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個字,倒叫他呢喃出幾分訴求感。
他一遍又一遍的呼喚著,盡管他听不到任何回應的聲音。
蘇九兒怎麼可能會回應他,她又不在這里,更不會縮在他的懷中,任由自己抱著她。
一切的擁有,都不過是因為,這是夢。
肌膚光潔如錦緞,觸感柔軟順滑。
如果這是夢,他可以對她做任何上的事情。
但他眼下並沒有任何無禮的舉動和反應,他只是默默的收緊手臂,將蘇九兒抱在懷里。
曾經蘇九兒為此打過他一巴掌。
那樣程度的疼是不值一提的,但讓燕雲霄無所適從的,是蘇九兒厭惡的眼神,和倔強的哭聲。
是蘇九兒讓他看清楚了自己自私的內心,因此他在蘇九兒面前,總揣著兩份心虛。
不知道為何,他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母妃。
難道他自以為的得到她,就真的是得到了嗎?
試問他的父皇,又真的得到過她的母妃嗎?
燕雲霄比誰都要清楚,她的母妃從來就沒有將自己的心交付于他的父皇。
他自認這是他父皇的悲哀。
而這悲哀又源于,他的強勢,他的奪取,他的高高在上的理所應當。
他放開蘇九兒,又何嘗不是對自己的一種寬恕。
所以他已經不執著于,上的佔有了。
他希望,蘇九兒記得他的好。
永遠記得。
他的眼皮很重,重的無法掀起,一點點光亮都透不進來。
感覺到蘇九兒趴在他身前晃他的身子,聲音略微沙啞細微的同他說話,好像是在喚他起床。
聲音低低淺淺,燕雲霄听不太真切。
他想起很久之前,他和蘇九兒還不曾鬧過這麼大的嫌隙,他們在吟華殿同吃同住,都是他下早朝回來喚她起床。
只有午時他小憩上片刻,讓蘇九兒記著時辰喚他起來處理公務,蘇九兒才會靠在他耳邊道。
「陛下,陛下,上班了,起來上班了。」
她說一些他听不太懂的話,但並不妨礙他裝睡。
蘇九兒這才會輕輕的晃他的肩膀,一遍又一遍,像是在撒嬌一般。
分明是這樣平淡無甚特色的日常,卻成了燕雲霄腦海中最不舍的記憶。
燕雲霄覺得自己應該是快要死了。
都說人在死亡之前,能看到自己這一生中最美好的畫面,這話說的倒真不假。
蘇九兒盯著他的臉看了半晌,又喚了他許久,都不見回應,只有他的唇角略微上揚,似乎想起了什麼愉快的事情。
他嘗試在夢境中刻畫蘇九兒面容。
如果他裝睡不醒,蘇九兒一定是一臉的氣鼓鼓,一雙桃花眼灼灼著注視著他,略微撅起的紅唇代表著一觸即發的質問。
「蘇九兒蘇九兒」
他無意識喃喃低語,某人的名字成了他嘴里化不開的心事。
蘇九兒原本對他說夢話的反應感到很是激動和喜悅,這代表著燕雲霄的體力確實是恢復了不少。
且他喚她,說明他記得自己。
並沒有眾人所說的進入殘暴瘋魔的狀態。
但是他一遍又一遍的叫著,每一聲都魂牽夢繞,神魂顛倒,讓蘇九兒心中很不是滋味。
蘇九兒閃避般的將自己的目光從他面容上挪開了,然後垂下眸子去取針。
穴位扎的太久會令局部肢體產生酸麻的滋味,就和她此刻心上的感觸是一樣的。
隨著銀針一一被取下,該止住的血都被止住了,燕雲霄身體的感觸也漸漸恢復。
除了懷中的香軟,還有口中苦澀腥氣,肩頭的裂痛,背後的陣痛,和胸膛里,呼吸道里面的淺淺刺痛,全都席卷而來。
本能的,他的眉頭漸漸蹙起,對身體上不適的感觸給予尊重。
夢里的蘇九兒的面容,還沒有刻畫完整,她就要起身離開。
他不肯,只緊緊地攥著她的手,一言不發的看著她。
有一萬句挽留的話想說出口,但他都發不出聲音。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叫,蘇九兒,蘇九兒。
我的蘇九兒。
蘇九兒低頭看他的大掌,正拽著她薄裙的系帶,稍一用力就能給她渾身上下唯一一層布帛給撤走,不由眉頭抽了抽。
于是伸手扣了扣,準備將他的手指一根根掰開,抽身離開。
夢里,蘇九兒鐵了心的要走,要甩開他的手臂。
一股無法言喻的酸楚和委屈就這麼猛然的涌上心頭。
許是在今日大典之上,燕雲霄被那香味誘發了病癥的躁郁性,並目睹了吉釧的陷害,激怒了自身,徹底將他的躁動的情緒拉了起來。
後又因為岐王的步步緊逼,讓他毫無防備的,將自己無法自控且殘暴的一面暴露在了眾人眼前。
眾人掃過來置疑打量的眼神,將本就處于敏感狀態的下推上了言論的刀尖之上。
他孤立無援,沒有倚靠。
那是燕雲霄最害怕最不喜歡的場面。
他還曾下意識的在大典之上找尋蘇九兒的身影,找尋自己的安全感。
但是沒有找到。
在那一刻,他脆弱的,可以被一句否定擊得粉碎。
斗虎將軍堅定不移的認可了他,才讓他找回一絲理智,帶著自以為是的一線生機,躲進了龍華殿。
在那種情緒狀態之下,他並沒有高遠的計劃,他只是單一的,極端的,想要逃避眾人的視線,不想自己這瘋癲不堪的模樣,落在別人眼中。
這是他昏死前的境遇,逐漸清醒之下,自然又回到了這個漩渦之中。
如果連蘇九兒也要離開
那就再也沒有然後了。
心緒在此刻凝結,後面除了死亡,還會有其它的嗎?
原來,原來。
原來蘇九兒是他戰斗力量的來源,是屬于他一個人的,堅不可摧的安全港。
蘇九兒看著才被自己掰開的兩根手指,忽然又緊緊的攥了起來,攥的十分用力,導致他手臂上才止住的鮮血又涌了出來,瞬間染紅了繃帶。
燕雲霄在一種極其混沌的狀態下,拼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將自己的眸子掀開了一點點細小的縫隙。
室內沒有光,室內一樣的混沌,即便是清醒的人,也不過能勉強看清室內擺件模糊的輪廓。
可是他覺得自己好像看見了。
他看見,蘇九兒模糊的輪廓。
她靠在他懷里,仰頭用一雙灼人的桃花眼注視著他,粉唇也微微撅起,一臉的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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