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解脫勝

張仔七完全想不到眼前的表弟已經換了一個靈魂,自顧自地說道,

「阿青,從來都是你交好運啊,先是你三叔有個磚房給你住,不像我,住破板房,又是這次……我們換口幫可不是那種敲小攤小販竹竿混日子的小幫社。不是什麼撈仔都要,拜門要封紅的,但你肯定沒錢啦。前幾天我還愁怎麼幫你登水牌(記名)呢,結果你猜怎麼著?」

張仔七「啪」地重重一拍手,

「這就出了事,幫社里缺人。」

張仔七沒有注意到吳青眼里的煩躁。

對吳青來說,吳老三也好,張仔七也好,對他都更像是電影里的人物。他沒什麼感情,只想將人應付走,靜一靜。

可張仔七卻開始了他的長篇大論,

「咱們余江的李御史你知不知?前朝的巡查御史,五品的官,還沒到民國時,常奉皇命微服私訪,鏟霸除惡,懲暴護民,大清官來著,

到了現如今民國時,不當官了,可和江湖上朋友們的交情沒斷,面也大,要是誰想金盆洗手,把兵器送到李御史府上,準保他安然隱退。」

三俠五義式的清官主角?吳青嘴角勾了下,不無譏諷地問道,

「那護主的大俠又在哪?」

「護主大俠?」

興頭剛上來的張仔七愣了,一下沒想明白,也沒听出吳青話里的譏諷,但不妨礙他繼續唾沫飛濺,

「別岔嘴……然後前日,有個名聲很高的外地佬,叫魏恩亭的,他把自己的九守劍送到了李府。結果李府接手的一個護院,接劍後吃了頓喜酒,劍就沒了。九守劍,名劍啊,沒了,李府的面子掛不住,現在滿城地尋。

李府也煩到咱們換口幫來了,李御史啊,他的面子咱把頭能不給嗎?今天一早,把頭就交代了下來,幫社里所有人都得幫著找。」

張仔七叉著腰,一副心中有算計的得意模樣,卻好半晌沒等到吳青的問話,表情就崩開了,

「你怎麼不問問找劍和你登水牌有什麼關系?」

吳青沒半點情緒波動的雙眼和張仔七對上,張仔七頓時沒了興致,輕聲罵了句,

「搭母娘啊,你個半頭的……我主意,帶著你和我們幫社里的一起找劍,一來先和幫社里的人混個熟悉,熟了什麼都好說;二來,你又出了力氣,再有我這個表兄作薦頭,登水簿再輕易不過了。妥當吧?」

「這算主意嗎?」

吳青覷了張仔七一眼。

張仔七垮著一張臉,

「不算嗎?我……」

「我還得幫著找劍?」吳青打斷了他。

「對。」

「我還得下力氣。」

「對。」

「我還得找好幾天?」

「對。」

「就為了登水簿當一個打鑼的?」

張仔七一拍大腿,急了,

「現如今多少人連口飯都吃不上,打鑼的怎麼了?多少人想當還沒這門子呢。」

片刻的沉默後,張仔七也意識到他的所謂主意,不算主意,他吶吶地開口,

「那還跟我走不?」

吳青搖頭,

「不跟。」

沒有比這更明確的拒絕了。

張仔七哼了一聲,站起身來往外走,出門前回望一下,

「我可走了。」

吳青點頭。

張仔七氣得重重拍了一下門框,一步跨過門檻。

但屋內只安靜了一下,張仔七那張刻細的臉又從門框外探了進來,

「我可真走了,別說當哥哥的不體恤你。」

吳青又點頭。

當混混還要登記,這不是笑話嘛。

「搭母娘啊。」

怒罵一聲,張仔七的臉從門框旁消失了,這回真走了。

吳青低頭接著看報紙,眼角的余光卻驀然瞥見桌角擺著一個執鈴。

靜靜的,穩穩的放著的一個執鈴。

不顯眼但總不該叫人沒注意到。

之前怎麼沒看見?

吳青一愣,他記得從小樹林爬起來時,好像也有一個執鈴響了一下。

但當時他可沒有拿回來。

只見這執鈴黃銅色,柄長一握,陽刻三字,

「解月兌勝。」

這執鈴的名字?吳青眯了眯眼。

再看鈴身長五六公分,陰刻八字,

「悉使解月兌,永離諸苦。」

空氣沒有凝滯,吳青也沒有失聲,說有什麼稀奇古怪的感覺,大可不必。再稀奇能比穿越還稀奇?

只是之前怎麼沒看見?

吳青于是伸手試探地拿起執鈴,搖晃了一下。

「鈴啷。」

一聲鈴響,就在吳青眼皮子底下,平鋪在桌子上的《余江周報》上的墨字瞬間被打散,混亂的墨跡如一團飛蚊,又眨眼間便重組排列,清晰成字!

報紙上的內容與先前全不相同:

地點:乾國‧南江省‧南余道‧余江縣

時間:大乾民國六年,西歷一九一七年七月十八日,農歷六月初九

大炮轟碎了天朝上國的美夢,經歷了三十年的數次改革而不得成效後,乾國人民悍然舉起了革命的大旗。

新與舊在此交織,火與血在此激射。

終于新的大乾民國在舊乾朝的廢墟上得以建立。

雖然軍閥混戰還遠未結束,但新的國家帶來了新的秩序。

新銀行,新郵政,新鐵路,新電報,新教育,鋪開並碾過了一切帶「舊」字的事物以及附帶的人。

包括但不限于武人。

棗紅色多穗的鏢旗,綠鯊皮鞘的鋼刀,響著串鈴的口馬,連同武藝,義氣,名聲,都遺留在了夢一樣的昨夜。

這是大炮,快槍,火車與恐怖的時代。

失去了市場的武人們一個接一個地在江湖中沉寂。

劍客魏恩亭只是其中之一,不同的是,他的劍丟了。

本次任務要求如下:

任務一.尋找並奪得魏恩亭佩劍九守劍。

任務獎勵:回歸碎片(七分之一)

任務二.殺死劉利生,獲得浮身血。

成功完成任務,解月兌勝將正式認定你為受持者。

正式認定你為受持者後,將隨機解鎖二種術法之一。

一名根本沙。

二名業化身。

注︰你武藝超群,你膽識過人,你自以為是,所以你當然不會相信,但你一介異界亡魂,還可以相信誰?

…………

解月兌勝?任務?回歸碎片?受持者?術法?

不得不說,值得思索的地方非常之多。

所以將文字看完,吳青有幾秒是呆愣的,而後呼吸便不由地粗重了起來。

其他的對他來說無關緊要。

可回歸碎片是他想的那個回歸嗎?

吳青想的很清楚,現在的這個世界沒有什麼值得他留戀的,一點也沒有。

固然有原主的記憶在他腦子里,可這記憶最多像是很長很長的電影,吳青可以對其中一部分共情,看電影一樣的共情。僅此而已。他還是吳青,不是原主。

而原先的世界,卻還有他未完的遺憾,很多。其中就有值得他用命去搏的。

他要回去。

片刻冷靜下來後,又有所懷疑。

有水就有渡,有山就有路?未免也太巧了。

吳青下意識不信,可文字的最後一段,直接擊中了他的軟肋。

是啊,他一介異界亡魂,還可以相信誰?

張仔七出去時半掩了門,一道曦光從門縫斜映到了吳青臉上,將他的臉連同恢復原樣的《余江周報》一起,照得半明半暗,只有灰塵在光中上下浮動。

片刻後,吳青「嘖」了一聲,低聲喃喃,

「臨陣搏殺需放膽……」

沒太多猶豫,吳青做出了決定。

找到九守劍,完成解月兌勝執鈴給出的任務。

只是這九守劍,應該不簡單吧?吳青有些好奇。

算了,找到就知道了。吳青沒想太多,

還有這第二個任務。

吳青咧了下嘴,既是驚又是奇。

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就叫他殺個人。當他是天生殺人狂啊?

吳青再看向報紙,報紙卻已經恢復了原樣,二版標題還是那《詭物奇談,租界滅門案人為還是天譴》。

果不其然。

吳青沒有意外,將報紙揉成團,塞進了執鈴的鈴身內,防止再出聲,然後趕快換了身干淨的衣服,朝著張仔七離去的方向追出了門。

任務一,尋找並奪得魏恩亭佩劍九守劍。

原主的表兄張仔七,被他冷言擠兌走前,說的就是九守劍的事。

…………

八尺巷外的太平街上,氣悶悶的張仔七並沒有走遠,幾步後就杵在了街邊,一張碩大的摩登女郎廣告畫前。

余江縣不是尋常小縣,舊乾朝時為余江府府城。

進入民國之後的余江縣地位則更高,乃是南江省四道之一,南余道首縣,道尹治縣,南余道內四大一等縣之一,余江縣又自古以來就是商市繁榮之地,開埠極早,是舊乾朝時較早接觸到西洋文化的內陸碼頭城市。這種衣著暴露的摩登女郎畫像簡直隨處可見。

廣告畫立得很高,生怕叫人扯一角去當手紙。

畫像中一個穿著水滴領無袖長衣,露著深溝的摩登女郎笑意盈盈,擺出一個妖嬈的曲線,右手兩指夾著一支紙卷煙,畫像最底下一行廣告語,

請抽吉士牌香煙,聞香味美,余韻悠長。

張仔七本來很氣憤,氣憤于吳青的毀約,還氣憤于吳青對打鑼的不屑,但他出了吳青家的門,來到街上時,就想起了他娘從小常對他說的話,

「阿青從小沒了媽,可憐呦,你又是做哥哥的,讓著他一點哩。」

張仔七的氣憤由此地消了大半。

是啊,他可是當哥哥的,阿青又從小沒了媽,就一個硬邦的老爹,分不清誰對他好,對他差的嘛。和他較什麼氣?

還有這畫,是挺悠長……

張仔七這麼想著,朝路邊吐了口唾沫,眼珠子躲閃著廣告畫上那條深溝,但雙腳偏就是挪不動了,他嘴里念叨,

「不知好賴的柴頭,爺大度,不和你計較……就是今天阿青怎麼怪怪的。」

他和表弟從小玩得好,極熟悉,剛才吳青語氣和神態,他總覺得和以前不同了。

「哪變了?」

張仔七撓了撓頭,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才出了八尺巷口的吳青,遠遠地就望見了在廣告牌下抓耳撓腮的張仔七。

他眼楮一亮,靠了過去,拍著張仔七的肩膀道,

「詳細講講。」

張仔七扭頭看過來,

「哪樣?」

吳青擠出一個笑容,

「找劍啊……為何劍沒送到李府府上,要一個護院去接劍?」

張仔七聞言嘴一歪,剛想嘲笑,又連忙斂住,

「咳咳,趕巧李府辦喜事,李御史的孫子討老婆。而魏恩亭送劍過來的路上駭了急癥,走不動道了,就遣一個護院去取劍。」

「那劍是怎麼丟的?」

哪知張仔七搖著頭,

「說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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