本以為自己來到吉春,周蓉能夠回心轉意。

卻未想,周蓉的話,不僅冷靜,而且堅決,沒有半分猶豫。

「不,不,這不是真的,我們是相愛的,我們是相愛的。周蓉,你一定受到什麼壓力,才這樣的。」馮化成有些激動,歇斯底里地喊道。

「沒有,真的沒有。我想清楚了,之前我對你更多是崇拜,並不是愛。我們從來沒有愛過,至少,我沒有。」

「不,這不是真的。

周蓉,你別忘了,正因為你我的通信,我才會成現在這個樣子,你這樣絕情,是不是太過無情了。」

馮化成開始有些語無倫次,賣慘起來。

這一次周蓉轉過身來,正面對著馮化成,

「馮老師,那個時候我太小了,給你帶來的傷害,只能說聲對不起。

我說過,你要是在吉春有什麼困難,隨時可以來找我,算是彌補我對你的傷害。

對了,今天我家包餃子,第一鍋現在應該出來了。我給你撿一飯盒,你帶回去吃吧。」

說完,周蓉轉身便走。

馮化成見狀,一把拉住周蓉的胳膊,「周蓉,你別走,你別走,我還有話跟你說。」

「放開我。」周蓉用力甩開馮化成的手。

而馮化成似乎沒有松開的意思,繼續糾纏著。

站在家門口的陸天見馮化成上了手,三步並成兩步,連忙沖了過去,一把推開抓著周蓉胳膊的馮化成。

馮化成踉蹌幾步,方才站穩。

「大白天的動手動腳,你耍流氓啊。」

陸天站在了周蓉身前,指著馮化成怒斥道。

「我,我叫馮化成,是周蓉的筆友,也是她的愛人。周蓉說她有一個哥哥,有一個弟弟,你是她哥哥吧?」

馮化成正了正眼鏡,問道。

「我……」陸天正要開口。

周蓉卻搶過話來,一字一句道︰「他叫陸天,不是我哥,是我對象。」

听到周蓉這樣說,陸天接口道︰「對,我是周蓉的對象。」

「他……你對象?你怎麼從來沒說過?」馮化成就像被雷劈了一般,呆站著,一動不動。

「我說,我們已經結束了,沒有必要跟你說這些。陸天,我們走吧。」說完,周蓉有意挽著陸天的手臂。

陸天知道,這個時候無論如何也要陪著周蓉把這場戲演完,「周蓉,我們走吧。」

說著,二人挽著手臂,並肩走開了。

……

進到院里,周蓉松開了挽著陸天的胳膊,「陸天,我剛才是沒辦法才說你是我對象的,不是我的心里話,你不要往心里去。」

陸天沒有接著周蓉話說,他不想讓自己和周蓉的關系復雜起來。于是岔開話題,

「周蓉,那個人要是再來糾纏你,你就跟我說,我不會讓他得逞的。」

周蓉搖了搖頭,「那個人就是著名詩人馮化成,是個文化人,不是社會人。想通了,就不會來了。」

「他,就是馮化成?」陸天明知故問道。

周蓉點點頭,「是,他就是馮化成。剛才我們說的,你都听到了吧?」

「沒,沒都听見。」

因為離得太遠,除了馮化成歇斯底里的怒吼外,陸天還真沒听到二人說了什麼。

「沒听到更好,回屋我媽和秉昆問到,你就說我們是筆友,沒有什麼其他關系。」周蓉囑咐著。

「我知道。」陸天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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