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楊頭嘿嘿一笑，眼角的余光瞥過楊若晴，說︰「老漢我話粗理不粗，你要不信，就問問晴兒，我保證晴兒嘴上不說，心里也是那麼想的。」
楊華忠果真來看楊若晴。
楊若晴只是笑，但那笑容顯然是默認了老漢的猜測。
楊華忠怔了怔，然後把旱煙桿子塞到嘴里抽了起來，眉頭卻擰在一起，露出思索。
孫氏的反射弧比一般人要長，別人你來我往對話好幾個回合了她才終于吸收完那些信息。
「晴兒啊，我這心里有股說不出的高興啊，」孫氏反應過來後，拉住楊若晴的手，激動的說。
「娘，你高興個啥呀？」楊若晴眨巴著一雙眼望著孫氏，表示困惑。
「咱志兒，怕是要成親了呀，你，你要做婆婆，要有孫子孫女了啊，那我就是太嘎婆了，咋，你不高興嗎？」
許是因為激動，孫氏說話竟然 里啪啦一氣呵成，跟以往的溫溫吞吞判若兩人。
不僅楊若晴滿臉錯愕，堂屋里的其他人也驚愕的望向孫氏，就跟不認識她似的。
大安忍不住笑了聲，說︰「娘，你這也高興太早了吧，不過是幾個親戚家的姐姐妹妹過來看看，你想太遠了。」
孫氏嗔了大安一眼，「你們男人不懂，這就是苗頭，試問誰家大人放心讓閨女跟人家男孩子走那麼遠的路啊？顯然這是專門送過來給你姐這個未來婆婆相看的呀！」
大安抬手撫額，又說︰「娘，我姐還這麼年輕，大志也才十五歲，男孩子不急著成家，理當先立業後成家。」
久未出聲的小花也從旁附和著大安的話說︰「何況我姐自己還這麼年輕，團團圓圓剛生下來沒多久，大志的婚事不用操之過急。」
楊若晴也深刻認同大安和小花的話。
真的讓她現在做婆婆，她還真不習慣。
自己才剛剛搭上三十歲的頭呢，擱在後世，三十歲的女人還是相親市場的搶手貨呢！
可孫氏卻不那麼覺得，「那大安你呢？你和花兒成親的早，可耽誤你在外面干事啦？」
大安︰「……」
小花也是羞紅了臉。
「孩子娘，你別光顧著傻樂，這里面很多環環繞繞你沒瞅明白。」楊華忠突然拔下嘴里的旱煙桿子，往桌上磕了磕，對孫氏那皺著眉頭說。
孫氏臉上的笑容打了個折扣，「啥彎彎繞繞？」
楊華忠苦笑，看了眼楊若晴，接著說︰「志兒七歲就去了揚州，晴兒的心情……你懂的，她想念志兒不曉得背後偷偷抹了多少淚。」
孫氏的笑容凝住了，望著楊若晴，眼底都是心疼。
「是啊，之前是志兒的生母需要志兒過去伺疾，沒法張口要把孩子接回來，這如今他生母走了，咱志兒……咦？」
孫氏猛地抬起頭來，望著面前幾人，好像明白了什麼，臉上的笑容徹底沒了。
楊華忠卻點點頭，對于大志娶那些表姐表妹啥的，一點兒期待都沒有了。
楊若晴也明白爹娘顧忌的是什麼。
他們是在擔心大志真去了那些表姐表妹，從此就真的被套牢在揚州那邊，成家立業，再也回不來了。
老楊頭這時候長嘆一口氣，出聲道︰「我也不贊同，最好是娶咱這邊的姑娘做妻子，把家重新安回這邊來，至于揚州那邊，當初也是為了他生母才回去的，如今生母走了，志兒守孝也快滿一年，差不多也可以謀劃回來的事了！」
楊華忠仿佛遇到了知音，當老楊頭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眼楮里都是亮光。
孫氏也對他們描繪的那種局面很是向往，到哪都是娶妻生子，那還不如娶這邊的姑娘，在這邊成家，將來承歡在自家閨女膝下，多好啊！
若是一直在揚州那邊，年紀輕的時候還能每年回來一趟，年紀大一些家里事情多了，人丁復雜了，三五年能回來一趟就算不錯了。
再往後面，十年，二十年……
人生有多少個十年二十年的？
就拿大安來說，他在京城成家，孫氏心里其實都有點不太那啥，但是想到前途為重，孩子寒窗苦讀那麼多年不就是為了出人頭地麼？做娘的咋能因為自己的私心拖累孩子？
所以最後孩子出息了，說白了也是孩子自己的事，對于做爹媽的來說，落到的是孤獨。
但人就是那麼奇怪，即便孤獨，也認了。
但孫氏不想自己的孤獨，再次在自己閨女身上重演，她希望閨女的晚年生活能夠兒孫滿堂，承歡膝下。
于是孫氏拉著楊若晴的手，一臉嚴肅的說︰「這趟你拿出派頭來，咱既要好吃好喝的招待好人家姑娘們，又要讓她們明白，做親戚過來走動那沒毛病，可想要親上加親那就不可能！」
對于爹娘和爺的這番苦心，楊若晴不知是該笑還是該感動。
對此，她只能跟大家說︰「我曉得你們都是為我好，盼著我和志兒骨肉團聚。」
「但我覺得有些事吧，不可強求，雖然七歲之前他是在這邊長大，可是七歲之後他的人生經歷是屬于揚州那邊的，他的恩師，他的同窗，他志同道合的朋友，都是在揚州那邊。」
「他或許早已熟悉了那邊的一切，也跟那邊的風土人情融為一體，回來看望我，不過是孩子懂事，心中感念昔日的一場養育之恩，我怎麼能挾著那點私情而去要求他斬斷跟揚州那邊的聯系而留在我身邊呢？」
如今的這邊，對于大志來說，一切都是陌生的，一切都要從頭開始。
七歲的時候他回揚州，對他來說是一次傷害。
十五歲的時候再讓他回來，是第二次傷害，楊若晴不忍心。
「不管在哪里，我只想我的志兒過得好就行，我不在乎自己晚年膝下是空虛還是啥，人生在世嘛，生兒育女並不是為了給我自己端屎端尿床前送終的，我只想他們有自己的人生，他們也不是給我晚年逗趣解悶的工具，所以爹娘，爺，我心里感念你們為我著想，但是，這些話今天在我這里說說就可以了，跟志兒面前，希望你們不要再說，我不想增添孩子的心里負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