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時間足夠改變很多。
在易科掌門人視角和敘述里，這八年是從一場危機走到另一場危機。
然後，繼續眺望下一個八年可能出現的挑戰，或者說，模到的爛牌，新出現的危機。
環球金融中心里的很多人在這樣一個年會時刻都覺得這是方總站在這個位置進行的慣例提醒，有發展當然也有挑戰，有好當然也就有壞。
領導嘛，總是需要正反面，總是需要高屋建瓴。
但是，隨著方總停頓時間的變長……噢，需要鼓掌了。
會議中心里再次響起掌聲。
然而，掌聲之後依然停頓，方總的眼神也很嚴肅，現場氣氛便陡然一肅，不少人都悄悄調整了放松的坐姿。
「今天是個很難得的機會，我也可以說些心里話。」
方卓要說心里話了。
他倒不是故意停頓，而是沒準備的臨時說兩句，來了些興致需要在心里組織措辭。
「你們覺得易科現在是一家什麼公司？」
方卓自問自答︰「在我看來，是一家還算不錯的公司。」
「易科在 谷和申城都擁有規模不錯的研發中心，在手機市場獲得了數量不錯的用戶，公司賬面上也擁有不錯的現金流。」
「不錯當然很不錯，但已經破產的雷曼曾經也很不錯，我們自己做音樂播放器時的對手索尼那時候不是不錯，在這個賽道上簡直是偉大。」
「我和存儲大廠奇夢達的羅總是好朋友，但奇夢達也申請了破產，它把全球的市場份額做到超過10%，做到這樣不只是不錯吧？在我看來，簡直就是傾國傾城了。」
「還有它的母公司英飛凌，之前市值數百億美元，現在只有30多億美元。」
「雷曼、美林、索尼、奇夢達、英飛凌等等公司，它們在某個節點都能用‘不錯’乃至‘很好’‘優秀’‘偉大’來形容，但是……」
方卓攤了攤手︰「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英飛凌是1999年從西門子剝離，奇夢達是2006年從英飛凌剝離，它們的歷史又是幾個八年呢？」
「金融危機的影響必然綿長，今年正在發生的一切會是很多ceo的噩夢。」
「易科已經成立八年，下個八年，我們會是破產的奇夢達還是困境中的索尼？」
「八年時間，白駒過隙。」
「易科剛剛用獲得的陽光雨露換來了一些成長，我知道在座的不少朋友或多或少有獎金、期權，甚至有些已經堪稱擁有財富。」
「我只希望下一個白駒過隙的八年，大家不要辜負自己，不要辜負發展的黃金時期，不要在八年之後再回頭後悔，不要那時候站在某個舞台上暗然分享——我以為我們是易科，沒想到我們只是又一個雷曼、奇夢達。」
方卓最後又一遍掃視全場︰「我知道保持進步很難，但還是這句話，making progress。」
他給了上台後的第一個笑容︰「保持進步，謝謝大家。」
方總的致辭結束了，不管是否應景，心情如何，環球金融中心的會議中心里掌聲雷動。
老板總是真誠，這次發言也依舊真誠。
就在方卓放下話筒之際，第一排坐著的熊瀟鴿 向蘇薇打眼色，上啊，蘇總，上啊，蘇總，咱們說好的！你先第一個發問啊！
熊瀟鴿的 打眼色沒有生效，連輕喊的一聲也被淹沒在掌聲里了。
他立即知道怎麼回事。
壞了！蘇總被迷住了！
眼看方總已經走下舞台，熊瀟鴿覺得不能再等，好容易撈著機會，下次就不知道什麼時候了。
他在掌聲中主動站起來，快步上前，拉住方總的胳膊不讓下台，樂呵呵的說道︰「方總，方總，今天是易科八年的年會，我是真高興，也真感慨啊。」
方卓止住腳步，有些納悶這老熊怎麼激動到上面來了。
第一排坐著的蘇薇自打方總上台就眼楮一眨不眨的盯著他，听著這易科八年之際的有感而發，這個男人明明沒做準備，明明只是說兩句，卻又這樣順理成章的談了這麼多。
要不，就這樣吧，就讓這個男人這樣風度翩翩的走下來吧。
但當她看到熊總上台，立即清醒過來。
壞了！熊總獨走了！
蘇薇也起身，下一刻就見方總回手拍了拍熊總的胳膊，卻是已經聊上了，也只能重新坐下。
「八年的易科，熊總是當初投資易科的天使輪，他和徐總當初一起在央視平台投了我們。」方卓笑眯眯的為在場同事和客人們翻開輝煌歷史，「沒有熊總就沒有現在的易科。」
他率先鼓掌，帶動了一輪送給老熊的掌聲。
熊瀟鴿和方總在台上重重握手，也算在這個場合留下紀念性意義的影像，又開口道︰「方總，難得有這樣一個讓人不勝感慨的交流場合，八年前的互聯網泡沫人心惶惶，去年的金融危機全面爆發，我現在也有個問題想請教你。」
方卓看了眼即興的老熊，倒也沒見怪，點頭對台下招呼道︰「熊總要給我們易科上課了。」
「沒有沒有。」熊瀟鴿擺手，問道，「作為投資人，我其實經常感覺確實和你們企業人隔著一層，最愛听的就是你們發自肺腑的感想，今天是個難得的機會，我就不問你對公司經營上的想法了，倒是有些好奇，易科這八年走來，或者說，方總，你這些年走來，你對你的競爭對手有什麼想法？」
他繼續說道︰「外界有時候會瞎傳，說你和當當的李總關系不好啦，說你和企鵝的馬總結了仇啊，你是怎麼評價你過去這些年來的商業手法？」
競爭對手與商業手法。
熊瀟鴿是問了兩個問題。
方卓听完之後的第一反應是，這有什麼好聊的呢？
但他看了眼老熊興致盎然的神色，決定順著他一次。
「幸好今天沒有媒體，不然不知道要怎麼寫了。」方卓先輕松的說了句，又笑道，「我看是我剛才太嚴肅，熊總上來緩解氣氛來了。」
會議中心的氣氛確實放松了一些，方總之前的講話比較嚴肅，又希望大家保持進步，那就讓人情不自禁的思考，如果不保持進步，素在和善的方總會不會強行讓人進步呢。
現在熊總上台就調和了情緒。
「熊總的問題容易長篇大論，不過，仔細一想也沒什麼好聊的，很多人都是在瞎傳。」方卓認認真真的說道，「就像你提到的李總，融資的時候是你帶我一起去的，開會的時候你就坐在我旁邊，前一陣收購當當，你也親自幫我去找了李總，這些場合之下，你看李總對我有什麼情緒嗎？」
熊瀟鴿發現自己被打成了同伙，乃至主謀，什麼叫帶你去？
「而像馬總，我們確實存在一些競爭，但也不至于結仇。」方卓很不認同這種說法，「商業上的事，講什麼仇不仇的？要是這樣說，你當初賣掉企鵝股份來投資易科，馬總難道就和你結仇？沒道理嘛。」
熊瀟鴿欲辨已忘言，賣掉和投資是兩條時間線的事，不要擱在一起說啊。
方卓坦坦蕩蕩，沒有什麼不能對人說︰「今天熊總聊起這個，我其實很感謝我們的競爭對手，只有競爭才能促使更好的產品和服務出現，易科從來都是歡迎競爭的。」
「所謂的商業手法，不過都是依附于產品質量而已。」
方卓見老熊沒有異議，摟著好哥們的肩膀就要下台，把空間留給其他人。
「方總。」虞紅這時候舉了舉手，「我也有問題。」
方卓笑道︰「怎麼？今天我是下不去了嗎？來來來，我們的美國王要提問，大家一起听一听。」
熊瀟鴿順勢默默下台。
虞紅則是呆了呆，啊喂，美國王這個稱呼，你不要這樣大庭廣眾之下的喊啊！
她頓了一秒，問道︰「互聯網上有一個你與其他兩位掌門人鐵三角的說法，到底你和誰是鐵三角？你怎麼看待這段關系？」
旁邊的劉強冬和潘牛心中嘆息，虞總啊虞總，美國王啊美國王，你代表易科就問這個？這有什麼好問的？這個時候讓方總談談戰略和市場之類的啊。
「壓根沒有什麼鐵三角。」方卓斬釘截鐵，又說道，「或者，總是有許多鐵三角。」
他笑道︰「有合作的空間，有共贏的前景，有穩定的預期，這是合作者們的鐵三角，我很歡迎這樣的鐵三角越來越多。」
虞紅輕輕放下了手，美國王啊美國王，怎麼能臨時換了問題呢。
這時，冰芯的邱慈雲也舉手示意。
方卓看了眼邱總，發現自己腳步是焊在舞台上了。
「方總，你在看待半導體未來的競爭局勢？」邱慈雲風格比較正經，內容也比較大，他是真來發問的。
方卓面對邱總的問題，稍微躊躇，這短短一會來了三個方向的提問，還是有點費腦子的。
不過，半導體向來是他思考很多的領域。
「大家可能都知道國內半導體的一些情況，也知道冰芯發展的不錯。」方卓緩緩說道，「但可能不知道，冰芯現在已經是全球第五大晶圓代工廠，中芯則是第四。」
「國內半導體的發展受到了多種因素的制約，母庸置疑，這里存在政治因素，存在意識形態的因素。」
「但我認為，隨著全球化的發展，隨著國內市場潛力的兌現，隨著國內半導體公司的壯大，這樣的因素可能會反復，可能會形成挫折，但最終都會解決。」
方卓抿了抿嘴，說道︰「半導體首先是產業，而不是政治，它即便有一時的政治化也必定還是要以經濟和商業為基礎，從長久的競爭周期來看，我認為包括冰芯在內的國內相關企業會越來越有機會的。」
邱慈雲覺得方總這個回答很有互相探討的空間，決定今晚之後再詳細聊聊。
正當方卓要再次下台，申新科創的王風益忽然舉起了手。
方卓忽然覺得這是不是設定好的環節，這個時候怎麼一個一個的來？還讓不讓人下台了？
他沖王哥笑笑，示意說話。
王風益知道今天年會有個發問的事，很樂意湊熱鬧，但具體問什麼……
他屬于很隨性的人，這會見方總眼神，也就大聲的問了個問題︰「方總，你和投資人打交道比較多，你覺得誰是華夏第一投資人？」
方卓大笑︰「是你，是你，王哥，你就是我心目中的第一投資人。」
王風益很滿意的點點頭，結束了提問，還看了眼幾個座位外的熊總，听見了沒？客戶的認可才是最重要的，誰才是華夏第一投資人啊？
熊瀟鴿無視視線，只覺今晚完全沒有預想中的效果！
他見方總這會倒是沒有主動下台的意思，慫恿永科地產的劉肅毅︰「劉總，你有沒有問題，快問，問個讓方總費腦子回答的。」
劉肅毅雖然事前沒撈到提問的機會，但隱約知道好像有那麼一回事︰「好。」
他就要舉手，忽然見老板視線掃過，胳膊舉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你問啊，這有什麼不敢問的。」熊瀟鴿見狀，一針見血。
劉肅毅確實有點怕方總，他自己找了個台階︰「肚子忽然有點不舒服，回頭問，回頭問。」
方卓人在台上，瞧見下面好些位蠢蠢欲動的眼神，有點納悶的說道︰「看來年會還有必要多舉行的，大家好像有很多問題，時間有限，最後就讓汪總來問，等下還要听听咱們今年各公司的發展呢。」
他直接拿過主動權。
有資歷有地位有膽氣有關系的蘇薇早就放棄操縱，完全沒有出聲反對的意思。
「方總，你剛才提到了一個八年時間，既然這樣，你對未來八年的發展方向有什麼想法？」新浪的汪延很高興方總主動把機會給自己，也臨時問了個更大更虛的問題。
「未來八年的發展方向。」方卓換了換腦子，沉吟片刻後說道，「這個話題有意思。」
「技術發展是很快的，這可能會加強或者削弱現在公司的護城河，所以，方向的判斷很重要。」
「如果讓我談未來的發展方向和機會……」
方卓慢慢羅列︰「消費電子、社交網絡、電子支付、雲計算、半導體、新能源、人工智能，這些都很不錯。」
他繼續說道︰「一個好的生意，你是能看到它未來的樣子的。」
方卓在易科的八年年會上給出了預言式的判斷︰「未來八年乃至更長時間，更強的信息交互，更加智能化和互聯化會是一個趨勢，不管是誰，不管是什麼公司，都必須不斷迭代出更符合時代表現形式的產品。」
「在座的各位，我們都要積極參與，都要補一補劣勢，都要把優勢有機的結合成更強的競爭力。」
「希望易科能夠做到，希望大家都往這樣的方向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