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眼神里,依舊帶著一些堤防。
燕雲霄不喜歡蘇九兒用這種眼神來看著自己。
她略微蹙起眉頭,伸手覆蓋住她的眼楮。
蘇九兒下意識閉上眼楮,下一瞬她人已經被燕雲霄推向了床榻內側。
燕雲霄順勢也上了榻,隨後拉上了灰色圍幔,單手抱著蘇九兒,埋頭在她的後脖頸處。
蘇九兒身子僵了僵,便听燕雲霄的聲音從自己身後傳來。
「睡吧。」
很輕淡的兩個字,也讓人感覺到他真實的疲憊。
談吐間的溫熱噴灑在蘇九兒後脖頸上,本能反應的激起蘇九兒肌膚之下的一陣戰栗。
這兩個字落下之後,蘇九兒便沒有听見其它聲音了。
圍幔外的燭台上依舊點著幾支蠟燭,火光跳動,便照射出光影在灰色的圍幔上婀娜搖曳。
灰色的圍幔隔絕了大部分的光源,透進來只有暗沉的昏黃色。
籠罩在這樣的顏色氛圍內,蘇九兒只覺得溫暖又安全。
燕雲霄對于別人而言,是一種危機指示的存在。
而其實他自己,才是真正沒有安全感的那個人。
蘇九兒白天昏睡太久了,眼下倒沒有什麼睡意。且燕雲霄也很安分,說完那句話之後仿佛真的就這樣睡著了。
好一會兒,淺淺均勻的呼吸聲從身後傳來,燕雲霄的每一個起伏的呼吸都擦著蘇九兒的脖頸吹過,癢癢的。
就像是有一顆種子在肌膚底下萌發,將要破壁而出。
蘇九兒輕輕的轉了個身,枕在燕雲霄的右臂上,與他面對面。
不過是個十九、二十歲的少年郎,卻總是像老頭一樣沉著一張臉,皺著兩道飛揚的劍眉,平白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老練沉穩。
蘇九兒看著他的表情,便也跟著學起來,兩道秀眉蹙起,對他模仿了一個他生氣時候的模樣。
然後她忽然又有些懊惱。
那夜遭受刺殺,應該是她逃跑的最佳時機,只是自己當時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逃跑,而是撲向了燕雲霖。
現在好了。
有這麼多人都要殺這個暴君,萬一哪天暴君真的被拉下高台,那自己這個炮灰的結局也是夠嗆的。
「唉」
她為自己昨晚上沒及時逃跑發出一聲懊悔的嘆息。
「怎麼了?」
燕雲霄忽然開口冒出這麼一句。
蘇九兒嘆息的聲音驟然止住,她心想,我這聲冗長的嘆息還沒有嘆完,現在還能收回去嗎?
她小聲道,「陛下你還沒睡嗎?」
他睡眠一向很淺,更何況身邊還有這麼個嬌柔的少女。
「嗯?」
燕雲霄眼楮都沒有睜開,語氣依舊是悶悶,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蘇九兒便道,「還不知道燕雲三皇子怎麼樣了呢,不知道是否醒來了?」
燕雲霄的手臂驟然收緊,將蘇九兒摟在懷中,讓她的腦袋抵住自己的胸膛,然後發出沉沉的聲音。
「他很好,受的傷沒有寡人的重。」
順帶強調了一下自己的傷勢更重一點。
蘇九兒聞言,睫毛眨了眨,「知道了,陛下安心睡吧。」
燕雲霄又道,「他自有宋太貴妃照看。」
不必擔心。
反倒是寡人,無人惦記。
也不知蘇九兒听沒听明白這個意思,反正話是就說到這里了。
蘇九兒只乖乖回了一句知道了,便不再做聲。
燕雲霄摟著她後背的手,卻下意識的輕輕拍打了起來,就像哄小孩睡覺一般。
拍著拍著燕雲霄似乎也才察覺到自己這個動作,手不由得停了一下。他猶猶豫豫好一會兒,又繼續輕輕拍哄蘇九兒。
他也很詫異自己會將這個動作用在蘇九兒身上。
這都是她母妃帶給他的習慣,小時候睡不著,又或者害怕,母妃便會這樣輕柔的拍打他的後背,耐心的哄他入睡。
他的母妃雖然不在了,但是卻留下了很多溫柔的東西,永遠的藏在了燕雲霄的心底。
月色漸濃,倒是蘇九兒先一步的沉沉睡去。
燕雲霄是男子,身上體溫自然要比女子高一些。睡到半夜蘇九兒便下意識的伸出手在燕雲霄的胸膛上模了兩把,也許是感覺到手感對了,便一把抱住了燕雲霄,縮在她的懷里睡覺。
燕雲霄被她這一抱給驚醒了,模模糊糊見只感覺她縮在自己懷里,睫毛卷翹,面容恬淡,乖巧的像個瓷女圭女圭。
蘇九兒也只有在睡著之後,才不會對他露出堤防感。
又或者任何人,最放松的狀態,進入睡眠的時候。
包括燕雲霄也是一樣的。
倦意襲來,他也抵著蘇九兒的腦袋沉沉睡去。
以燕雲霄的敏感性格,永遠都只會注意到旁人對自己的情緒變化,倒是從來沒想過這都是因為他本身的情緒對別人產生了影響。
譬如他喜怒無常的情緒,譬如他暴戾乖張的手段。
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病態而不自知的人格。
若燕雲霄是個溫文爾雅的君子,蘇九兒也不至于會時刻對他存在堤防,生怕他半夜來掐自己了-
卯時初,燕雲霄蘇醒。
凌晨的氣溫還是夾雜了些秋天的氣息,略微有些涼意。
然而圍幔內卻是暖意濃濃。
燕雲霄縴長的睫毛緩緩掀動,見懷中蘇九兒尚在熟睡中。
他小心翼翼的起了身,見蘇九兒一只手在方才睡過的地方探了探,好像在模什麼東西。他塞了個枕頭過去,蘇九兒便抱著枕頭翻了個身繼續睡。
原以為只有自己才會有抱著東西睡覺的這個習慣,沒想到更蘇九兒有勝于他。
燕雲霄好笑的搖了搖頭,又給她掖好了被角,才放下圍幔出去。
殿外伺候洗漱的小宮女上前來就要對他行禮,他都擺手制止了,小宮女們也立馬就會意了。
畢竟昨晚上陛下親口說了要蘇妃娘娘侍寢,眼下蘇妃娘娘肯定還在熟睡呢,陛下是怕眾人吵醒她。
燕雲霄在殿外練了半個時辰的劍,招順不免有些擔心,「陛下,既然這些日子傷著,您就少練些時辰吧。」
接過招順遞上來的帕子,燕雲霄擦了擦汗,答非所問道,「將明日晚間中秋家宴的單子重新擬一份,除了宮中的貴人們,寡人還要宴請朝堂老臣。」
招順一下愣住。
先帝喪期未過,如此大辦中秋盛宴,宴請百官,怕是不太好吧?
燕雲霄卻將擦完汗的帕子重新丟回他手中的托盤里,輕啟薄唇,「明日巳時末見不到單子,寡人唯你是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