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險

一股被洞穿的劇痛陡地從左大腿放射到全身,赤色細禾刀帶出一連串血珠,對這間屋子而言,不過是又多了一抹不得見的朱色,對吳青而言,卻是從未有過的驚駭。

倘若未驚覺到小月復皮膚處的刺痛,這一刀刺穿的可就不是他的大腿!

悶哼一聲,吳青當機立斷,矮身滾地,拾起地上單刀,下一刻卻背脊後腦撞上了桌腿,眼冒金星。

小屋子,太礙事!

「咻。」

鋒銳蕩漾,破屋岑寂。

吳青後脖頸涼氣直冒,沒空管那麼多,一縮頭,

「 !」

細禾刀嵌入桌腿,差一厘將桌腿劈斷,吳青頭頂幾縷帶血頭發飄搖。

他嘴里直發苦,右手抓住單刀狠狠劈向細禾刀柄,果不其然,劈了個空。

肉身腐滅不死而憑空御刀,傘魅,人間怨魂!

沒了肉身的束縛,細禾刀添了何止十分靈活,還有十分刁鑽,十分陰毒與十分莫測。

漆黑的房內,刀刀憑空而來,無跡可尋,有的只有快臨身時,吳青才能听到的,輕微的「咻」聲。

或格擋,或躲避,每每都是倉促反應,狼狽非常。

回手反擊?痴心妄想!

時刻沒多走,吳青的身上就多了數道細長傷口,和全身上下所有的創處一齊,一刻不停地揪攥吳青的神經。

攥得他目眥欲裂,青筋賁張盡起。

無形的敵人怎麼殺?砍不到,劈不著。

吳青卻本能覺得不對。

如此之強,為何害怕被凡人發現?為何?

「鐺。」

單刀上又多一缺口。

吳青腦中香蓮拿傘的模樣一閃而過。

必有罩門,凡人可戳破的那種!

「咻。」

細禾刀迫近,單刀立起迎接。

「鐺!」

單刀應聲脆裂,斷口平整,竟是被一刀兩斷,殘破的刀片打著旋飛出,釘在木床上。

未有過如此凶險詭奇之境遇。

吳青眼中辣色盡顯,迅猛後滾,一腳踏在赤色細禾刀刀背,斬斷單刀後,嵌入桌面的細禾刀被吳青這一踏,直接將桌腿也斬斷。

失了一條腿的桌面傾斜,桌面上的物件全數滾落,針線包,煤油燈和旁的小黑盒子。

細禾刀在半空中劃了半弧,再度斬下。

地上滾了半滾的吳青一揚手,僅有的武器,斷刀居然被他甩飛,同細禾刀磕了一記。同時左手一打,將從桌面滾落的煤油燈撞出去。

煤油燈「 啦」砸地,摔個粉碎,玻璃罩子碎片和其中滿肚的煤油撒了一地,刺鼻味還壓了尸臭一頭。

吳青空出的右手接住和煤油燈一起滾落的小黑盒子,這黑盒子剛入手,吳青就是一喜。果然是火柴盒。

「 嚓」一聲脆響,薄木片糊的火柴盒子被吳青直接捏碎,接著用力攥擰,硝煙和火光從指縫透出。

吳青劈手一甩,被捏得稀碎的火柴盒攔不住數不清的火苗,豆大的火苗才觸到地上的煤油,

「轟……」

玫紅火焰直逼屋頂,火浪催黑煙疊蕩蔓延,火光中心,是火裹的一把紅色油布傘。現如今,是火傘。

吳青奮力前撲,灰頭土臉地撞上屋門,回頭一看,火舌在腳底舌忝舐,不由地縮了縮腳。

一直緊咬不放的赤色細禾刀在空中胡亂飛舞,斬火劈煙,狀似瘋魔,刀後是一個被火焰勾勒線條的模糊人影,在瘋狂扭動中,積雪般飛速消融。

背靠著門頁,吳青雙眼倒影著火光,倦意與痛感襲上腦門,他低頭在身上巡視一圈,呲牙咧嘴,

手臂,胸口,大腿,除了拿刀的右手,沒一處不在淌血,綻開的皮肉火焰照耀下紅得發亮。

他輕輕抖了抖肩膀,虛弱笑道,

「咳咳,一天,干了兩大敵,可牛逼壞了。就是誰能想到……」

吳青下頜垂了垂,好似夏日午後打瞌睡一樣,他甩甩頭,想驅趕倦意和冷意。

周圍是蔓延到屋梁,木床的沖天火焰,黑暗卻從吳青上眼瞼漸漸下沉……

「當啷。」

吳青襠前,赤色細禾刀插在地磚縫里搖晃,將他驚起,他眯著眼看向火場。

熾烈火場的中心處,幾片布屑裹著幾段木炭。

傘女,徹底死了。

吳青視線收回到襠前的細禾刀上,

呵,差點子孫根沒了啊。

這不行。

這哪行?

原主的三叔還等著呢,真不知屋外的大雨能不能澆滅蔓延的火勢?

想到這一茬,吳青強撐著抓住細禾刀的刀柄,將自己緩緩拄起,拉開房門。

雨還在下,有雨水越過門檻,落在吳青腳上。一如既往的涼。

暴雨聲似乎遮掩了一切,八尺巷內所有門窗也都還緊閉著,沒人知道走水了。

「冰火兩重天?好。」

吳青拄著細禾刀,拖著一條腿,跨到雨中,僅僅四五步,卻走得極為艱難。

「哆哆。」

吳青輕輕敲響了三叔家的門。

「誰啊。」

「吳青。」

「還知道回來?我煮了兩雞蛋,悶裂了都。」

怒氣沖沖的吳老三拉開房門,一愣。

一身血色,拄著刀的吳青指了指左邊,

「著火了。」

「噗通!」

倒在了吳老三懷中。

與此同時,被吳青遺落在在大火中的銅色執鈴。鈴身上,漸纏繞有十五道細微的灰色光圈,片刻後消失不見,執鈴也于熊熊大火中杳然消失。

…………

「……五濁惡世,教化如是剛強眾生,令心調伏,舍邪歸正。十有一二,尚惡習在。吾亦……千百億,廣設方便,或有利根,聞即信受;或有善果,勤勸成就;或有暗鈍,久化方歸……

濁劫惡世之中……

如是等輩眾生,各各差別,分身度月兌,或現男子身……或現鬼身……或現山林川原、河池泉井,利及于人,悉皆度月兌……

若墮惡趣,受大苦時,汝當憶念吾在忉利天宮……,令娑婆世界至浮屠出世已來眾生,悉使解月兌,永離諸苦。

使汝受持無上,是,解月兌勝!」

誦經。分不清男女,識不明遠近,辨不了紛亂清晰,深滿怪誕,只覺得耳內嗡嗡作響,猶如深潛湖水幽暗中。

唯有最後三字猛地印在吳青腦中。,

「解月兌勝?」

吐出三字,吳青睜眼緩緩醒轉,還有些迷糊。

夢?

入目是一橫梁,橫梁下緣一層淺灰,身下柔軟的被褥,鼻間有苦臭藥味,耳邊細微蟲鳴鳥叫,再沒有令人厭煩的誦咒聲。

吳青舌忝了舌忝干燥起皮的嘴唇,干咽了一口,低頭看著,一身的白布緊裹,裹著一身的痛。

在醫館?

想坐起,手動了下,才發覺手里握著一個金屬器物,吳青挑了挑眉毛,表情怪異,

「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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