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漂流

我叫張五哥,張口結舌的張,五花大綁的五,哥哥我怕的哥。

我現在手腳都被打斷了,不知道在什麼鬼地方,與我同行的女孩叫玫,我懷疑她是個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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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五哥被捆在一根浮木上,順著冰冷湍急的河水漂流,他的眼睫毛上掛著霜,眼珠間或轉動一下,證明他還沒有凍死。

「黑石兀格,部落里有壞人要殺你,我們逃的越遠越安全。如果從陸路上走,我背著你走不快,壞人會循著雪地上的腳印追上我們。你再堅持一下,天黑的時候,我們就可以上岸休息。」

玫全身都濕透了,頭發一綹綹地貼在身上,雙手抱著浮木,不時調整浮木漂流的方向。

對于姐姐娜日的性格和手段,玫再清楚不過,只要姐姐不死,她就不會放過黑石兀格,也許現在追兵已經出動了,正帶著獵犬在後面搜尋,不過幸好黑石部落沒有馴養獵鷹的傳統,無法做到大範圍地搜索。

玫是一個優秀的女獵手,有著豐富的追蹤經驗,自然也懂得如何隱匿蹤跡。她和張五哥在河里漂流了快一天,憑著她的經驗,即使身後真的有追兵,也很難再追上了。

天空陰沉沉的,冰冷的河水在峽谷中奔涌,兩岸白雪皚皚,沒有一絲人煙。

張五哥眼神空洞,手腳已經凍得麻木,只有胸口處還尚存一是溫熱。他很希望自己是在做夢,可惜這個想法是錯誤的。他多次狠狠地咬自己的舌頭,大腦都清楚地感覺到劇烈的疼痛感。據村里的王大仙講,陰間有十八層地獄,其中一個是寒冰地獄,小鬼會把罪孽深重的壞人扔進冰水里挨凍,並且永世不得超生。

張五哥看了看四周,覺得自己就是在寒冰地獄里。他努力的反省著,除了小時候調皮搗蛋,長大之後可一直是本本分分的,從來沒做過什麼壞事,也沒欺負過誰。在黑石村里,誰都知道張五哥是個樂于助人的好小伙。

「天老爺啊,你為嘛把我送到這個鬼地方,讓我受這麼大的罪。我要是回不去,誰給我的爹媽養老送終?大姐家的玉米地快收了,我得幫忙掰棒子。二姐夫脾氣不好,他要是喝醉了打二姐,誰給二姐撐腰?三姐對我最好,我最愛吃她做的炖魚貼餅子。四姐還沒嫁人,我要是回不去,誰送她出門子啊?」

張五哥的內心充滿了絕望以及對親人的思念,一行行淚水從他的眼眶中滾出。

玫听到哭聲,扭頭一看,不禁驚呆了,她從來沒有想到,勇猛霸道的年輕首領竟然像小孩子一樣,也會哭鼻子,而且表情還是這麼的無助。

「他從小沒有爸爸媽媽,以前的剛強都是逼不得已裝出來的吧。」

玫愛憐地擦掉張五哥眼角的淚水,像大姐姐哄小弟弟一樣,柔聲說道︰「你要是心里不快活,就大聲地哭出來吧。」

張五哥聞听後,放聲痛哭。他對玫的感覺很復雜,自從來到這個鬼地方,第一個看到的人就是玫,是玫從石堆里面就救出了他,也是玫把他背到河邊,然後五花大綁,扔進冰冷的河水中。

「這里是不是十八層地獄?」張五哥抽噎著問道。

玫听不懂張五哥的話,用手模了模張五哥的額頭,一片冰涼,沒有發燒啊。「也許被圖騰之火加持後,他的意識還有些不清醒吧。」

黑石部落的巫師每次向圖騰祈禱之後,都會四肢抽搐,嘴角流著口水,說著一些誰也听不懂的話語,和張五哥現在的狀態很相似。

「你到底是人還是鬼?」張五哥又問道。

「黑石兀格,我是玫,當然不是鬼。」玫很認真的回答。

「你是騙我的吧?」張五哥的眼淚又流了出來,他從來沒見過玫這樣打扮怪異的姑娘,也很確定玫不是黑石村或者周邊村的人。

「你怎麼知道我是黑石村的?還知道我叫五哥。」

張五哥的家鄉有個傳統,新生兒出生以後,孩子的父親要用听到的第一個詞語給新生兒起名字。

張五哥出生的那一天,他爹張扁擔走出門外,正好踫到兩個莊稼人邊走邊聊,其中一個說道︰「五哥,該往地里送糞了。」于是,張五哥的名字就誕生了,不過他應該感到慶幸,如果他爹晚出門幾秒鐘,說不定他的名字就和糞有關了。

「你是黑石兀格,我從小就知道啊。」玫笑了笑說道。

「是五哥,不是兀格。」張五哥看到玫呼出的氣凝結成了白霧,心里面有些相信玫不是女鬼了。鬼應該沒有呼吸,他對于這點很確信。

天快黑的時候,玫帶著張五哥在一處淺灘上了岸,將他平放在一處背風的地方,然後找了一些枯樹枝,用火石敲打出火星,生了一堆火。

「真暖和啊!」張五哥貪婪地烤著火,如果四肢靈便的話,他恨不得將火堆擁在懷里。

玫四周察看了一番,確定沒有危險之後,才返了回來。她見張五哥像毛毛蟲一樣在火堆邊蠕動著,不禁莞爾一笑,隨即解下弓箭和匕首,又月兌掉自己濕淋淋的衣服。

月光清冷,火光搖曳,張五哥一下子看得清清楚楚,然後在他震驚的目光中,玫也月兌下了他身上的衣服,又將兩個人的濕衣服都架在火上烘烤。

張五哥大腦一片空白,他從小所受到的教育,讓他無法理解眼前所發生的情形。「我這是被妹子佔了便宜,還是我佔了妹子的便宜?」

過了好大一會兒,張五哥才回過了神,他慌忙閉上眼楮,什麼也不敢看,心跳的像打鼓一樣。

按照野蠻人的傳統,外出打獵的時候,如果不小心淋濕了,異性伙伴可以一邊月兌了衣服烤火,一邊大大方方地交談,這是很正常的事情。野蠻人不是虛偽的弗撒人,他們內心是干淨的,才沒有那些毫無用處的禮法。

第一次和心上人獨處,玫的內心其實有些緊張的,看到張五哥羞赧的樣子,不由得放松了心情。她又往火堆里扔了些枯樹枝,火一下子燒得旺了起來,飄起的火星圍繞著她和張五哥盤旋。

「一會兒把火堆移開,在燒熱的地面上鋪上樹枝,睡在上面就不會冷了。」

張五哥只覺得口干舌燥,听著冰河嘩嘩的水聲,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天亮的時候,張五哥發現自己穿著干爽的袍子,正躺在一堆還有著余熱的樹枝中。

玫踏著積雪,從遠處走過來,一手拿著弓箭,另一手拎著著只野兔。

「你醒了?」玫抖了抖身上的落雪,笑吟吟的問道。

張五哥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昨晚孤男寡女同睡一處,該看到和不該看到的,全部都看到了,如果按照黑石村的規矩,張五哥必須要娶女方,否則就是耍流氓,女方的親朋好友非得把張五哥的家拆了不可。玫的長相倒是入張五哥的眼,就是不知道是什麼成分,要是地主家庭出身,那事情可就不好辦了,老張家根正苗紅,怎麼會與剝削階級聯姻?

玫利落地剝掉野兔的皮,掏出內髒扔進河里,用匕首切下來一塊血淋淋的肉,遞到了張五哥的嘴邊。

在野蠻人看來,外出狩獵的時候,野兔松雞之類的小獵物,不值得費工夫烤來吃,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切成塊生吃。

張五哥從來沒有吃過生肉,本能地就要拒絕,可新鮮血肉竟是那樣誘人,讓饑腸轆轆的他好像不受思維的控制,一口咬在嘴中嚼吃了起來。

張五哥覺得生兔肉異樣的甘美,吃了一塊之後,便停不下來。玫不住的割肉,他大口的吞咽著,肚子好像是個無底洞。

沒一會兒的功夫,野兔肉都被張五哥吃下了肚,竟然還有些意猶未足。「真對不住,肉都讓我給吃了。」

「吃飽了麼?」玫見張五哥喜歡自己獵到的食物,心里面十分高興。

「飽了!」張五哥不太會撒謊,紅著臉說道。

玫示意張五哥躺好,用手模了模他身上的傷處,皺著眉說道︰「你右腿的骨頭沒長好,如果不打斷了重新接骨,以後會跛腳的。」

張五哥問道︰「你會接骨麼?」

玫說道︰「我給自己養的狗接過骨頭,沒有給人接過。」

張五哥聞听之後,倒也不以為忤,他們村的赤腳醫生之前就是獸醫,給牲口看病和給人看病,想來也差不多吧。

「那就打斷了重接吧。」張五哥閉上眼楮,堅定地說道。

玫撿起一塊鵝卵石,用力地砸在張五哥右腿上。

嗷的一聲,張五哥疼得坐了起來,他其實很想效仿關二爺刮骨療傷時的風輕雲淡,可惜英雄不是那麼好當的,真他喵的疼啊。

「斷了麼?」張五哥問道。

「沒有,剛才砸歪了。」玫第一次給人接骨,手法還是不太熟練。

張五哥疼得直喘粗氣,見玫面有慚色,安慰道︰「我不怕疼,你放開膽,一次砸不斷,就多來幾次試試。」

玫本來心里有些忐忑,听了張五哥的鼓勵後,才漸漸平復了心神。「黑石兀格,你把右腳搭在我的腿上,這樣懸空著,容易砸斷。」

張五哥本來不好意思,可是見玫大大方方的樣子,自己再扭扭捏捏就不像個男子漢了,于是一咬牙一橫心,將右腿架在了玫的大腿上。

玫換了塊更大的鵝卵石,仔細瞄了瞄才砸了下去,這次效果不錯,一下子便將已經長好的骨折處打斷了。

張五哥又是嗷的一聲慘叫,滿頭都是豆大的冷汗。

玫重新接上了骨頭,又用木棍將斷骨處固定好,說道︰「黑石兀格,你比黃黃強多了,我給黃黃接骨的時候,它身子動來動去的一點也不老實。」

「黃黃是誰?」張五哥問道。

「黃黃是條狗,鼻子可靈了。」玫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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