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威脅

「那我們走著瞧。我可以放棄王位,但我什麼都不會給你,你有本事自己去坐上王位吧!」

听到國王的嘲諷,奧爾良公爵第一反應不是憤怒,而是驚訝,他都沒有想到,都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了,眾叛親離、全家都落入別人手中,這位國王居然還敢于對自己態度這麼強橫。

這已經比他歷史上的表現好太多了,那個曾經臨陣月兌逃的王弟阿圖瓦伯爵,在當了幾年國王之後,居然真的多了幾分勇氣了嗎?

公爵立刻懷疑,是有人在暗地里挑唆國王,但是此時他也沒有時間去調查真相,他必須想辦法應對目前的狀況——屬于他的時間和空間一直都在縮水,他必須抓緊每一秒。

「您想要做什麼?」他不由得追問。

「很簡單,我將寫下退位詔書,但我絕不會按你的心意去寫。」國王陛下也沒有隱瞞的意思,直接坦率地攤牌了,「我將昭告全國,由于最近的不幸事件,我深感自己有負于國民,所以我決定放棄王位。但我要同時聲明,我是被議會以非法手段逼迫退位的,議會並沒有訴諸民意,而是以血腥的武力手段,打破了國家最根本的秩序,它和我一樣辜負了國民的期望。因此,在我退位之後,本屆議會並無決定繼任國王人選的合法性,王位歸屬應該由全國人民共同商討決定,以便讓最眾望所歸的人來領導國家恢復秩序——」

雖然國王的聲音很輕,但是對奧爾良公爵來說,無異于是五雷轟頂。

奧爾良公爵現在之所以能夠召集起民兵,能夠脅迫國王,恰恰是因為他得到了議會的支持,是議會組織了國民自衛軍來協助他一起進攻王宮。

公爵的如意算盤就是國王簽署了退位詔書之後,由議會來暫時接管王權,然後再讓議會授權自己接掌王權,最終以一種「曲線合法」的形式篡奪王位,把自己打扮成順應民意的新國王。

而國王陛下的退位詔書如果真是這麼寫的話,那他就等于在全體國民面前否認議會的合法性——那麼接下來,這一屆非法議會承認自己是國王,又會有多大的含金量呢?

沒錯,國王不得人心,因此他被推翻了,可是他是如何被推翻的,所有人也都有目共睹,不管怎麼說,對合法國王使用武力也板上釘釘的事實,而且如此慘烈的事變,也勢必讓不少人動搖對議會的信任——更別說,議會一直都飽受詬病,很多議員本來就不得人心了。

國王陛下在退位時來這麼一招,無異于是在溺水的時候,死抱著旁邊的人一起沉入水底,大家一起同歸于盡。

一旦讓這份詔書發布出去,那麼接下來會有什麼後果,公爵簡直難以想象——但無論事態往哪個方向發展,對他來說都是極為不利的局面,他苦心孤詣謀劃了這麼多年的篡位行動,也勢必承受最慘烈的打擊。

死性不改的老東西,都已經這個份上了,居然還想要給我添麻煩!

公爵在心里對國王如此「不識大體」而破口大罵,他完全不會去想自己為什麼這麼遭國王的恨,更不會去想到底哪邊的錯誤更大。

他腦中快速思索了一遍,試圖找出解決問題的辦法來。

「這好像不是由您來決定的,您高估了自己對國家秩序的掌控力。」既然話都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公爵也就沒有興趣再跟國王裝模作樣了。「您如果放棄了王位,就意味著您成為了一介平民,甚至還不如平民——因為您肯定無法在這個國家繼續待下去,所以您就算寫了這些話,又有誰會在意呢?我勸您不如多考慮一下自己退位後的生活,那樣比較現實一點。」

然而,公爵的恐嚇並沒有嚇倒國王,因為這一切早就在國王的預料之中了。

在這些天里,特雷維爾公爵一邊盡心盡力地為國王防守王宮,一邊時不時見縫插針,努力向國王灌輸「王位便宜誰都不能便宜奧爾良家族,因為他們也是王室分支,會危害到王室主支的正統性」的想法,而這也與國王陛下心里的想法不謀而合。

在好幾個不眠之夜里,國王與特雷維爾公爵以及其他心月復暗中密議,已經對接下來的事態變化做好了預案。

正所謂恐懼源于未知,一旦對接下來的下場有心理準備,國王反而勇氣倍增——反正他已經一敗涂地了,再怎麼樣也不會輸得更多,所以接下來反倒可以「任性」一把。

「是的,我知道,我無法再留在法國了,我和我的親人們都會被流放,也許我這輩子都無法再回到法國了……」國王又冷笑了一聲,然後斜睨著奧爾良公爵,輕蔑地說了下去,「可是那又如何?我之前就曾經流亡過,現在再度流亡也不會讓我再為之恐懼了,我依然會是各國的座上賓,也依然會是波旁家族的首領!法蘭西人現在拋棄了我,但是遲早有一天,他們會懷念起法蘭西歷代先王的功業,懷念起正統,那時候,我的子孫依舊可以重新登上王位……而到了那天,我今天所受的屈辱和痛苦又算得了什麼?你嚇不到我的——」

這個回答,大大出乎于奧爾良公爵的意料。

他原本來到王宮,是想要軟硬兼施,拿捏住國王,然後把他變成提線木偶,為自己接下來的政治行動背書——在公爵看來,既然國王停止了武力抵抗,那麼他應該已經意志崩潰了,接下來只要稍微嚇唬一下就可以隨便擺布。

公爵一直就瞧不起這位國王,而且十幾年來處心積慮,終于也推翻了他,卻沒有想到,在政治生涯的最後一刻,國王反倒拿出了國王應有的堅定,竟然還有余力來抵抗自己的威壓。

「我沒有恐嚇您,陛下。」公爵耐著性子,試圖繼續「說服」國王,「我只是告訴您現實,現在您的情況非常不妙,國民對您的觀感極為不佳,如果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穩定局勢的話,秩序會繼續崩壞下去,到時候暴民會干出什麼事情來,誰能說得準?為了保全您和您家人的安全、以及你們的財產,很明顯,您幫助我盡快恢復秩序才是最有利的做法。」

他言下之意,如果國王不肯配合的話,那他就不會出手幫忙保全國王一家的安全以及財產了。

然而,公爵的勸誘和威脅,早已經在國王的預料當中,因此他非但沒有觸動,反而對此嗤之以鼻,「就是你,處心積慮動搖了我的江山,用刀槍推翻了我的統治,你害得我們一家落到了如今的下場,結果現在你還想扮演一副好人的模樣,想讓我哀求你高抬貴手放過我們?哼,何等精明狡詐,又是何等厚顏無恥!恐怕猶大看到了你都會自愧不如!我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可害怕的?你如果膽敢侵害我們一家人的安全,那麼你就違背了我們的協議,也失去了你最後一絲尊嚴,你若有膽子干,那就盡管干吧!」

老東西……公爵氣得手都在發抖,這時候他心里已經是怒火萬丈,畢竟現在形勢對他來說並不算太樂觀,本來心里就積壓了一大堆火,結果還被一直瞧不起的人強硬抵抗,他甚至在心里產生了一個念頭,要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讓國王因為「心髒病突發」死在這里算了。

不過,好在他還有最後的理智,他權衡了幾秒鐘,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誘人的念頭。

盡管此刻國王在他手中,盡管他只需要喊一聲,就會有心月復進來替他代勞,把國王弄死,但是這對他並沒有任何好處,只有害處。

失去了王位之後,國王就只是個廢王,或者說只是一個糟老頭子而已了,殺了他並沒有任何意義,反而只會讓自己把路走得更窄——這時候他反而不想要看到國王有什麼閃失,不然的話所有人都會趁機把「弒君犯」的污水都潑到他的頭上。

說到底,奧爾良公爵這個身份,讓他有了巨大的資源來經營自己的篡位事業,但同時也限制了他,讓他處于一個尷尬地位,所以行事往往落到了夾縫當中,不得不瞻前顧後,試圖兩面逢源。

世事就是如此公平,你靠著這個身份得到了多少便利,就會因為這個身份而得到多少束縛,此刻公爵更加痛切地感受到了這一點。

所以,到底應該怎麼辦?明明此刻已經佔據了王宮,成為了暫時的勝利者,但是公爵現在反而慌亂了起來,面前的形勢讓他如履薄冰,一時間竟然有一種一籌莫展的感覺。

現在他有優勢,因為國王落到了他的手中,但是這個優勢不會長久,畢竟國王不是普通人,不管是關押他還是要流放他,都比如由國家權力機關來審判,最終做出決定,他怎麼可能一直把國王羈押在自己私人手里?那豈不是自己否定了自己統治國家的合理性——你是準備當立憲君主的,結果你自己都無法無天,這說得過去嗎?

他現在能夠利用的只有短短的時間差,必須要利用國王在他手里的這段時間,逼迫國王屈服,重新改變主意,把退位詔書改成听憑議會處置王位和王權歸屬。

所以,到底應該怎麼樣來逼迫國王屈服?

不能弄死他,他這把老骨頭也不能用嚴刑拷打。

唯一能夠想到的,就是他的家人了,尤其是年僅十歲的亨利王子。

作為一個老人,國王陛下的軟肋就是他的孫子人常言舐犢情深,國王哪怕再強硬,又怎麼可能放得下唯一的孫兒?

說起這個孫兒,公爵心里又是一團怒火。

如果沒有這個該死的小家伙的話,他也沒必要忙著公開造反了——

國王陛下的王太子夫婦沒有孩子,小兒子貝里公爵被人刺殺,當貝里公爵死的時候,他的夫人卡洛琳公主正懷著孕,誰也不知道這個孫輩到底是什麼性別。

如果當時這個遺月復子是個女兒的話,那也就意味著波旁王室長支將沒有男性繼承者了,在查理十世國王,以及王太子老死之後,王室的繼承權只能轉移到幼支奧爾良家族手中。

天曉得奧爾良公爵一家在卡洛琳公主生產之前,是多麼虔誠地禱告過這個遺月復子一定是個女兒……

結果,上帝做出的裁決終究還是讓奧爾良家族灰心失望了,1820年9月29日這個遺月復子出生了,居然是個兒子!這也意味著王室長支的繼承危機暫時結束,不用擔心絕嗣了。

王室和他們的支持者越是喜氣洋洋,奧爾良家族越是如喪考妣,從那一天開始奧爾良公爵也對「和平多位」放棄了希望,轉而更加堅定地打算以陰謀方式推翻王室長支,自己坐上王位。

現在,在這個焦頭爛額的時候,公爵又一次回想起了往事,然後不可避免地遷怒到了這個年幼的小王子身上。

都是因為你!沒有你這個小雜種不合時宜的出生,我又何必冒險,又何至于走到如今這個地步?!

因為怒火的燒灼,他的心情也變得越發殘酷起來。

事到如今,已經有太多人因為他而死了,如果天不遂人願的話,他也不介意更加再多制造兩個犧牲品。

國王死了,他是弒君犯,但如果亨利王子因為「過度驚嚇」死了,那只不過是不幸夭折了一個小王子而已,歷史不會記得這些。

「陛下,您年老糊涂,我可以理解,但是現在不是您可以任性妄為的時候了,您既然都已經要丟掉王位了,又何必再多做無謂的事情?那只會讓您身邊的至親承受災難而已——」公爵此刻的眼神已經充滿了狠厲,用猙獰的面孔看著國王,再也不掩飾自己的威脅了,「您不為自己考慮也就算了,難道您不為尚博爾伯爵(亨利王子的封號)考慮嗎?年幼的孩子,不應該經歷和您一樣的命運,他還有著大好的未來,難道您忍心看著他流落在外,以幼小的身軀承受世間的種種災難,復制可憐的路易十七的命運嗎——」

如果國王膽敢繼續忤逆他的話,他就要讓亨利王子嘗嘗年幼橫死的滋味了。

公爵赤果果的威脅,氣得國王渾身發抖——即使在之前的推想當中他早就想到了公爵會拿自己的孫子來威脅自己,但真正發生之後,他還是難以忍受。

「無恥的混賬,你終于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了嗎?」他忍耐著心中的憤怒,然後刻毒地看著對面的公爵。

此刻,在兩個王室支系之間,再也沒有了親情,也沒有任何轉圜的余地,只剩下了彼此之間無盡的憎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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