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抓起桌上的那包香粉擱在鼻子底下嗅了嗅。
又抬起頭警惕的四下張望，確信真的沒人偷窺，這才將視線重新落回手里的香粉上。
「老東西，鬼稀罕你的香粉？逞能！」
「不過，這桂花味兒嗅著還行, 不孬……」
老太太絮絮叨叨著，將香粉藏到了枕頭底下，又重新盤著腿坐到了床上，接著，從被褥底下抽出一只半成品的鞋子來接著穿針引線。
楊若晴蹲在屋頂上，將這一切看在眼底。
哈哈，還是老漢了解老太太, 這包桂花味的香粉，她喜歡得很呢，一下子就收到枕頭底下去了。
還有，如果楊若晴沒記錯的話，先前她進屋時候譚氏手里做的針線活，是一只小孩子的虎頭鞋。
要麼是楊華梅家大孫子壯壯的，要麼就是三丫頭家孩子的。
可這會子已經換成了一個男人的大鞋子。
且看那鞋碼大小和布料花色啥的，是老楊頭的鞋子可能性最大。
今天老太太去三房很可能就是給老漢送新鞋子的，上一雙新鞋子還沒送出去，這第二雙就來了。
老漢是昨晚才開始給老太太送食盒的，老太太卻有現成的鞋子送老漢。
這說明什麼？
說明老太太其實早就在暗中為老漢準備好了禮物，只是礙于情面卻一直沒好意思送出手。
可見這老太太心里也是有老漢的，就等著老漢來撩。
如今老漢又是送食盒，又是送香粉的，嗯，老漢再加把勁兒，七十四歲的他有望在有生之年得到老妻的諒解, 重新搬回他生活了一輩子的老宅來住。
加油奧利給！
楊若晴悄無聲息的下了屋頂，直接越牆從村後面的田埂里繞回了村口這邊。
結果, 在楊華忠家院子門口，又被楊華明給堵住。
顯然，楊華明也是故意等在那里的。
「晴兒，等你好一陣了，能不能幫四叔一個小忙？」
楊華明搓著手，跟楊若晴這笑眯眯問，並抬手比劃了一個小小的手勢。
意思是，那忙真的很小很小，就像他此刻比劃的手勢那樣小。
然而，楊若晴卻不領情。
這一個個的，咋都把她給盯上了呢？她看起來這麼像跑腿的小伙計？
「我先聲明哈，自個氣跑的婆娘自個哄去接去，不要求助于他人。」楊若晴開門見山說。
「此外，我還是個晚輩，更不方便介入你們長輩的夫妻爭吵中。」
「晴兒，別那麼說嘛，你雖是個晚輩，可你比咱都要成熟，睿智，穩重，有威望，會來事兒……」
「四叔，千萬別拍馬屁，我不吃那套哈！」楊若晴擺擺手。
「要去劉家村接四嬸，那是你的事兒，我呢，作為佷女兒，不忍心看四叔臨老還要打光棍，我可以免費提供你一輛馬車讓你過去撐個面子。」
楊華明垮著一張臉，「晴兒，你就不能跟我一塊兒去嗎？算四叔求你了，你去了，你四嬸肯定給你面子，她那幾個哥哥嫂嫂肯定也會看在你的面子上，幫著勸她回來的。」
楊若晴果斷搖頭︰「四叔，這事兒我是不去的，日子是你跟我四嬸過的，你既然有本事將她氣跑，你就應該有本事將她接回來。」
「嗨，啥氣跑不氣跑呀，我可沒給她氣受，是她自個耍性子！」楊華明搖搖頭，站在那兒，雖然歲月早已在他的眼角留下了痕跡，可說到這事兒的時候依舊還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楊若晴揚了揚眉，說話也就不客氣了︰「四叔，關于這回的事兒我也听說了一些，站在旁觀者的角度，這事兒是你挑起來的，主要責任在你！」
楊華明這幾天只要跟人說起這事兒，大家伙兒千篇一律都說責任在他這邊，一開始他還不服氣，還要辯駁幾句。
可當所有人都這麼說的時候，他漸漸的沉默了下去，心里也漸漸開始反思起這整件事整個過程，好像，似乎，確實有那麼一絲自己的責任吧？
「四叔，你跟四嬸是夫妻，就算你再疼愛我姑姑，你也得先將我四嬸的感受擺在第一位。」楊若晴又語重心長的對楊華明說。
「我四嬸，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麼蠻不講理，沒錯，她是有些大嘴巴，喜歡管閑事，說八卦。可她心里有盤賬，你只要不觸踫到她的底線，她啥玩笑都開得起！」
楊華明的語氣染了幾分煩躁︰「我哪曉得她的底線是啥嘛，一天到晚不著家的，瘋瘋癲癲……」
「四叔，我四嬸的底線，一直是你。」楊若晴擲地有聲。
楊華明猛地抬頭看向她。
她一臉平靜的望著他。
「四叔你不要一直揪著康小子的事兒不放，是人都有犯錯的時候，康小子是我四嬸的錯，鐵蛋是你的鍋，兩樁事早該抵消了，你們誰也不欠誰！」
楊華明深吸了一口氣，眉眼里染上了落寞。
「抵消不了，康小子比鐵蛋年紀大，她要不先跟你大伯勾搭，讓我難堪，我也不至于找小娟！」
楊華明的聲音听起來很悲哀，收起了一貫的吊兒郎當，此刻的他也很落寞，沮喪，是個受了傷的中年大叔。
「四叔，你若那麼算，那我四嬸嫁給你之後給你一口氣生三個閨女，在她懷孕和坐月子那期間，你睡了幾個咱村和鄰村的大姑娘小媳婦還有寡婦，你數過麼？」
這話一問出，楊華明整個人徹底怔楞在原地，張了張嘴，竟啞口無言。
楊若晴其實也有點尷尬，這種話不該她一個晚輩來說。
但是，
「四叔，我不是故意要說那些話的，我只是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希望你能明白，算舊賬，是永遠都算不到盡頭。」
「所以，咱得往前看，就事論事，單就正月這樁事，是你的責任就是你的責任，該咋樣你自個好好想想吧，我言盡于此了！」
此刻，天色已經徹底黑下來了，她這夜飯之後出來溜達消食，也已經到位了。
再繼續在外面溜達下去，就不是消食了，就快要餓了，該吃宵夜來補充體力了。
所以楊若晴說完這番話後就走了，臨走又扭頭告訴楊華明︰「四叔若是需要用馬車騾車啥的，就來找我，我免費贊助一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