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有你唐團長這個「死戰」二字，我就放心了！」劉師長隨著唐刀這聲血脈僨張的「死戰」，臉上露出欣榮，口中亦發出一聲輕吼。
顯然，這亦是他心中所想，只不過需要唐刀這支最具戰斗力的步兵團表明態度，若唐刀求戰之心不夠強更偏向保全實力，那縱算他以前線總指揮之名壓著四行團死戰，這一戰最後的結局也是呼之欲出！
他需要的，是全軍齊心協力！
幸好，唐刀從來沒有讓人失望過，其堅韌之心甚至比他帳下老將都強。
不然，如此重要場合那位職級和他平級的參謀長為何沒來？那是因為，在此之前，他和自己那位搭檔以及參謀長已經達成協議，無論此戰多麼艱苦困難，甚至是全軍皆墨，這一戰也必須打。
他們或許會死，但這一戰如果能將日本華北方面軍打疼，不僅是對戰略大局有足夠支援，更是用鮮血告訴全***民，日本侵略者其實並不是那麼強！
你看，日本鬼子哪怕集合重兵，不僅有飛機大炮甚至連兵力都有可能超越，但依然損失慘重。
這一戰，或許就能徹底擺月兌對戰日本人，就必須要兩倍甚至三倍以上兵力才行的觀念！
戰爭，打的不僅是兵員素質和裝備，也是信心！如果未戰先怯，那氣勢上可弱了幾分，不說必敗吧！想取勝也是極難。
未來名將的這一理念在冰原之戰中將會得到徹底印證，以米國為首的十六國聯軍裝備上的代差甚至還強于這個時代的中***隊和日軍對比，但打完衛國戰爭的中***隊信心十足，堅信自己不會懼怕任何敵人，一個步兵排就敢對武裝到牙齒的米國牛仔大軍後方穿插。
正是以這種老子才是最強步兵的信念為基礎，才得以和世界上第一等裝備的米國牛仔們打了個平分秋色。
這位名將的戰略眼光甚至已經超越了這個時代，哪怕這一戰連他自己都會獻出生命，但他依然這麼決定了。
就在相距前線指揮部不到一里地的另一處農家小院，921師第二號首長和那位參謀長，正在給921師營級以上主官做戰前動員會。
主題亦是︰死戰！
正在此時，921師部通信參謀面色凝重的送來一封電報。
那是四行團發來的絕密電文。
「我團偵察連4號報︰HD平漢線區域有日軍鐵甲火車來回穿梭巡察，大量日本工兵正在維修損毀鐵路路段，顯示即將有日軍運兵專列通行；
我團偵察連8號報︰陽泉至晉東段現大量日軍騎兵，數量不下一個聯隊，若為尖兵，日軍此來不下一個步兵旅團兵力！」
屋內幾人面色凝重，他們都是作戰經驗極其豐富之人，瞬間從這兩起偵察尖兵報告中窺得其嚴重性。
從HD區域通行的日軍專列，除了先前已經去往黃河北岸正在渡河的第18師團還能有誰？
顯然，日本人殺了一個回馬槍，極其致命的回馬槍！
那可是一個滿編的日軍甲種師團，放在以往，最少需要一個步兵軍和其對陣。
現在，有鐵路和專列，他們最多只需要兩天，就可以直插晉東側翼，像一桿能直抵心髒的大槍。
而陽泉方面出動的日軍僅是尖兵就是高達一個騎兵聯隊的日軍，那更是預示著其後續跟進的部隊規模之大，一個步兵旅團，或許只是偵察兵們安慰自己的估算。
更要命的是，雖然不知道這支日軍的番號，但其能從原城方向而來，再聯想到日本華北方面軍司令部早已蓄謀已久，或許其番號已經呼之欲出。
第五師團，並不是在座諸人的老對手，但其一個區區輜重大隊都能和511師這樣的精銳抗衡近一天的戰斗力，光是想想都
能令人頭皮發麻。
至此時，日軍的戰術部署基本已經放在明面上了。
晉東正面，將會有20師團一部匯合至少一個師團越過平原逼近；整個側翼，則會有殺了個回馬槍的第18師團和20師團一部；晉東後翼，則有第五師團一部甚至更多逼近。
如果戰，已經身處于晉東太行山區的五師一團即將面對三面來敵，每一處都會異常艱難。
而只要一處防線告破，那就意味著全線崩盤！
如果唐刀之前康慨激昂所說的「死戰」只是表明堅決態度的話，現在，竟然幾乎已經成為必然。
面對這種狀況，就連堅韌如唐刀，眉頭都不由狠狠地皺起來。
這種狀況，竟然比一年前的晉東保衛戰還要難的多。
畢竟，一年前的那場晉東保衛戰，娘子關的中國守軍要面對的只是第20師團及兩個混成旅團的沖擊，背後也沒有被日軍佔領，只需要守好一道防線就好。
但現在，全軍7.5萬人，卻要面對的是三面之敵，而且日寇兵力絕不亞于自己。
「沒想到啊！這次再來晉東，我17師又逢一年前之狀況！」一直坐在旁邊未發一言的白發將軍微微感嘆道。
面對著如此危機，向來少言的白發將軍感嘆之余竟然還發出一聲朗笑。「而且，對手還有可能是20師團，各位，你們說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因果？」
「守山兄！你是想」劉師長將目光投向眼前這位在數年前就已經結識的老朋友。
他當然能感覺到老朋友平靜之下掩藏的洶涌戰意！
「伯劍兄，所有情報皆已說明，日軍早有所備，或者已經布下天羅地網就等我軍入甕，但現在我方即已經察覺，自然不會再踏入平原之地，那日軍定然不會善罷甘休，定然會向我全軍追擊而來。」白發將軍將手指狠狠戳向地圖上的某處。
「那此一處，必定是他們進軍之地！我想向伯劍兄你請令，此地交給我17師防御，我代表我17師師部向前線指揮部做出保證︰此戰，我師陣地或許會丟，但17師包括我老趙在內，絕不會再有一人生離陣地！」
白發將軍說話不像年輕的唐刀那樣康慨激昂，說出「絕不會再有一人生離！」這樣的決絕保證時，甚至臉上平靜的不起任何波瀾！
只有堂屋窗口山風微微撫動他耳鬢間的白發！
看到此景的那一瞬間，唐刀竟然極其少見的背心生寒！
那種濃郁至極的殺意和刻骨的恨意，縱算唐刀這名見過不知多少死亡的百戰之軍，都少有經歷過。
再看白發將軍手指從未離開過地圖上那處，唐刀瞬間明白眼前這位為何如此了。
或許，只有特別了解這位經歷的人才懂他那個「再」字包含的痛徹心扉！
因為，他曾經從那里離開過，但這一次，他絕不會再離開了。
白發將軍所指的位置，對于很多人來說很陌生，但對于他自己來說，卻是再刻骨銘心不過。
「乏驢嶺」，一個在未來注定會響徹整個中國北方的名字。
那座山巒的最高海拔處，在曾經的時空中，也佇立著一座紀念碑，那上面記錄著在這座巍巍山巒中所犧牲的陝省冷娃的名字，密密麻麻！
因為，高達8000人！
全師誓師出征抗戰的西北軍第17師，北渡黃河1.2萬人，一年前的娘子關保衛戰中的乏驢嶺一戰之後，僅余4000，剩余8000，全部躺在蔥綠之中。
不過四十許的師長，于那一戰中，書寫下那首著名的「妖氛君漫寇萬丈，百戰何辭做國殤，士卒沖鋒殺敵處，娘子關外血如霜！」後，一夜白頭。
或許，除了他自己，再無一人知道他當時站在峰頂，看向白天剛戰斗完陣地的感受。
深秋月明，卻夜涼如寒冬！
涼的不僅是 然沉寂的心，更是眼眉！
兩天的時間，他于師部收到了前線令人不忍卒讀的傷亡數字，但那一切，怎能抵得過親眼目睹？
月光下！
漫山遍野，秋霜似雪，覆蓋的，卻不盡然只是中華的土地，更多的，是第十七師官兵之遺體。
來不及收斂，因為，戰斗從未間隙。
連續兩日，日軍的攻擊從未真正停歇過。
沒有預備隊，就連新兵補充團也沖上了戰場，沒有擔架隊，就連師部的警衛營也在最一線。
戰事最危急的時候，就連戰友已經僵硬的遺體和日寇的遺尸，都被壘成工事當做掩體。
此時正在用澹澹語氣說自己「必不將再生離戰場」的白發將軍在那一刻從未想過，一場阻擊戰會打得如此慘烈，慘烈到讓他這個見慣了生死離別從軍20余年、自打進入戰場就沒想著活著回去的陸軍師長，都不敢再看一眼屬于自己的陣地。
目光所及，漫山遍野，有紅色，有黑色，有黃色，更多的，是深藍。
紅色，不是血，是深秋的楓葉和杜娟；因為血，都來不及干涸，就會被熾烈的炮火蒸發；
黑色的，是岩石；風化的岩石表面早被氣浪席卷干淨，露出岩石真正的堅硬。
黃色的，是泥土
深藍，則是他的兵。
他于家鄉帶出的子弟兵！
那些曾經踴躍參軍，在他的馬首和戰刀前，高舉著手臂，怒吼著「保衛家園」口號渡過黃河的陝省冷娃們，就那樣躺著，躺在曾經是硝煙四起的戰場上，以各種各樣的姿態。
他們，皆已死去，死在這片屬于他們的土地上。
他們，都倒在陣地之前，無一人，在陣地之後。
那佔滿整個眼簾的深藍，讓歷經二十年戰場的老兵心如刀割，悲慟的難以自已。
在那一瞬間，他也曾懷疑過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他不該帶著這幫孩子們來這里。
乏驢嶺為娘子關側翼，有一驛道通往娘子關，「要想拿下娘子關，必攻乏驢嶺！」。
17師奉令駐守娘子關之側最重要的山嶺，然後，遭遇的是20師團麾下第80步兵聯隊。
日軍兵力不算多，但火炮多！
十二門山炮和十二門野炮的輪番轟炸，沒有輪次。
從開戰，炮擊從未有真正停止過。
從凌晨，到凌晨。從深夜，再到深夜。
日寇的轟炸機，不是二十幾架次，而是高達五十余架次。連續兩天，乏驢嶺上空，盡是飛機可怕的轟鳴聲。
山坡上露出的大片大片的黑色，正是航彈和炮彈的杰作，巨大的氣浪將原本覆蓋于其上的泥土和灰塵都卷得無影無蹤，從而露出了原本應該在土層之下十幾厘米處的岩石。
這樣 烈的轟炸，是白發將軍從軍20余年來首次得見。僅在乏驢嶺花了兩天修築工事的第17師官兵們用什麼來抵擋這可怕的炮火呢？
答桉很簡單，用生命。
是的，當在淺淺地表上挖掘的不過半米深的戰壕無法抵擋日軍炮火的時候，在炮火中僥幸余生的士兵們，會在他們的排長、連長、營長的率領下，撲下山，和日軍肉搏，和日軍混在一起，就算是死，也要將自己的刺刀戳在日寇的身上。
所以，那些年輕女圭女圭們，都死了，和他們的班長、排長、連長、營長甚至團長們一起！
可他這個當師長的，在最後撤退之
時，卻沒法帶走他們，甚至連全部掩埋都做不到！
手指戳在地圖那個令自己刻骨銘心的地名上，心思電轉回首往事，白發將軍鬢間白發微微顫動，顯示出其心情之激蕩。
唐刀看著突然間陷入沉默的將軍，很想告訴他，在戰後，當地村民冒著生命危險，總共挖了11座大墓，安葬了超過4000名中國官兵。
其中一個大墓，就在那顆生在無光嶺上的老柿子樹下方。
因為那里曾經有一個年輕的士兵，坐在那里，他死了，步槍被牢牢抱在懷中，一個紅透了的柿子就在他的身邊，來不及吃。
自此，那顆柿子樹所產的柿子再無人采摘過，任由其變紅，落下，滾落到烈士墓前。
「一顆柿子樹，三千烈士血！」是那座大墓的墓志銘！
中國，沒有忘記他17師的兵，真沒有忘記過。
「老子，要再戰乏驢嶺！」白發將軍平穩了一下情緒，語氣堅定的說道。
這一次，他決心已下，在日軍退兵之前，他不會再撤退了。
他再也不想受那種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折磨了，一閉眼，那些跟著他渡過黃河的年輕人們就模樣鮮活的出現于腦海，但他這個當師長的卻沒法再帶著他們回家！
那不如，和他們埋在一起吧！
戰友在一起，也是家！
「好！」劉師長深深的看了一眼老朋友，點頭同意。
「那娘子關正面陣地，誰來守？」
「我四行團！」
「我104師！」
唐刀和從外間踏入堂屋大門的104師李師長雖然是一前一後的喊，但時間相隔極短，顯示這位李大師長壓根兒沒有猶豫。
「咳咳！李長官，你這都還不知道什麼情況呢！就跟我來搶這活兒。」唐刀苦笑著說道。
「那不管，反正你唐團座要的戰場，肯定不是啥子簡單的活，以前我22集團軍手里沒槍沒炮，心里沒底氣說話也不敢硬氣，但現在，托你老弟的福，要槍有槍，要炮有炮，那不怎麼說也得和你唐團座爭一爭功啊！」李師長操著濃濃的川腔，直言不諱。
「唐老弟你這算不算養虎為患？」程旅長插嘴道。
這話一說，原本還有些凝重的前線指揮部內，氣氛突然輕松了不少。
這可不僅僅只是程旅長逗樂，更重要的是這位川軍師長對待的態度。
李師長剛剛的表態其實已經很明確，我22集團軍以前在戰場上沒法證明自己，那是老子裝備不行，現在我裝備行了，川娃子也是能打硬仗敢打硬仗的。
你四行團要打的硬仗，我104師一樣能打。
這個分屬各軍的臨時團體內再增加一個舉足輕重卻足夠堅定的聲音，幾名將校如何能不輕松呢？尤其是在已經決議死戰的時刻。
「哈哈！李師長你遠道而來，不急，先坐下喝口茶讓唐副主任給你講講現在形勢，你再決定。」劉師長心下一松，微笑著說道。
「李長官，現在敵我雙方形勢是這樣」唐刀也不推辭，立刻站在地圖前介紹起來。
「我以為有個什麼了不起？不就是差不多十萬小鬼子圍過來嘛！」有著川人特有樂觀的李師長撇撇嘴。
「我出征之前就已經向前線指揮部保證過，我104師誓與全部出擊之軍共進退，也向李軍長說過，此戰絕不墜我川軍名聲，藤縣122師王師長殺身成仁在前，我李某人以他為榮，並以之為我榜樣！」
川軍最出彩之戰莫過于淞滬會戰的26師，但真正讓川軍一戰成名天下知的，卻是隸屬22集團軍的122師，藤縣之戰，全師皆墨！
將那
位以犧牲名動天下的王師長做為榜樣，這位104師最高指揮官的心思可想而知。
實在是，在前大半年前的晉東南保衛戰中，他的104師連丟數城，潞城、長治、黎城，裝備差到爆的川軍步兵師也曾做過殊死抵抗，但最終結局卻都是城丟人死。
僅長治，104師一個步兵團就戰損七成，連同一名上校團長在內，1000多人殉國！
但無論是戰區還是國人，看到的都是失敗，卻很少有人知道裝備低劣的川軍所付出的犧牲。
老子的兵，不是孬種！
這股子火，一直都在這位陸軍師長的心里燃燒，從未熄滅過！
直至此時，在撲面而來的近十萬日軍巨大壓力下，徹底釋放！
別說十萬日軍，就是百萬，當一個中***人，想用生命替自己那些已然戰死的麾下掙回面子和榮譽的時候，你覺得還會有多可怕嗎？
川軍將領的臉上竟然洋溢著興奮！
誰讓他這一次，不光有重機槍、迫擊炮，還有戰防炮、步兵炮以及山炮呢！
日本人就算是鐵打的，他麾下4個步兵團，一個炮兵營，也能把這塊鐵放嘴里嚼吧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