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說到︰陳立東像個編網的蜘蛛，拉出綱線，織完一圈，一扭又去搞另一圈。
這次的另一圈是一場商務談判。
對方是薊市石化機械廠，目標是李太順研發的新型抽油機。
之前李太順生產的20台抽油機，被薊市石化機買走了5台。
經過現場安裝測試後，他們發現這種抽油機真的不賴。
第一，節電。去年12月，薊市石化機，在大港油田的東6-12K采油區的5口井試用了這種抽油機。一個月後發現，每台機器平均日耗電由168.5kw?h下降到122.1kw?h，節電率達27.53％。到4月末再統計，節電率總體接近30%。
第二，提效。新型抽油機沖程加大，經過跟蹤監測，原本低能、低效、生產很不穩定的東6-12K采油區的5口井，在使用新型抽油機後，每口井日產量平均增加了3噸。
第三，降噪。不論是電機、變速箱還是各傳動部分運轉絲滑，新機器對比舊機器噪音明顯減少，員工到安裝新機器的6-12K采油區，不站到機械旁，听不到運轉的聲音。
第四，免修。運行四個月，5台機械沒有發生過一次故障。當然，免修只是這幾個月免修，持續多長時間還要進一步觀察。其他傳統型號的抽油機是怎麼樣的運行狀態呢？一般來說抽油機經年露天野外運轉，出現問題、發生故障是免不了的。
常見的故障包括︰底座松動、曲柄銷斷裂、變速箱打齒、變速箱滲漏、抽油桿偏磨，電機過熱停轉、燒毀等等。
五台新機器，在開始幾天經過校平、緊固後，上邊這些問題都沒有出現。
幾個月間，采油隊的員工對這個采油區，堅持日常巡檢、保養就行。別的采油機即使正常運轉也要每隔幾天緊緊螺栓，而5台新機器沒這些問題。
情況上報到油田管理局，局領導非常重視。
這可不得了啊，大港油田成立運行了30年，已經進入了「中老年」，隨著開采時間的延長，油田的「三低」油井越來越多。
今年華夏石油總公司下達的產油任務為430萬噸，需要增產5萬噸，而現在的情況，別說增產，即使穩產都難。
油田每年報廢的油井數還在增加，十年來，已經報廢了260眼油井。
年初勘探中心提交了90多個井位，但就算到年底也打不完，況且打井到增產還需要一定的時間和過程。
在這種情況下，石化機械廠提供的抽油機樣品，以其優越的性能，成為領導們關注的熱點。
既增產又節能，哪里找去？
局里年初就計劃更換360台抽油機，相當于整個井位數量的20%。
局領導看到這些新型抽油機的檢測報告，就決定向石化機械廠下達訂單。
第一批按年初計劃，采購360台，金額5400萬元。後半年調整預算，再采購這麼多，將老舊的抽油機全部更換完畢。
沒成想，到石化機械廠這邊掉了鏈子。
原因是生產不出來，不是產能達不到，而是一台也產不了。
再問，就明白了，敢情這5台樣機是薊市石化機械研究所提供的信息，再由石化機從藍市一家機械修理廠采購的。
高手來自民間！
把機械廠和研究所的領導叫過來，開會！
會開到一半，管理局領導的脾氣就Hold不住了，去年年底你們就采購了樣機，這都半年了，還生產不了？
整個機械廠2000多號人，研究所300多號人，攻關啊。
回答是，攻關一直沒閑著，也仿制了幾台，就是達不到樣機的加工水平和效果。
首先，抽油桿加長之後，容易損傷甚至折斷。
其次，電機仿造不了，研究所所長說，對方的電機屬于三相異步啟動、永磁同步電機，既高效又節能。總體來說，人家的抽油機屬于機電一體的，那塊芯片自己家就別想弄出來。
第三，機加工質量不行，就拿變速箱來說，自家機床精度不夠，組裝到一起咬合就出問題。
這會開了半個多小時就開不下去了，這不行那不行，听個毛啊。
那就聯系原廠家吧，這樣的抽油機，必須采購。
大家算了算賬，一台抽油機一年節電費用15000元，一天增產3噸原油，理想化的結果，一年增產1080噸，以當前1100元每噸的原油價格，一年增加收入就是118.8萬元。
當然，各片區的油井狀況不一，不見得每眼油井一天就能增產3噸。
但僅僅一年節電15000元的性能，就值的采購這種抽油機了。
于是4月中旬，薊市石化機械廠和研究所就派人到了利民機械修理廠。
不過那會兒，李太順正在遠東，陪著陳立春研制鑄機和軋機。
石化機械廠和研究所的一行人跑了個空，4月底的時候，陳立春和李太順從遠東回來，他們得到消息後又趕了過來。
初次談判就不順利，原因是薊市石化機和研究所想要新型抽油機的生產加工技術。
石化機派過來的是負責采購的副總陳偉，研究所所長張東辰親自到場。
在利民機修廠的會議室，陳偉先介紹了一番自家的實力和業績，然後提出了要求︰「李總，廠里派我過來，主要是購買你們抽油機的生產技術」。
李太順原以為對方是來下訂單，卻是想要技術，就有點不樂意，不過考慮對方也是大客戶，就問︰「貴方準備怎麼購買？」
「我們想取得你們生產這種抽油機的圖紙、工藝控制等相關文件和資料，當然我們會付給你們研發費用，200萬怎麼樣？」
「200萬？美金麼？」李太順一听就有點上火，雖然研制這種新型抽油機，是陳立東提供的樣式，自己配套電機和控制系統，陳立春負責加工各種配件，沒費多大功夫，但是200萬就想拿到技術資料，這有點看不起人啊。
陳偉笑了笑說道︰「您也知道，我們薊市石化機械廠，在全國石化機械行業還是數得上的，如果能獲得你們的技術資料，將來我們可以拿出一些機加工訂單交給你們生產，怎麼樣？」
「呵呵，不怎麼樣。200萬，我真看不上眼，至于訂單。我家的訂單現在就已經忙不過來。如果只有這些條件的話，對不起，幾位請回吧」李太順幾乎就是甩臉子，送客的話都說出來了。
這時，研究所的張東辰開了口︰「李總，買賣買賣，還是要談嗎。這樣，我們研究所再拿出一筆資金，翻一倍，400萬購買您的技術，怎麼樣？」
李太順也不想把對方得罪死，說道︰「實話說吧，我們沒想過要出售技術。」
「不瞞二位，我們的新型抽油機已經申請了發明專利，國家知識產權局已經受理。」
「並且，我們已經申請了國際專利，正在辦理山姆國等20多個國家的專利申請。」
「我們申請的專利內容包括抽油機的驢頭結構，電控系統，變速箱加工工藝，大大小小20多項。400萬，連我們申請專利的委托費都不夠。」
石化機械廠和研究所眾人一听，也有點懵比。
來了兩次，確實看出來這家廠子形勢紅火，但再那啥也只是一家鄉鎮企業吧。
還花幾百萬去申請國際專利，搞毛啊？唬人的吧。
「這樣吧，你們來一趟也不容易，我帶你們參觀一下我們企業吧。」
李太順不再趕人，卻有心思用自家的實力嚇一嚇對方。
用了半個多小時，帶著對方從鑄造車間、機加工車間、再到電機車間，還真把薊市來的一行人震到了。
俗話說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鑄造車間正在澆鑄齒輪，全機械操作、流水化生產；機加工車間更牛逼，人家用的數控機床，自家摞一塊也沒幾台；到了電機廠，就光剩瞪眼了，繞線機讓人眼花繚亂，組裝線上那一條條機械臂更是神奇的可以，比人工操作利索多了。
一行人沒了脾氣，這買賣沒法談了。
這種水準的機械加工制造能力，國內沒見過。看著進進出出的原材料和產成品，400萬，還真打不進人家的眼窩子。
回去吧，別丟人了。
倆人回到薊市，把情況向領導做了匯報，機械廠的領導們也是嘬牙花子。
現在的局面尷尬了。抽油機更新換代勢在必行，局里已經開催了，早一天能早一天得利啊。
石化機械廠聯合研究所一門心思想購買技術，其實是私下的決定。
僅僅自家一年就更換800台抽油機，上億的營收，那別的油田呢？
沒設備，國外買去唄。巴統已經解散了，從去年開始，國外高性能機床就開始進入國內，雖然價格高得離譜，但咱找石油局，干石油的又不差錢。
看著一鍋肉，就是吃不到，撓心不？
只能再去，實在說不下來，再給對方下訂單。
這次石化機械廠派出了常務副總，一把老總還是放不下面子，再怎麼說對方也只是家鄉鎮企業。
常務副總叫王恩同，跟王慶來熟悉，以前王慶來主政藍鋼的時候，倆人在業務上有過交往，脾氣也相投。
王恩同過來後就拜訪了王慶來，說了自家遇到的難處。
王慶來一听是利民機修廠的事兒，好辦啊，把陳立東喊過來，聊聊唄，雙方都給個面子，這買賣不就成了嗎？
于是，一個電話把陳立東叫到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