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決斷

走廊上。

听林英娘敘述了一遍後的眾人,再看著吳青手上的假印章。

就算是再蠢笨的人,都做出了吳青先前一樣的判斷。

這下子,不少人通體冰涼,手心見汗,尤其是忤逆鹽警們為突出,不少忤逆鹽警都是經年老警了, 但手上的槍,抖個沒完了。

雖然佐治員們心態也並不輕松就是了。如果常副官偽作文書,假傳喻令的事是真的,那等到管春武回來,常副官的失勢已成必然,自己一個小科員,又得罪了榷運局……

事關自己前程性命, 猶有佐治員死鴨子嘴硬,

「你這印章只能證明常副官……不, 都沒完全的證明常副官就是這枚假印章的主人?而且就算是,你如何能證明常副官將這印章用在了此時此刻?」

他自己都沒注意到,他尾音中的顫抖。

但確實,這名佐治員的話不無道理。

不能簡單的憑借一個印章,就斷定常副官偽造文書,假傳喻令,說不準他是留著以後用呢?

理智的說,吳青拿到印章之後不應該直接殺了詹仲達,應該觀望一二,伺機而動。

可反過來,如果常副官沒有偽造文書,假傳喻令,那詹仲達也就真是要入主榷運局八字缺一瞥的銓敘科。

那吳青也沒有再忍詹仲達的必要了。

吳青與施大海還不是那種真正意義上的師徒關系, 可詹仲達就能直接遷怒于吳青,如果說以後詹仲達不在吳青的升遷上搞事情,那才叫奇怪。

吳青既然無法升遷,還要在榷運局忍氣吞聲干嘛?其他鹽警養家,享官位, 拿特權。

可他吳青又不是為了這三樣來。

確認了沒法升職,宰了詹仲達就走,他自信能比官軍們更快回到老家,帶家人出走避禍。

雖然又一次連累到了家人,但是吳青這回有攢下大幾百塊銀元,帶著家人,到何處不是瀟灑?

詹仲達就死了。

有至少一半,是死在他口口聲聲一點都不怕的「匹夫之怒,血濺五步」之下。

「當然是可以說常副官不一定就把這枚印章用在了銓敘科的文書以及任命他為聯絡副官的文書上。」吳青淡淡一笑,「但什麼這枚假章和常副官沒聯系這種天真的話就不要說了,誰不知道常副官現在和余江安保公司就是一伙的……他才剛指使余江安保公司的安保們,佔了榷運局。」

吳青平鋪直敘的語氣,卻像是一把刀子直戳對面人們的心肺,

「所以啊,至少偽造印章一罪,常副官是跑不掉了。偽造鎮守使管春武將軍的印章啊,其心可誅啊,你們猜等管將軍回來後,常副官是個什麼下場?如此,沒了後台的你們還要負隅頑抗,阻著我們的路嘛?」

此時如果有一個能領軍的人物在領導佐治員和忤逆鹽警們,統一了他們的思想,心再狠一點,說不準就立馬會發生一場火並,試圖將證據消弭于此間診所。

但可惜,能領導他們的人物,一個詹仲達腦袋開花,一個劉建虎胸口凹陷,都死在了吳青的手里。

此時留給一盤散沙的他們的,就只有惶惶然與臉色灰敗。

烏合之眾們,一個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做出了烏合之眾必定會做出的趨利避害之舉。

腳底下不自覺的就讓開了道路。

吳青系好斗笠扣繩,朝上一躍,從天花板上取下赤禾刀入鞘。

常英深深看了吳青一眼,一聲令下,「走,立刻回榷運局。」

馮成貴等人,以及先前未站隊的鹽警們轟然允諾,戴好斗笠在佐治員和忤逆鹽警們畏縮的注視下,魚貫而出,簑衣葉片,帶出的勁風吹拂。

屋外萬人搗潭之聲依舊。

黃葉仍風雨!

此間事尚未處理完,就急著回榷運局,看起來有點無厘頭。

但緊跟著之前的思緒。

假使常副官真的是在偽傳文書,假傳指令,那新的問題出現了。

常副官拿下了榷運局,不是管春武的意思,那等到管春武回來。

以管大將軍獨斷專橫的性子,不可能捏著鼻子認了。

生米煮成熟飯這一套,對他來說不管用!

常副官攏到了多少權力,就得吐出多少權力。

竹籃打水一場空也就罷了,自己恐怕也得栽進去。

這不可能。

殺頭的買賣有人做,賠本的買賣沒人干。

動用了幾百號人參演,比人數最多的儺戲曲目還多,不可能沒有一點目的,還倒貼?

吳青,常英都是頭腦並不蠢笨的人,不用明言,對視一眼,此事已經想出來了,也幾乎做出了同樣的決定。

既然不知道常副官到底是為了什麼,那就回到榷運局一探究竟便是。

所以吳青先前才會有這一問,「還要阻我們的路嘛?」

一道道簑衣在水西棚戶片的羊腸小道中飛快穿梭,周遭的民居緊閉。

雨水在飛揚,直通天穹。

所有人都盯著天空的掣電奔雷的暴雨,沒人注意到被雨水翻卷而起的泥。

不是泥更下賤,只是泥是大地的一部分,沒人會注意自己腳下,無時無刻不存在的大地。

而雨會消,但泥不會。

…………

余江此時的天氣,如同黎明前,黝黑的悶人。

榷運局大門前。

很奇怪,佔領了整個榷運局,但常副官卻坐在自己的車里,車子連火都沒熄。

車身時不時整個提震一下。

老車了,這不是常副官買的車,這是常副官當上了副官之後,配的車。

雨打車頂鐵皮的滴聲,如同連續不斷的走秒聲。

催促著榷運局內安保們的行動。

常副官坐在車內,歪頭看著車窗外。

黑色大鐵門前,兩株梧桐樹,被風搖撼,淅淅瀝瀝振下一陣枝葉上蓄積的雨水,落在了一長串從榷運局往外走的行人身上。

席玄月上後山取詭物,還未下來,她如果在這,恐怕會驚訝,這些往外出的行人既不身穿明黃軍裝的軍人,也不是背後繡著安保字樣的安保,而是榷運局緝私二隊相當數量的文員,技術官。

不是全部,但是相當數量。

出來時和押送他們的安保們有說有笑。

所以這不是押送,這是護送。

出了榷運局,經過常副官的車前,打了聲招呼,在數名安保的帶領下,去向是水東區。

接著是一箱箱帶銅鎖的大箱子,四個安保抬一個箱子,落地都是沉悶的聲音,這是榷運局的庫銀,十幾好箱。

被一個個安保們抬著,去向也是水東。

然後是緝私二隊軍火庫中的三門五七快炮,兩挺價格不菲的乾寧式重機槍,以及相當數量的長槍短槍彈藥,幾乎在榷運局門口堆成了一座小山,在往多輛板車上捆綁。

如槍林立的車把手對準的方向,不用說,還是水東。

拿了錢,拿了人,拿了槍炮,但常英面色還是沉著,因為這些軍火銀元都只是順帶的。

直到看見席玄月的車子從後山駛了下來,在雨幕樹蔭間若隱若現的亮漆面車頂蓋,漸漸靠近山腳,直到一束跳動的大燈打在自己的前車窗上。

常副官發出了開懷的笑聲。

這意味著他拿著詭物的屬下們也快下來了。

果然,片刻後,就看見了那一個個明黃色的身影。

拿麻袋裝詭物,只是為了表現自己對其不甚在意,但自己的屬下們,還是一個個表現的如臨大敵,將麻袋抱在了懷中,好像懷抱著炸彈。

這可不是炸彈。常副官捻著自己八字胡的胡尖,眼中有精芒。這是力量的根源!

是榷運局主管玄秘事件的基礎,是練氣士的根本,放平時那也是重中之重,外人看不見的東西。

尤其是緝私二隊這些詭物經過挑選,效用出眾的同時,負效用幾乎都能人為克服。

偏偏這詭物又是被席玄月封存在了柳明殿中,開啟的符和手印,只有席玄月自己知道。

如果不是席玄月自願的話,基本沒人可以從她手上拿走詭物。

拿出這八十件詭物,對席玄月來說,無異于抽筋扒皮一樣難受。

但是夾雜在一眾權利,股份,部門讓渡中,這一眾的抽筋扒皮行為中,就顯得沒那麼顯眼了。

對已經打定主意一退再退的席玄月來說,拿出詭物,只是退後的第一步。

卻不知常副官坐在車內,步子往前邁一步,都已經是極限了,再下去,要麼下車,要麼縮腿,他陰沉沉的嘀咕。

「也不是只有你們知道玄秘力量是好東西的!」

乾國人的性情是總喜歡調和,折中的。譬如你說,你的勢力太大了,須要分我一半,大家一定不允許的。但如果你主張拆掉屋頂,乃至于你已經確切的拆了屋頂,再來分房子,就允了。

打在常副官擋風玻璃上的炫光一滅,席玄月的車子車門打開,黑白相間的十方鞋踩進了一灘污水中,但它的主人毫不在意,女高功沒下車,就從車窗里看見了這自家這門前又是走人,又是運銀,又是運軍火,搬家一樣的亂糟糟場面。

此時哪里還顧得上儀表,道童在後邊拿傘追著她,但哪怕打定了忍耐的主意,席玄月還是一臉的慍怒,快步來到常副官車前,尚且隔著車門,

「常副官您這是何意?」

不等她敲車門,車門一敞。

常副官看著邊朝自己示意,邊將詭物送上另一輛汽車的屬下,笑著回答,

「席局長既然已經將詭物交了出來,那我肯定也得展示我的誠意啊。喏,我在讓我的人逐步撤離榷運局呢。」

道童舉傘在席玄月身後站定,她自己速度起伏的胸膛漸緩,眼中有怒火燃起,又迅速熄滅,定了定神,道,

「自是不能讓兄弟們白來一趟,但是……」

以退為進的話術說不出口了,她陰沉沉的看著幾名士兵將包紫綢的小盒子一個個的塞進常副官的車里。里面瓷瓶晃動的聲音明顯。

這些全是天柱觀歷年丹藥積累!

席玄月面沉如水,眼中又一次有著神異的光彩在眼底晃動,咬音很重,「常副官,咱們之前說好的沒這些!」

「誒,事已至此。」常副官佯作唉聲嘆氣,「丹藥可以再煉,人可以再招,詭物可以再找。和榷運局的權利相比,這些又能算得了什麼?」

席玄月心里默算著月份,臉上時刻掛著難看的臉色,最終眼中的神異消失,只嘆息一聲,「常副官說的是,只是這樣一來,讓我們日後再如何好展開玄秘工作?」

「我相信以席局長的才智過人,難不倒你的。」常副官不咸不淡的說了一句。

談這一會話的功夫,各樣的軍火銀箱都結結實實的捆扎在了大板車上。

常副官一直未曾熄火的車引擎終于引起了席玄月的一絲懷疑,常副官看了眼想自己比了一個手勢的屬下,卻擺擺手,大模大樣的關上車門。

「行了,我還有點要處理,就先回營了。開車。」

話音剛落,竟然是直接拋下已經整個佔下的榷運局不顧,命令司機開車。

席玄月哪怕心有疑慮,一時也是不好攔的。

十幾輛大板車木輪一起滾動「碌碌碌碌」短暫的壓過了雨聲。

十幾名士兵帶領著兩百多名余江安保公司安保殿後。

龐大的隊伍竟然是一瞬間撤離的干干淨淨。

方才還熱鬧非凡的榷運局,竟然一晃眼的功夫就只剩下雨聲依舊。

仿佛剛才滿局持槍安保只是錯覺?

顯得,有點急切?

榷運局內的署員小心翼翼的走出來了幾個。

席玄月凝眉問道,「局內還有多少常副官的人?」

只是例行一問,但沒想到屬下的古怪回答讓席玄月凝望著消失在街尾的常副官座駕,臉上的疑惑久久不能退去。

「一個也沒有。」

席玄月怔怔出神,心里的不對勁感放到了最大。

怎麼就這麼走了?

就算是自己表達出了誠意,交出了詭物,安分的交出了軍火和丹藥,那常副官也該留下部分人手來進行協管,穩定對榷運局的控制吧?

沒人你控制個錘子?!

街道的另外一頭疾馳奔出一排身穿簑衣的鹽警。

常英領頭,吳青緊隨其後,一眾鹽警臉上帶著焦急。

遠遠看見榷運局門口並無多少人,警惕的心放下去了一點,但疑惑的心升了起來。

既然沒看見常副官的人,本來打定偷襲主意的常英直接帶隊來到了席玄月面前,

「巡檢大人,常副官他們人呢?」

「走了。」席玄月眉頭緊鎖。

「走了?」常英舉起手中吳青找到的假印章,焦急道「常副官那文書可能是假的……他空手走的?」

「文書是假的?」席玄月愕然,一下子沒明白過來,盯著假印章,下意識回答,

「他不是……空手走的……」

語氣越來越沉,語速越來越慢,一頓,席玄月滿眼的錯愕,

「他把緝私二隊和天柱觀……搬,空,了。」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
本站推薦︰ 夜的命名術 武神主宰 末日我有超級求生系統 怪獵聊天群 我的人生可以無限模擬 網游︰我騎士號血超厚 我有一身被動技 這個外掛過于中二 妙醫聖手 萬相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