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工，我舍不得你。」
「鄭工，咱們要不多留幾天？」
「楚工，來，咱們拍張合照，邱總說你特別厲害，你得給我留個簽名。」
2月7日，在冰芯的風險試產得到一個不錯的結果之後，方卓在食堂大擺慶功宴，也為中芯的專家團隊送行。
昨天近乎一夜沒睡，今天的精神仍然亢奮。
早晨的時候，方卓就接到張汝京打來的電話，既有恭喜，也有提醒——方總啊方總，時間到了，事也成了，可不要忘了我們的君子之約。
張汝京的電話來得如此及時，再加上心情著實高興，方卓也就沒好意思再提讓專家們多留幾天繼續幫忙推推良率的話。
這次風險試產的整體良率在71%，屬于一個還算可以但仍舊需要繼續進步的水平。
冰芯的這一環節只是晶圓制造，接下來環節的晶圓中測、晶圓封裝都還需要良率指標，最終會出現一個芯片產品的良率，但這些交由其它成熟的廠商便行，冰芯要做的就是把制造良率推到一個可盈利的目標。
正常而言，75%的良率是晶圓廠盈利的底線，而想要具有競爭性則需要把這個數字提高到90%。
不過，涉及到不同工藝也有變化。
像台積電走在前沿的先進工藝往往65%便開始量產，它領先之下的65%或可等效其他競爭對手的85%。
按照大專家吳金剛的說法，冰芯在量產前還要克服進一步提升良率、光罩防塵膜瑕疵等問題，這樣才能真正的立足在全球晶圓制造的競爭行列。
但無論如何，現在的冰芯已經具有小規模量產的水準——甭管我賺不賺錢，就看這是不是量產吧。
邱慈雲昨天晚上已經表了態，有信心在大規模量產前進一步提升良率。
方卓對這樣的表態因為風險量產的成功也有了更大的信心。
中午慶功暨送行宴沒有旁人，全是冰芯和中芯的自家人。
菜式精美，酒水管夠，紅包豐厚。
方卓端著酒杯，笑眯眯的游走在專家和工程師之間，滿臉都是抑制不住的喜悅。
從前年開始拉人投資到今年年初，冰芯終于被打磨出一個可用的輪廓，只要它能動起來，接下來不管是上下游的擴展還是周邊生態的搭建，那都不再束手束腳，不會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
中午大喝一場，方卓還小小的上頭，非要親自開車送專家們去機場。
吳金剛也喝了酒，但沒喝多少，他阻止了方大總裁，笑著問道︰「方總，我看你又是黑煙圈又是酒上頭，你到底是要送我們回中芯還是把我們一鍋端？」
方卓不是個不听勸的人，尤其拉住自己的是戀戀不舍的大專家，只能遺憾的說道︰「吳工，那咱們就申城見，這話我跟張總說過，以後有什麼事我能幫上忙，那不管力能不能所及，只要你們開口，我一定竭盡全力。」
吳金剛這一趟幫到了冰芯，心情也很好，笑道︰「行啊，方總，我把這話記心里了，到時候打你電話可別不接。」
「吳工，謝謝，謝謝。」方卓和吳金剛握手，最後同中芯來的專家們挨個打招呼、表示謝意，目送他們的車離開，一坐在冰芯大門口的馬路牙上。
冰芯自家已經宣布放假，下午三點鐘，初春的陽光灑在地面，仍舊有點冷。
邱慈雲等一眾冰芯高層是一起送別中芯專家，這會見老板不顧形象，也紛紛或蹲或坐的佔據了一排。
「抽。」邱慈雲點了一支煙，拋給方總一支。
方卓點燃，美美的吸了兩口，開始論述自己的功勞︰「邱總，這風險量產能成功，是不是也看我，我看了幾天大門，給了大家一個平穩的環境。」
「啊對對對，冰芯是方總看大門看出來的風險試產，就讓新浪的人這麼寫。」邱慈雲笑道。
方卓又吸了兩口，搖頭道︰「不寫不寫，低調低調，但被推遲的領導視察反而可以提前了，能撈著政策優惠就撈，能攬到訂單就攬，冰芯不要高調，什麼時候能和台記扳扳腕子再高調。」
邱慈雲認真說道︰「那恐怕還需要很久。」
「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方卓彈了彈煙灰，「有機會，邱總，你們能把晶圓制造弄好，後面很多事都有機會。」
他往前傾了傾身子，看著自家的高層們，喊了一句︰「冰芯冰芯，世界第一。」
有人嘀咕道︰「方總，你這也不押韻啊。」
「冰芯冰芯，東方之芯？」方卓吸取意見，小聲修改。
邱慈雲評價道︰「好像沒氣勢了。」
「冰芯冰芯，世界之芯？」方卓再改。
「馬馬虎虎吧。」邱慈雲站起來，伸手去拉方總，「方總，接下來還有的忙呢，走，回去該睡覺睡覺，該醒酒醒酒。」
方卓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搭著邱總的肩膀，笑說著逐漸亂七八糟的暢想。
等到他重新清醒，睜開眼楮，房間里一片漆黑。
方卓閉眼，睜眼，再閉再睜，酒醒了，也再一次確認冰芯的風險量產完成既定目標。
房間里開了空調，溫度有點高。
他踢掉身上的薄毯，腦海里開始轉動關于冰芯的思緒。
半個小時之後，方卓靠坐在床上，抓起手機，撥通秘書長羅明華的電話。
「羅老哥，收到消息了吧？」他用一種炫耀式的語氣問道。
羅明華笑道︰「這是冰芯的一大步，幾位領導都知道了。」
「冰芯之前年假取消，加班加點的搞了風險試產，本來呢，我心里也沒把握，現在既然成了，風險量產的領導視察，羅老哥看看什麼時候有時間給安排安排。」方卓說道，「我希望這是冰芯的一大步，也能是廬州相關產業的一大步。」
「來年，哦不，今年了，今年的產能一定能上，包括IC設計的公司，也都會開動。」
「我現在信心很足。」
羅明華沉吟道︰「我听邱總說，冰芯放了十天的假？這幾天是不是不太適合？」
「還有骨干是輪休，領導們過來瞧瞧總不能是來聊技術吧？過幾天我大概得回申城，月底還要到東京。」方卓說道，「也可以等假期結束，都行，反正邱總也在。」
羅明華當即說道︰「那我就協調協調安排，咱們也別拖了，後天到冰芯看看。」
「行，沒問題。」
方卓敲定時間。
他拿著電話又思索一會，打給了中芯張汝京。
「張總，專家們都到了吧？有個事想找你參詳參詳。」
張汝京無奈道︰「方總，你好歹多關心兩句，都不等我回答就把事堵到嘴邊。」
「我是怕張總在忙，不搞那些虛頭巴腦的。」方卓熱絡的說道，「而且，我也想多關心，這不是怕張總你多想嘛。」
張汝京一想，咦，有道理。
他搖頭道︰「方總，說吧，什麼事，不要讓中芯把DRAM的技術轉讓給冰芯就行。」
數秒鐘都沒有回答。
張汝京大驚︰「方總，不會真是這事吧？」
「噢，不是，我們現在還沒有進軍DRAM的想法，只能做點代工才能維持生活。」方卓是在組織語言，「是這樣的，我這幾天都在琢磨，張總你帶人來內地是要幫著國內半導體發展，中芯成了，現在又幫了我們冰芯，這個精神應該多發揚。」
「半導體不是一門一戶，是一個從上到下的產業，國內的經濟發展越來越快，這必定也帶動半導體行業的發展。」
「像寶島那邊，他們的行政、行業層面都有相當程度上一致的行動，也有事實機制上的互幫互助。」
「咱們是不是可以吸取經驗，共同進步？」
張汝京沒太看清方總的意圖，沉吟道︰「具體點，比如？」
「比如，做一個中芯和冰芯為主的集成電路技術與產業促進中心。」方卓舉例，「一些專利技術的相互授權，一些對上下游企業的扶持。」
張汝京明白了︰「申城ICC？方總要加進來就加進來唄。」
申城ICC全程申城集成電路技術與產業促進中心，是2000年申城科委成立的，那一年，中芯落地張江。
「ICC嘛，太松散，太沒有主動性，而且，台記也要到申城建廠。」方卓說道，「不管誰來，內地肯定都是歡迎的，但對于ICC來說，台記要是也加入，我們之間談什麼專利授權呢？它不打壓就不錯了，會真心扶持嗎？」
張汝京徹底明白了，這是要在ICC之外另起爐灶，還是一個主觀意願更強的方式。
他思考數秒，沒有答應，笑道︰「方總，你還是不是申城首富？是要挖ICC牆角啊？」
「我是申城的，也是華夏的。」方卓說道，「胡教授今年就要入職冰芯，我相信冰芯和中芯在未來有很大的合作空間。」
張汝京反問道︰「不和方總一起弄這個東西，胡教授的技術就不能幫中芯了？」
「當然不是，中芯幫了我，我說的話就算數，我只是認為冰芯和中芯是國內目前唯二可以正常采購設備和引進技術的晶圓廠，可以聯動起來搞出更大的事。」方卓解釋自己的用意。
「ICC未必會讓台記加進來，其實，方總，申城這邊的環境、企業、產業鏈都更好，我認為不用放著現成的體系再去多搞一個東西。」張汝京說道，「冰芯加進來ICC，也按照你說的那樣做就是了。」
「ICC會怎麼樣不受控，台記會怎麼做是可以預料的，ICC受申城行政的影響，我不希望做成一個聯系互助的機制之後再被反過來勸，張總，你再考慮考慮。」方卓堅持自己的想法。
台記03年來申城注冊了一個分公司，要建設一條生產線，但制程是落後的250350nm。
申城不會拒絕台記的投資，即便對方目的沒那麼單純，可投資就是投資，同樣的，基于半導體發展的ICC也沒有理由拒絕台記。
方卓從這一點考慮，覺得冰芯在初步具備量產條件後可以和中芯牽頭做個有更大用途的類ICC。
「行，那我考慮考慮。」張汝京嘴上這樣說了，「還是恭喜冰芯。」
通話結束。
方卓有點遺憾的感覺到對方並沒有心動。
他確實是如話里所說從寶島發展行業的做法中得到啟發，像寶島半導體產業協會TSIA和工研院IEK都做了很多實際的工作，牽頭組織了企業間的互助。
半導體行業有些環節，你不給機會，它就是很難發展起來。
但如果給了一個機會，原本可能需要八年十年的發展就會被縮短到三年五年。
不管中芯願不願意牽頭一起做，方卓都覺得搭建這樣一個生態是有長遠利益的。
如果中芯不來，那就不做類ICC，做個冰芯晶圓制造服務聯盟也可以，一旦這條生產線的產能有了分配，那就可以考慮下一條生產線的未來。
方卓希望這可以是個跨平台、跨地域、可孵化的合作機制框架，能夠促進國內產業發展和技術進步。
單就冰芯這條生產線而言，他已經能感受到很多地方的局促，比如，人才就是其中很受制約的一項，冰芯就算漫天的挖人，國內人才缺口就是巨大，壓根沒那麼多人能做。
方卓坐在房間里不開燈，默默整理了思緒，考慮冰芯接下來的新場面。
長虹要出力了，康佳也可以搭把手。
如果晨星半導體真能做到他們宣稱的服務，也有希望撬動國內家電行業這一塊的覆蓋。
晚上八點半。
方卓起身，視察冰芯廠區。
不同于前兩天的燈火通明，今夜的冰芯燈光暗了不少，有些技術還在研究進一步的優化，但不少環節都暫時放假。
方卓就這樣溜達了好一會才心滿意足的又回了房間。
2月9日，上午九點鐘。
在冰芯風險量產順利完成之後，皖省和廬州領導在冰芯高層的陪同下視察了位于玉壺路1號的廠區。
「恭喜你啊，方總，這是完成既定目標了吧？」孫若瀧這次有過來，心情很愉快。
「是，完成了一個小目標，還有很多小目標和大目標。」方卓走旁邊，笑道。
羅明華問道︰「听說冰芯這次攻克很多難題，真是辛苦了。」
「是啊，像RuTi基單層薄膜作為銅互連擴散阻擋層的問題。」方卓有板有眼的說道，「RuTi是合金體系薄膜，我們用RuTa和RuNg薄膜阻擋層的特性來為RuTi作參照，它的合金薄膜在Cu阻擋層方面很不錯。」
孫若瀧、羅明華等領導都听得連連點頭。
怪不得方總能一舉殺入半導體，這還是有一定基礎的。
旁邊的邱慈雲听著這熟悉的話，強忍著笑，方總別的不說，記憶力是真的出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