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殺人誅心

作者︰終南野道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得知天子明日召見的消息,宋江那是欣喜若狂,只覺多年來的蹉跎與磨難,終究是迎來了撥雲見日的一天。

于是,次日還不至辰時,宋江便披掛整齊,早早站在宣德門外等候傳召。

在此期間,前來上朝的一眾文武陸續到來。見到如此特立獨行的宋江,自是少不了指指點點,蔡京一伙更是看著宋江,冷笑連連。

別看宋江向來自視甚高,但說到底,他不過是一縣之吏,根本就沒見過多少世面,面對此種情況,簡直是如芒在背。

直到不久之後,宿元景到來,才稍微解了宋江的窘境,就听他忍不住提醒道,「你如何身著戎裝,難道禮部官員沒有事先教導面聖禮儀?」

宋江聞言一愣,隨即老實回道,「昨日只有天使傳詔,未見禮部官員。」

宿元景只略一思量,便明白了這是誰人手筆。因此,他低聲提醒道,「本官曾听說,你與蔡相之間有些誤會。以我之見,最好還是早日化解為妙,免得日後同朝為官,生出不必要的波折來。」

宋江听了宿元景之話,哪能不知自己被蔡京坑了,不由暗暗叫苦,口中解釋道,

「恩相容稟,昔日在江州時,眾兄弟為救宋江出得令圄,沒法子才大鬧了法場,但小人事後曾再三詢問,未曾有人害蔡九知府性命。

再者,前番打破大名府後,小人也對梁大人禮遇有加,未曾傷他一根毫毛,誰想次日他全家就被殺害。小人可對天發誓,此事絕不是我等兄弟所為!」

梁中書仔細看了宋江神色,見其確實不像在說假話,不禁奇道,「你既這般說,那是誰人做的?」

宋江苦笑道,「蔡九知府之事,小人也是一頭霧水,但梁中書大人全家被害一事,八成是梁山穆栩指使。」

「你可有確鑿證據?」

宋江急忙將他當初想賺盧俊義上山的事說了,然後補充道,「那盧俊義如今就在穆栩麾下,此事一查可知,宋江絕無半句虛言,恩相明鑒!」

宿元景听後,有些失望道,「這不過是你的個人猜測,怕是不足以說服蔡相。」

宋江急了,顧不得旁人眼光,拜道,「還請恩相引薦一番,小人願親口去給蔡相解釋其間誤會。」

宿元景擺手示意宋江起身,說道,「本官可以為你引薦,但蔡相願不願信你,本官就無能為力了,你自求多福吧!」

宋江還想再說什麼,就見待漏院官員出得宣德門開始點卯,他只能將剩下的話收了回去,準備待面聖結束,無論花多大代價,都要想辦法取得蔡京諒解。

話說在趙佶的潛意識看來,宋江能在山東鬧出那麼大的亂子,必定是個孔武有力,胳膊上能跑馬的大漢。

誰想一見之下,讓人大失所望,這廝竟是個又黑又矮的胖子,哪怕穿著盔甲,也不能掩蓋其品貌不端的事實。

作為一個資深顏控,趙佶對宋江的第一印象可以說極差。

因此,在宋江大禮參拜過後,趙佶不咸不澹的道,「卿等迷途知返,朕心甚慰。日後當謹守國法,不可再生事端。」

宋江叩首泣道,「臣乃微鄙小吏,誤觸刑律,流配江州。酒後無德,放肆狂言,臨曹棄市之際,眾兄弟奮力相救,一時走投無路,只得逃到山林,苟延殘喘。今官家降下天恩,赦免死罪,臣自當肝腦涂地,以報君恩!」

趙佶勉強點點頭,說道,「既是這般,那朕便賜卿等一個差遣,好讓爾等可以為國出力。高愛卿,你是殿帥府太尉,便由你來說說,該如何安置宋愛卿等人?」

君臣之間早有默契的高求聞言,立即出班奏道,「啟稟官家,目下江南方臘作亂,正是用人之際,不如就調二龍山所部,去童樞密帳下效力。」

趙佶臉上露出澹澹笑意,對宋江道,「卿等休辭道途跋涉,待剿滅了方臘逆賊,凱旋而歸後,朕必當重用。」

宋江想都沒想,就拜道,「臣敢不從命,必當竭力盡忠,死而後已!」

見宋江尚算懂事,趙佶心下總算滿意了幾分,道,「卿忠心可嘉,朕拭目以待。今賜你保義郎一職,御馬一匹,盔甲一副。再賞你手下將士,每人銅錢十貫,御酒一瓶,為你等踐行!」

說罷,又交代高求,此事由其一並去辦。

宋江和高求同時領旨,只是二人的心思卻完全不同。

宋江此時有種熬出頭的暢快之感,雖說保義郎只是正九品之職,但是大宋的官職體系本就復雜無比,有官、職、差遣之分。

官是虛餃用來定俸祿和官位,職是宋朝士大夫的特殊職稱,差遣才是實際職務。

所以,可以這樣說,有了這保義郎之職,宋江從此就算是跨入了官的行列,再不是從前那種不入流的鄉間小吏,身份與以往有了本質的區別。

而此時的高求心中,又是另一番心思,這廝暗自思量道,「這宋江得罪了蔡相,又與我有殺兄之仇,今番可得想個法子,好好給其個教訓不可!」

想著想著,高求忽然眼前一亮,心下冒出個主意來。

且說下朝之後,宋江意氣風發的帶著官服、御馬回到營中,吳用等人連忙圍了上來,異口同聲的問起面聖的詳情。

等宋江把情況大致一說,李逵第一個吵嚷道,「這趙官家也忒小氣,就許了哥哥一個九品芝麻官,太瞧不起人了些!」

宋江大驚失色,急忙厲聲喝止,「畜牲住嘴!怎可出此大逆不道之言?」

李逵不服的爭辯道,「俺哪里說得不對?分明是個九品小官,還不如那縣太爺呢!」

吳用見宋江氣得眼楮通紅,身子不停的顫抖,連忙替宋江解圍道,「鐵牛休得胡言,保義郎只是職位,並不是差遣,可不能這般算。

而且退一步講,我等方被赦免,無寸功在身,能給哥哥一個九品官,已是官家降下隆恩了。

再者,你沒听哥哥說嘛!官家特許我等隨童樞密出征,為得就是給咱們建功立業的機會,憑咱們兄弟的本事,還怕日後沒有高官坐?」

吳用這話不單是說給李逵听的,更是說給秦明、黃信幾人听的,畢竟在落草前,人家秦明幾人哪個官職不比這大?若讓他們心生芥蒂,以後的事可就不好辦了。

果然,一听吳用這話,秦明幾個臉色瞬間好了起來,還跟著吳用勸說起了李逵。

一伙人正自說話,忽聞天子派人來送賞賜,宋江忙借坡下驢道,「官家恩典,賞了所有兄弟十貫錢,御酒一瓶,快隨我去迎接。」

眾人來到大營門口,就見一個小吏帶著幾輛馬車,鼻孔朝天的站在那里。宋江換上一副笑臉,迎了上去,遠遠的就道,「有勞上差辛苦,宋江這廂有禮了!」

那小吏皮笑肉不笑道,「不敢,在下奉太尉之命,前來給你等送賞,快些派人交接,我好回去復命。」

宋江見此人態度倨傲,倒也不以為意,只朝戴宗使了個眼色,戴宗會意,立即帶人上前接手。

哪知這一點算,戴宗登時發現了不對。只因按照宋江所說,這里至少該有銅錢三十多萬貫,御酒三萬余瓶才對,可怎麼看都似少了一半。

戴宗曾經也混過官場,如何不知小鬼難纏的道理,當下便不動聲色的打定主意,準備事後再稟告宋江知道,吃上一個悶虧算了。

誰想其中小頭目卻無意說破了此事,引得現場一片嘩然,李逵更是借著方才的邪火,上去揪住那小吏就打,口中還喝罵道,

「你們這些貪得無厭的賊廝鳥,連皇帝老子的賞賜也敢貪污!」

那小吏如何能從李逵手里掙月兌,自然結結實實挨了幾拳,只眨眼的功夫,就被打得唇齒破裂、鼻青臉腫。

「畜牲壞我大事!」宋江見此情形大驚,趕忙命人拉住李逵,上去就給了其幾個巴掌,又強令李逵向對方賠罪。

那小吏根本就是高求派來生事的,怎肯輕易干休,指著宋江一伙鼻子就罵,

「你們這些殺不絕的賊寇,竟敢毆打上差!看我不去告你們一狀,讓你們這些賊子吃不了兜著走。」

听到這小吏口里,左一個賊寇,右一個賊子,惹得在場好漢個個怒目而視,有幾個脾氣火爆的,不由分說就要上前撕打。

宋江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止現場混亂,又是給那小吏作揖賠情,又是送上厚禮,這小吏才罵罵咧咧的去了。

待其走後,吳用來到宋江身畔,皺眉說道,「哥哥,此事怕難以善了,咱們得提前想個應對法子才是。」

宋江苦著臉沮喪道,「今日宿太尉曾言,因蔡九知府和梁中書一事,蔡相對我等極為敵視,現下又得罪了高太尉,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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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用先讓戴宗將眾人遣散,然後低聲說道,「為今之計,只有差人去尋宿太尉,請他出面為我等斡旋。再尋個與鐵牛模樣相似的漢子,將其人頭交出去,棄車保帥。

如若不然,蔡京、高求等人必借此發難,在官家那里詆毀我等,使哥哥多年心血化為泡影。」

宋江此刻已然心亂如麻,听了吳用的主意,立即依言而行。當夜遣吳用去向宿元景求救的同時,又命戴宗提著顆新鮮出爐的假人頭,和一箱金銀珠寶,去給高求賠罪。

次日凌晨二人各自返回,宋江從他們那里得知,憑借吳用的三寸不爛之舌,已說服了宿元景,會替他們在官家那里說情。而戴宗也道,高求收下了人頭和厚禮,答應會揭過此事。

宋江松了口氣,滿心以為這事就此打住。豈料到了第三日,他才發覺自己實在太過天真。

原來卻是這日,宋江一伙方才拔營,要去童貫帳下听令時,那日高求手下的小吏騎馬而來,當著二龍山眾將士的面,將人頭拋在宋江腳下,嘴里譏誚道,

「宋公明,念你及時醒悟,此次就饒爾等一回。至于這顆謝罪人頭嘛,太尉大發慈悲,命本官還與你,好讓此賊有個全尸下葬。」

說完,這小吏也不管宋江鐵青的臉色,就這麼打馬揚長而去。

面對這般殺人誅心,宋江一時呆坐馬上,只覺背後一雙雙不信任的眼神,宛如一柄柄利劍向他襲來,刺得他渾身發冷,心也跟著沉入了谷底。

……

河東,距離太原不遠的曠野之上,大隊騎兵護送著幾十輛馬車,前面插著梁山字樣大旗,組成一條長龍緩緩前行,正是梁山泊遷往河東的眾人家卷隊伍。

當先的馬車之上,李師師幾女不時望著窗外景色,嘴里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面帶英武之氣的扈三娘,口中抱怨道,「這一路從山東趕來,先是坐船,接著又換乘馬車,何時是個頭啊?」

「三娘,你就消停點吧,沒听武松兄弟說嘛,太原就在眼前,你急什麼急,還是說某人多日不見官人,已經急不可耐了!」

被花寶燕如此打趣,扈三娘如何肯依,立時就撲將過去,將其壓在身下,邊撓癢邊說道,

「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本一片好心,有意帶你前去騎馬,你竟然反過來取笑我,看我怎麼收拾你!」

「哈哈…妹妹知錯了,姐姐快饒命啊!」

「就是不饒,今兒不給你個厲害,你怎知姑女乃女乃不好惹!」

花寶燕掙月兌不得,只好向李師師、趙元奴求救,「李姐姐、趙姐姐,快救命啊!」

笑意吟吟的看著兩人打鬧了半晌,李師師才道,「好了,三娘快些住手!小心一會見到官人,寶燕向他告你黑狀。」

好不容易月兌身的花寶燕,一面整理弄亂的衣裙,一面嬌嗔道,「怎麼李姐姐也跟著三娘胡鬧,趙姐姐你來評評理!」

趙元奴笑而不語,扈三娘卻道,「你還惡人先告狀,明明是你先起的頭。」

幾人斗嘴間,就听外面傳來一陣歡呼,緊接著就有護衛來到窗前稟報,「四位夫人,寨主前來迎接了!」

「啊,真的?」

「是官人來了!」

「都怪你,將人家衣服都弄亂了,一會怎麼見官人!」…

幾女好一陣手忙腳亂,待見沒有不妥之處,這才將頭伸出窗外去看,但見遠處煙塵四起,一隊馬軍疾馳而來,領頭的錦衣將領,不是穆栩又能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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