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東宮密謀(繼)

作者︰狂風徐徐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如此說來,魏公今日也去了朱家溝?」

魏征苦笑道︰「大雪封路,恰巧踫到淮陽王……救命之恩,自當拜謝,難道某要厚顏?」

這下李建成和王珪都沒話說了,幾個月前魏征被李善所救,之前還能說李善不在長安,如今人家都回來好久了,自然應該登門拜謝……當然了,還沒入京就要登門,那是被李道玄擠兌的。

王珪捋須道︰「只怕玄成還不知,凌敬已入天策府……當日房玄齡、杜克明、長孫無忌出迎,秦王遍召文武幕僚,設宴款待……好大的架勢!」

秦王李世民以極為隆重的禮節,迎撫慰山東有功的凌敬入天策府,在東宮看來,這是秦王左一巴掌右一巴掌扇在太子臉上啊。

「此事已知。」魏征看了眼李建成,「凌敬就住在朱家溝,原本並未出面,後因宇文仁人出迎。」

「什麼?」王珪神色微變,「他和李懷仁?」

「他性命都是李懷仁所救。」魏征將事情說了一遍,才嘆道︰「凌敬此次撫慰山東各州,立功不小……」

對于李善的凌敬的這種關系,秦王府那邊除了李世民,幾位心月復幕僚都是知情人,但並沒有傳播開……李善今日也是刻意將這層關系暴露出來。

王珪微眯雙眼,半響後才低聲問︰「這一個多月來,京中遍傳李懷仁之名,有人言其暴虐好殺,有人言其仁義為先,有人為其夸功長安……坊間傳聞,李懷仁籌謀定計,勸退突厥,力敗敵軍,擒殺劉黑闥……」

「玄成巡視山東,可知幾分真?幾分假?」

月余來,伴隨著淮陽王李道玄先敗後勝,擒殺劉黑闥,關于李善的傳聞在長安城內……特別是清河一事後,傳的已經有點變味了。

連暴虐好殺的帽子都扣上了。

李世民、房玄齡、杜如晦等人要麼通過李楷,要麼通過田留安、凌敬等人知曉內情,而東宮這邊的信息渠道明顯滯後很多。

魏征略為整理了下思路,但還沒等他開口,李建成就苦笑道︰「暴虐好殺,仁義為先……不知真假,但其籌謀定計之功……卻是十真無假。」

看了眼王珪,李建成解釋道︰「適才淮陽王在父親面前為李懷仁請功,父親……等下月科舉之後,再行召見。」

「李懷仁要以科舉入仕?」王珪敏銳的察覺到了這一點,「玄成,今日可談到此事?」

看魏征點頭,王珪追問道︰「應是明算科,或明經科吧?」

魏征嘴角抽搐了下,「進士科。」

「進士科?」

「進士科?」

李建成和王珪都大為意外,李善在京中名聲相當一部分來源于算盤,怎麼會選進士科?

「他回京太遲了,通過縣衙考核後,只能選進士科……秀才科倒是缺,但長安令也不敢舉薦。」魏征解釋了幾句,指了指桌上細長白瓷瓶,「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雖然淺顯,但也別有意趣。」

雖然李善自稱只是略懂,而且這首詩是在嶺南听別人吟誦的……但魏征壓根就不信。

這方面……李善的信譽度基本是零。

魏征適才已經將山東諸事講述了一遍,現在細細講起……講起那些自己在山東打探的關于李善的各種信息。

關于山東戰事的細節,李善並沒有對魏征進行隱瞞……這也是很難瞞得住的,館陶縣令都是清河崔氏的族人。

「倒的確不負少年英杰之名。」王珪嘖嘖稱奇,「幾度死里求活,反敗為勝,放火燒船……奇思妙想,摧敵士氣。」

「夜襲敵營,盡顯膽氣!」李建成點頭道︰「難怪玄成前次回京後,幾度舉薦!」

魏征苦笑道︰「但臣也沒想到……懷仁在山東能折騰出這麼大動靜。」

李建成沉思片刻,低聲問︰「以玄成觀之,李善何許人也?」

這句話問的是李善,問的是能力、品行,更問的是李善的政治立場……這樣的俊杰,能不能為東宮所用?

關于這個問題,魏征顯然已經經過深思熟慮,「李懷仁其人,心機深沉,目光長遠,手段犀利,更兼行事果決。」

「當日斷定下博一戰必敗,淮陽王不听勸諫,李懷仁立即出城南下避禍……而事實也的確和李懷仁預料差次相仿。」

「但此人年少,卻頗心懷仁義。」魏征嘆息一聲,「殿下非坐于東宮的深宮太子,亦多有征戰……軍中傷兵,其狀極慘。」

「但臣入河北,先至魏縣城外俘虜營地,親眼所見,李懷仁設傷兵營,清潔無塵,整頓有序,幾無血跡,傷者得以包扎……李懷仁極受俘虜擁戴,叛軍頭目以背承其下馬。」

「館陶縣內傷兵營更是……」魏征苦笑兩聲,「殿下,王公……在下也歷經征戰多年,從未見過那般模樣……幾以為太平時間,專人精心照料,每日肉食,從無異味,吃的比軍中將校還要好。」

「如此手段……」王珪試探問︰「故能振軍中士氣?」

魏征點頭道︰「劉黑闥兩度猛攻館陶,蘇定方兩次領軍出擊,數百騎大敗之……軍中士氣高昂乃是一大緣由。」

「蘇定方?」

「此人名聲不顯,但此次山東戰事功勛卓著,只是不肯出仕。」魏征頓了頓才繼續說︰「雖才二十有六,卻有名將之姿,不弱秦瓊、程知節、李世績。」

李建成眼楮一亮,秦王府那些文物俊杰給他的壓力太大了……他現在看到牛逼的……眼楮都放光。

「只怕有些難。」魏征搖搖頭,「以蘇定方的功績,封爵都夠了……但李懷仁親手救其母,蘇定方許諾投入門下為奴。」

「何況李懷仁以兄長待之,蘇定方絕不肯棄之而去。」魏征嘖嘖道︰「山東曾見,今日又遇,沉穩鎮定,有大將之風。」

看李建成有些心急,王珪咳嗽兩聲,「凌敬投入天策府……李懷仁呢?」

這是王珪在詢問李善的政治立場,同時也是在提醒李建成……關鍵是李善這個人。

「李懷仁一行南下,得魏州總管田留安接應,又換回淮陽王,館陶、魏縣兩戰,同生共死……自有袍澤之情。」魏征笑道︰「而且斬劉黑闥頭顱,乃李懷仁許之。」

李建成目光閃爍不定,「李懷仁許程名振?」

魏征點頭道︰「臣為此詳詢,李懷仁……為請程名振出兵,許擒劉黑闥,親手斬其頭顱。」

李建成微微頷首,其實這件事他是知情的,身為東宮太子,怎麼可能對山東諸事一無所知……只不過有些渠道是王珪和魏征這樣的心月復謀士也不知道的。

「看似李懷仁與秦王一脈頗有交情,田留安、齊善行、淮陽王,甚至他與秦王府子弟相善……」

魏征話說到一半,王珪點頭道︰「此事老夫打探過了,兩度毆斗,李懷仁折服秦王府子弟,而且力救長孫無忌長子長孫沖。」

「但實則……」魏征搖頭道︰「李懷仁于清河縣斬崔氏子弟。」

「行事果決但也心存仁念,使民亂平息……此為大局,但亦能從此行看其心。」

「若李懷仁棄之不管……」王珪嘆道︰「那玄成山東一行,只怕要遭陛下責罰。」

對于這件事,李建成並不太清楚內幕,細細問了一遍,臉頰不禁鼓了鼓,「也就是說,若無李懷仁斬殺崔帛,民亂兵變已起,淮陽王必然視若無睹……」

「之後山東再亂,淮陽王率兵平亂,」王珪苦笑道︰「引得山東再亂……這等罪責,自然是要落在東宮。」

「換句話說,李懷仁此舉斬斷二弟後手……」李建成喃喃念叨了幾句,「不會是巧合吧?」

「絕不是巧合。」魏征臉上表情頗為苦澀,「懷仁舉刀劈下,臣當時還未想通……但懷仁將命騎士手持首級,連夜急奔各處,第二日貝州兵變民亂立止,三日內,趙州、邢州、貝州、冀州均大定。」

王珪琢磨了下,笑道︰「這個少年郎倒是油滑,左右逢源!」

「不偏不倚……如此大功,卻要科舉入仕。」魏征笑道︰「再看看吧。」

李建成嘆道︰「可惜了,可惜了……其實定罪崔帛即可,為何要親手斬之?」

山東戰事,李善名聲鵲起,卻因為斬殺崔帛而遭到諸多排斥,東宮內清河崔氏子弟就有三人,依附李建成的清河崔氏、博陵崔氏子弟多達七人,短時間內他不可能將李善招致麾下……即使招攬,只怕李善也不敢相投。

「民亂兵變已起,斬殺崔帛,最為明捷。」魏征想了想補充道︰「畢竟是未至弱冠之年的少年郎,一再退讓,苦主被搜捕重刑而死,胸中塊壘,不吐不快。」

王珪笑道︰「日後再說吧……秦王也……」

李建成點頭表示贊同,反正二弟也沒得手……只怕也是因為李善斬殺清河崔氏子弟的緣故。

魏征微微垂頭,掩飾著眼中的狐疑之色……他總覺得,李善斬殺崔帛這件事有些古怪。

正是因為斬殺崔帛,導致李善回到長安後……再東宮、秦王之間還能泰然自若,很自然的沒有做出選擇。

「今日得王公、魏公授計,孤已然心定,此後還請先生多多教誨。」

面對東宮太子的鄭重行禮,王珪、魏征後退兩步,大禮回拜,「自當盡心竭力。」

「至于李懷仁……魏公與其頗有淵源,還請為孤懷柔。」

魏征瞄了眼那邊……韋挺早就又睡過去了,想了又想,臉頰不自覺的動了動,「殿下欲懷柔李懷仁,如今正有個好契機……」

呃,當日黃昏,東宮太子李建成手捧禮盒……

「父親,小口……小口,此酒太烈!」

「這是酒還是清水?」李淵試著抿了口,品味良久,「性如烈火,大郎從哪兒來的好酒?!」

「清如水,烈如火。」李建成笑道︰「入口極烈,入喉如火,入月復卻暖……是魏玄成送來的。」

「山東名酒嗎?」李淵好奇的說︰「魏玄成其人,公正無私,從不阿諛,居然會以此獻上?」

「非也非也……淮陽王地今日登李家門拜謝,魏玄成數月前在陝東道突發舊疾,得李懷仁援手而活,所以一同登門。」李建成解釋道︰「這是李懷仁的贈禮,孩兒一品……便知父親必喜。」

「大郎,好大郎!」李淵大笑,雖然外間人人稱道次子,但長子更得自己的喜愛,所行所言都符合心意。

李建成拱手道︰「明日設宴,不如就用此酒?」

「李善,李懷仁……」李淵沉吟片刻,啞然失笑道︰「大郎倒是……罷了,既然大郎開口,為父總不能駁了。」

「謝過父親。」李建成笑道︰「魏征、崔昊巡視山東,今日返京,雖微有小功,但也頗有波折,父親還是日後再說吧。」

李淵盯著兒子看了會兒,嘆道︰「大郎,數月相爭,今日終恍然。」

接見魏征、崔昊,李淵自然會有所加賞,這是李建成堅持要求的……不能被二弟那邊壓下去。

但事實上,李淵很清楚,魏征、崔昊山東一行的實際作用很有限,朝中官員都知道安撫山東的功勞大半都被召入天策府的凌敬搶走了。

所謂的數月相爭,李淵的意思很明白,太子非要在軍事這一頭上費盡心思,撈取軍功制衡秦王……實在不是明智之舉,如此退一步,才是正確的選擇。

身為東宮太子,勤于政事才是應該做的,只要不出紕漏,我有什麼理由用秦王取代你呢?

心神大暢之余,李淵多飲了幾杯酒,笑道︰「李懷仁此人,還真有些奇思妙想……那算盤,的確好用,光大前幾日入宮,還特地教導荊王、漢王。」

「孩兒都在學呢。」李建成附和了幾句,「三表弟最喜幾位弟弟,平日教導,事無巨細,正巧宗正卿出缺,不如……」

「光大年輕了點吧。」李淵嘆道︰「可惜竇兄過世太早……」

光大就是太常卿、國子祭酒竇誕,所謂的竇兄是指李淵的妻堂兄竇抗。

李建成沒有繼續說這件事,而是聊起宗室子弟,好一會兒後突然說︰「父親,三妹駐守並州好些年了,也該回京了吧?」

「妹婿一直在京中,夫妻兩地,久難團聚,而且妹婿為右驍衛大將軍,軍務繁忙,兩子少有照料。」

李淵怔了下,嘆道︰「平陽……平陽……」

「平陽的確該回京了,就算駐守關中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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