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志強發誓，他真不是見色起意，想故意模項東方的小手，佔人家的便宜。
他真的只是因為太在乎《紅旗飄飄》的銷量數據了，下意識的就上手抓。
但不管曹志強怎麼想，結果就是他確確實實抓住了人家的小手，而且還是手背這種相對敏感的部位。
哪怕曹志強意識到不妥後，第一時間把手拿開，但事情已經做了，尷尬也已經產生了。
「咳咳！」曹志強咳嗽了下，又模了模鼻子，強行緩解了一下尷尬之後，這才一本正經的道，「項秘書啊，你到我前面來吧，不用幫我按頭了。」
「是。」項東方抿了抿嘴，放下手，輕輕來到曹志強的對面，雙方之間相隔了一個辦公桌。
「不用站著了。」曹志強微微一笑，「坐，坐下說，你這樣站著，我還得仰頭看你，多不舒服。」
項東方笑了笑，這才在辦公桌前的一張椅子上坐下。
在辦公桌前也放椅子，還是曹志強特意要求的。
因為在這個時期，國內一般還沒有在領導辦公桌前放椅子的，來人都是要站著跟領導匯報工作的。
但作為來自後世的曹志強看來，在辦公桌前放一張椅子，可以更方便的跟來人聊天。
這樣的話，來人就不用站著匯報工作了，可以坐著跟自己匯報工作，大家都舒服。
等項東方坐下後，曹志強就再次提出，讓項東方把《紅旗飄飄》的銷售數據給他。
項東方也不猶豫，果斷從衣兜里掏出一個小本本，打開翻了幾頁後，再遞給曹志強。
「社長，這就是我做的數據匯總，里面劃紅線的部分，是我認為比較重要的地方，請您務必仔細看。」
「嗯。」曹志強一邊看一邊點頭，「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曹志強這聲辛苦，可不僅僅是客套話，而是真心實意。
因為項東方的這個銷量數據匯總，做的確實辛苦。
原因就在于，他這個出版社太小了，而且剛成立不就，根本就沒有相關的銷售統計人員，能夠做出精準的銷售數據統計。
哪怕紅光機械廠派來了不少內勤人員，但那些人主要就是負責會計跟出納業務，再就是安保跟行政等普通內勤工作，像統計銷量數據這塊兒，他們根本不懂，也不想懂。
之前曹志強賣《江湖行》的時候，曾經把出版社的人都撒出去，在各個新華書店蹲守，用這種笨辦法統計數據。
但此一時彼一時，過去那種笨辦法，現在沒法用了。
根本原因就在于出版社擴張太快，以及人手不足。
原先那幫蹲點統計數據的人，如今都一門心思籌備雜志社的事情。
…
下個月，也就是七月份，《知己》雜志就要正式上市，他們現在都在忙著做內容，哪有空再出去做統計啊。
當然，如果只是粗略的做統計，其實也不難，就是麻煩了點。
因為《紅旗飄飄》這個唱片的發行，目前主要是兩條線。
一條是走正規的新華書店、供銷社、百貨商場、五金店、電器行、郵局門市部等這種正規國企單位。
另外一條線，就是李有福管理的銷售部，也就是那群被出版社收編下來的，只佔名額，卻不發工資的個體戶們。
除此之外，還需要跟磁帶廠對數據。
也就是說，要一邊統計磁帶廠的出貨數據，一邊統計實際銷售數據，然後兩個數據對起來。
理論上說，兩個數據應該很容易對的，但實際操作過程中，基本對不上，肯定是有出入的。
這里面除了計算錯誤之類的問題外，也有各種人為內耗。
其中，像新華書店、供銷社等國營銷售單位，相對來說更簡單一些，因為都是批發性質的統購統銷，而且都是先給貨，後給錢，有一定的滯後。
也就是說，像新華書店等國營單位，必須一個月後才能根據回款數量，來判斷大概的銷售數據，所以這些國營銷售單位目前只有出貨數據，沒有銷售數據。
然而，李有福管理的那個銷售部呢，因為都是收編的一幫不發工資只分成的合同工性質的個體戶，所以是可以及時做到銷售反饋的。
可問題是，李有福這個銷售部經理呢，每天只是忙著應付酒局，或者開闢新市場，根本就不懂統計數據，或者根本就不做統計數據了。
其他那些個體戶呢，他們也只會做自己的數據，比如他們自己進了多少貨，賣了多少錢，不會管其他。
這種扁平化的管理方式，那些個體戶目前都是名義上受李有福管理，屬于銷售部的職工，可實際上呢，他們跟出版社只是一個合作關系，類似生產廠家跟批發商的關系。
也就是紅光出版社，給那些原先的個體戶提供國企單位合同工的身份保護，但不發工資，而他們則借助這個身份保護，更加理直氣壯的擺攤賣貨，只是要優先賣紅光出版社的貨而已。
所以說，要給這些人做統計銷售數據，是相當麻煩的，需要挨個打電話核實，要不然他們自己是不會主動交代的。
這就導致做銷售數據統計，成了一個麻煩事兒，大家都不樂意做。
倒是項東方，來出版社當了社長秘書後，立刻就主動請纓接下這個活兒，開始前前後後的跑，前前後後的做統計，那真是相當辛苦的。
曹志強也知道項東方很辛苦，可惜暫時他也人手不足，只能讓項東方自己先做起來，回頭再給她加人手。
說到底，還是出版社成立時間太短，磨合時間太短，產品太過單一。
…
想要改變這一切，需要時間。
想到這里，曹志強仔細看了看小本子里面的記載，很快就皺起眉頭。
原因很簡單，就是這半個月的磁帶銷售總量，讓他很不滿意。
這當然不能怪項東方，她只是個統計人員，所以要怪，還得怪曹志強這個始作俑者。
因為目前為止，銷售數據還只是那些銷售部的分銷商的。
但因為那些分銷商個體戶呢，跟紅光出版社建立合作的時間還不長，大家也只是各取所需，依舊缺乏足夠的信任。
說的更確切點，就是出版社對下屬那些分銷商的約束能力很弱，所以並不能如臂使指。
要不是出版社給他們那些個體戶提供一個國企合同工的身份，估計這份銷售數據都拿不到。
也正因為這種約束能力的薄弱，導致雙方的信任度也不高。
結果就是，那些頂著紅光出版社銷售部合同工的個體戶分銷商，他們名義上是出版社銷售部的職工，可跟出版社進貨的時候，還是要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不是先給貨，一個月後再打款給出版社。
唯一的好處，就是他們進貨的時候，可以先交一半的錢，一個月後再交另外一半。
可這種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後果，就是這些分銷商個體戶很謹慎，他們不會隨便你給他們什麼產品，他們就一定要賣什麼產品。
先前他們肯過來拿現金購買《江湖行》，是因為《江湖行》早已經是供不應求的暢銷書，他們進貨也不愁賣。
可曹志強新發行的《紅旗飄飄》這張唱片，他們卻顧慮重重，大多數人都是只進了一點點貨意思意思。
是《紅旗飄飄》這首歌不火嗎？
並不是。
究其原因，還是曹志強自己的鍋。
什麼鍋呢？
那就是曹志強搞的這批錄音磁帶吧，它是單曲，整個磁帶就一首歌——《紅旗飄飄》。
這個時代呢，的確有很多歌手發行單曲，但那種所謂的單曲，一般是指黑膠唱片，不是指錄音磁帶。
黑膠唱片的聲音獨特，但儲存的內容很少，通常一張黑膠唱片只能記錄兩首歌，也就是正面一首，反面一首。
所以一般歌手發行單曲，都是指的發行黑膠唱片。
錄音磁帶就不同了，這種錄音磁帶的儲存量大大增加，一盤普通的錄音磁帶，通常都能儲存十首歌。
可曹志強呢，他發行的《紅旗飄飄》，主要都是儲存在國產的錄音磁帶上，而且整盤錄音磁帶只有這一首歌。
整盤磁帶就一首歌也就罷了，關鍵這磁帶還賣的賊貴，零售價要六元一盒，銷售部下屬分銷商的進貨價要四元一盒。
這就是開玩笑了。
要知道，市面上一盤進口的松下牌空白磁帶，也就是四元一盒，而一盤國產空白磁帶，通常是兩塊五一盒。
曹志強發行的磁帶，里面只有一首歌，跟空白磁帶相差仿佛了，而且還是國產磁帶，卻要價六元一盒，這簡直離譜。
…
這個時期的普通老百姓，對錄音磁帶的價格，那還是十分敏感的，這只有一首歌的國產磁帶，而且還是名不見經傳的歌手，很難買賬。
事實也確實如此。
曹志強這樣做的結果就是，曲高和寡。
簡單來講，就是《紅旗飄飄》這首歌呢，的確因為優美的旋律，朗朗上口的歌詞，以及央視的一個名叫「廣而告之」的新節目的首個MTV而爆火，但這首歌的正版錄音磁帶的發行，卻沒有跟著爆賣。
原因就是價格太高，歌曲太少，加上曹志強用了歌手阿強這個新馬甲，沒跟詩人強子聯系起來，導致普通老百姓覺得買這玩意兒不劃算，也就是一些文藝青年才舍得花錢買。
但《紅旗飄飄》這首歌確實很流行，反倒是刺激了某些有不光能播放，還能錄音的進口錄音機的個體戶，開始私下用空白磁帶，盜錄正版的《紅旗飄飄》出去賣。
盜版磁帶的零售價只要三元一盤，關鍵盜版磁帶不是一首曲子，里面還有很多港台流行歌曲，性價比超高。
如此一來，大家都去買那種盜版磁帶，誰還買正版啊。
只不過呢，因為這時期的空白磁帶呢，市面上終究數量不多，普通人很難大批量買到，所以盜版磁帶的數量還是太少，總體上來看，短期內，盜版的影響還不算太大，但長期來看的話，就不好說了。
「嗯，半個月多時間，不算新華書店等國營單位的情況，銷售部的分銷商們，總共只賣了三萬兩千多盤磁帶啊，這銷量也太少了。」
听到曹志強在那皺眉埋怨，項東方忍不住道︰「社長，算算時間，這才半個月稍多一點，總共也就十七天。
十七天，能賣出去三萬兩千多盤，已經很不錯了。
這還只是個體戶的數據，沒算新華書店跟供銷社等國營單位的數據呢。」
曹志強嘆口氣︰「你不懂，這些個體戶啊，他們的售賣方式也好，價格也罷，都更加靈活，通常零售價都比新華書店之類的國營單位更低，而且售賣地點也更接近居民區，更加方便。
根據以往的經驗，這些個體戶的短期銷量，是要高于新華書店這些單位的。
所以這一次，這些個體戶的銷量只有三萬兩千多，這說明新華書店的銷量也好不到哪兒去。
還有，這種東西，都是剛上市的銷量最好，隨著時間的推移，銷量會越來越低。
別忘了，還有盜版磁帶呢。
只要時間一長，盜版磁帶就會越來越多，我們就更沒有競爭力了。
按照這個情況看下去，最終銷量不會高，這次我也不指望開門紅了，能不賠本就不錯了。
不，都不是賠本問題了。
我現在可是囤積了五十萬盤磁帶，加上那個還沒發行的《血染的風采》單曲，總共可是一百萬盤磁帶。
…
按照一盤磁帶的成本價一塊三一盤，這就是一百三十萬的成本啊，這還沒算人工成本。
這才賣出去三萬兩千多盤……
唉，如果繼續下去，別說保本，能少賠點錢就不錯了。」
項東方道︰「社長，我看也不用這麼擔心，其實未必沒有轉機。」
「哦？」曹志強放下捏額頭的手，「什麼轉機？」
項東方道︰「社長，調查中我發現，您親自演唱的那首《紅旗飄飄》，真的十分爆火，大家都很愛听，很愛唱。
唱片磁帶賣的不好，主要是內容跟定價不對。
依我看，反正現在賣的不好，我們倉庫里那些大量的單曲存貨，就先別賣了。
我們可以暫時停止供應單曲錄音帶，只賣一點黑膠唱片當典藏版。
至于庫存的那批磁帶，可以直接返廠，加點錢，重新換個包裝，再加點流行歌曲，別搞單曲了。
比如加一些愛國歌曲，跟您那首歌組成專輯，跟市面上出現的盜版磁帶內容差不多就行。
然後新專輯定價也降低一些，別那麼高賣六元，零售價也賣三元，甚至賣兩塊八都可以。
我們的進貨成本遠比那些個盜版體戶低，成本價不超過一塊五，遠不是個體戶能比的。
加上我們的磁帶數量大，渠道廣，音質也好，只要肯薄利多銷，一樣可以爆火的。」
「咦？」曹志強眼楮一亮。
「有道理啊，錄音磁帶又不是一次性的光盤，錄過一次音就不能再錄了，還可以洗掉重錄啊。
這麼說，那些暫時沒賣出去的積壓貨，都可以返廠重錄重包裝咯？哎呀，我怎麼沒想到這點？」
項東方笑了笑︰「社長平時日理萬機，每天都要殫精竭慮考慮方方面面的事情，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一時間沒想到這點也正常。不過就算我不提醒，您早晚也會想到的。」
曹志強哈哈一笑︰「項秘書，你可真會說話。」
剛說到這，辦公桌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曹志強拿起電話听了听，然後臉色突然大喜。
「哈哈！」放下電話的曹志強對著項東方道，「項秘書，你現在忙不，要是不忙，跟我去個地方。」
「怎麼了？」項東方笑著問，「看您的臉色，有什麼喜事嗎？不會是唱片的事兒吧？」
「那倒不是。」曹志強笑著搖搖頭，「是我的書……哎呀，你跟我去一趟機械廠，到地方你就知道是什麼喜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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