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苦行

看見一箱的鈔票。

常英和其他後來的鹽警有點不知所措。幾個意思?不是說八色天級詭物積病閡嗎?

吳青和施大海想起了先前跟蹤信客時,和信客相撞的那一伙劫匪。

光頭男人想起了自己運送詭物時,和自己相撞的那一伙劫匪。

至于章光烈,腦子嗡的一下,就上頭了,除了滿腔的殺意,對光頭男人也產生了懷疑。

「眾生志性無定…習惡者多…縱發善心…須臾即退…若遇惡緣……念念增長…增長……長!!!」

像是從深深的洞穴中, 隨地風鼓動,深遠的低語聲蕩漾在章光烈的腦中,無分上下左右,不辨男女老少,否識遠近高低。

眼前是縹緲的神魔並行,紅黑變色。

嘴里無意識的呢喃著,

「娘……爹不是我殺的……謝猙師兄……謝婉師妹……你在哪……」

心里憤怒,喜樂,哀傷, 各種沸騰情緒,以不同的方向,撕扯著他的神智。

幻覺,低語——失智八成!

走?留?殺?不!

章光烈紅著眼楮,以殘存的理智去牽他的狗繩。

不能留下來,留下來緝私二隊會死傷慘重,但他可能也會死的!

天不遂人願。

常英還在猶疑要不要想方設法將天魔留下來,拖到自己另外的手下取來重火器。

可他手底下的鹽警們,不可能面對天魔的死亡威脅時,還在想,天魔可能會跑?天魔可能不會殺我們?這種把自己的小命交到敵人手上的想法,生死之時,全是妄念。

他們就只會猛烈的傾瀉子彈,盡可能嘗試將威脅消除!

十幾條手槍, 上百顆子彈。

砰砰砰砰。

整個公園頓時只剩下激烈的槍聲。

最一開始的幾發打得章光烈身上罡氣罩搖搖欲墜,他人已經拉著狗繩,閃到了柳樹後邊。

水邊楊柳曲塵絲, 立馬煩君折一枝。

鹽警們的煩惱多, 業障重,這棵柳樹別說柳枝,整個棵樹都被打得稀巴爛。

槍火一頓,半跪于地的曾闊眼可尖,章光烈還有條手臂拽著根繩子露外頭,直徑八十公分的柳樹,勉強躲下章光烈的身形。

曾闊抬槍一瞄,扣動扳機。

章光烈露在外頭的手臂往里一扯。

「嗚。」

一道嗚咽聲,在劇烈的槍響中並不引人主意。

一條灰犬取代了這條手臂的位置,沒來得及被扯到柳樹後邊,就被一發子彈精確命中,倒在了血泊中。

皮肉攪著玫紅色,被拖到了樹後。

鹽警們不以為意,施大海和已經勉強恢復清醒的吳青目光一怔。

他們猜測章光烈消除瘋狂的箴言,便是以這條狗為主體。

可現在,狗死了。

…………

犬‧空行母

這一箴言,不是只有一條狗的, 還有「空行母」。

大成就者養犬不離不棄,十二年。這是箴言前半段。

也是章光烈的幸運, 只需要牽條狗就能保持長時間的理智, 可後半段……

空行母,全稱,俱生空行大佛母!

換而言之,以後如果章光烈想要繼續消弭瘋狂,他就得讓他的狗,證得大成就。

(某不願透露姓名的金毛犬蘇茜︰???)

這後半段是章光烈沒有參悟透的,他目前根本無從參悟,但並不妨礙他理解到,這條灰犬,他得一直養著。

可現在,狗,了無生息。

潮水般的低語聲再一次涌進腦海。

「欲邪行、虛誑語、離間語、復邪見十惡業道,一切煩惱皆慈悲故,遠離十善!造作殺生!唯一殺生!生靈俱喪,一切煩惱悉皆銷滅!」

章光烈殘存的理智盡數化為一個念頭︰「我的狗?殺了你!」

可怖尖嗥如水如潮,撲打在吳青的臉上,他連同周圍所有鹽警一起,太陽穴臌脹。

刺痛!!!

以及產生了一種很離奇的錯覺,整個人仿佛迫不及待的從自己身體的枷鎖中掙月兌出來。

無端端的吳青聯想到了極樂門聳立在自己房間時,那煙氣彌漫的詭異霞光色。

那時他魂魄離體,不過這種感覺只持續了片刻,片刻後,身康體穩。

而柳樹後,是直徑八十公分的樹干再也罩不住的寬大,扭曲與可怖。

灰色長衫爆裂成一道道的灰帶。

可怖的身形暴起,如同在半空中拉扯出一條漫長的黑影,電光火石一般,已經貼近了一名離它最近的鹽警。

眾人只看到一道黑影凌空落下。

這名鹽警就被一股大力直接貫通顱骨,整個人,邊鼓一樣旋飛出去。

唰!頭顱滾落的前一刻,這名鹽警看清了這只天魔,也稱神道怪物,「非人」的外形。

鋼鐵色的灰黑皮膚,緊貼半人半鳥,高達三米的骨架,就像是風箏上糊了薄薄一層皮肉,無羽赤果的鷹頭上頂著一個碩大的肉瘤,邪異丑陋,那布滿血絲的眼球中,充斥著殘忍與嗜血。

沒有人類引以為豪的智光。

吳青心中一寒。

鷹頭,鷹腳,鷹翅,人身,迦樓羅!

滑膩的血液自迦樓羅的翅膀上溢了出來。

短暫的沉寂。

「開火,有什麼用什麼!!!」

常英的咆哮,響徹全場!

符,法術,槍火,鋪天蓋地。

…………

築基四行,又稱行入四種,分別為稱法行、報怨行、隨緣行、無所求行。

最早由哪一方提出的說法,已經無從考究,但緝私二隊的資料中顯示,大概率是淨土教人的教義之類的,流傳後,被築基期修士奉為圭旨。

稱法行︰智者信解此理,應當稱法而行,即按照成就築基之時,極樂門所給予箴言行事。

報怨行︰導致顯露天魔法身的直接執念,即為「怨」,顯露天魔法身後,完成此「怨」,便可以復歸人身。

譬如章光烈顯露天魔法身,顯然是受到了曾闊殺狗的刺激,殺死曾闊,他便可復歸人身。

顯露天魔法身後,實力強悍,殺人如殺雞,完成執念,何其簡單?

沒有這種便宜事!

隨緣行︰顯露法身,便是入魔,痴狂瞀亂,無從維持本心,所行所思,按照緝私二隊先輩的記錄,唯一個「造作殺生!生靈俱喪,一切煩惱悉皆銷滅!」。

法身狀態下,腦子里沒有完成執念的想法,只有殺生,目標是視線中的所有生靈。

男女老幼,親朋好友,貧富貴賤,正視平等。

想完成報怨行,只能靠一個隨緣。

緣分到了,踫巧殺了刺激你的人,那就完事大吉,可要是緣分沒到,殺不到他,那就只能殺生至精血氣勁身滅為止。

隨緣行。

順帶一提緝私二隊以往對付天魔的法子,找一人,保持比其他人更靠近天魔的距離,來充當誘餌,將天魔引誘至法陣之中。然後,炮火俱下。

至于過程中會換多少個誘餌,就要看那只天魔有多好動了。

…………

金木水火土,各色符的動靜要比槍火大得多。

滾燙的烈焰蒸發水汽,射在公園四周的地上,頃刻間霧氣彌漫。

藤蔓,地刺,銳金,在怪物一樣的霧氣中若隱若現,抽條發絲。

一時遮掩住了所有人的視線。

吳青注意到,符的威力比平時都要大了不少。

天魔身上陰陽氣游離,所以會提升附近玄秘事物的威力?

吳青眉尾瞬間滴了幾滴水珠子下去。

啪嘰。

煙消霧散。法術消得快。

迦樓羅所在的那一塊地面已經不成樣子,碎磚翻土,但是沒有迦樓羅的影子。

「啊!」

慘叫聲入耳,吳青赤禾刀架在身前,小心戒備,訝異的一扭頭。

扭曲的反色黯淡彩光匯聚在迦樓羅薄刃一樣的翅膀上,從空中噗嗤一聲貫進了何東的心口。

馮成貴的搭檔。

何東被帶起,一大口血噴了出來,血液 飛,幾發子彈趁機偷襲在迦樓羅身上,在它身上留下幾個血洞,但好像沒有施加到一絲一毫的影響。

瘋癲勃然,生死無覺。

兩翼用力往斜後罩風,翼膜一鼓,身形一閃,再一鼓,黑影籠罩在另一名鹽警身前。

此時不是留手的時候。

大力符真武符拍在身上,這名鹽警死挺的態度很是醒目……

迦樓羅身形停都不停,兩翼向下陷進這名鹽警的兩肩。

唰!

黑翼扭動,四分五裂,鹽警的肌肉塊還在半空中抽動,如同剛被切割下來的新鮮牛脊肉。

這驚悚景象讓眾鹽警手上都是一頓。

三名鹽警,到目前為止,無迦樓羅一合之敵。

兩只深黃色圓瞳眼中,閃動著邪異殺意。

殺生!殺生!殺生!

被迦樓羅殺死的第一名鹽警在法術籠罩下,尸骨無存,魂飛魄散,但是何東的尸體,在地上一陣骨節扭動,四肢反曲落地,朝天的頭顱一轉。

二級鬼怪折尸

天魔附近陰陽氣游離,會加大死人化身鬼怪的概率。

常英眼神一厲,退魔劍金刃噴涌,盡管有幾個鹽警忍不住把目光落在了曾闊身上,但常英還沒瘋……

吳青忽然精神一震,感受到自己臉上的歪嘴靈童面具,忽然失去了玄秘的感覺,吳青一打眼。

真儺面‧歪嘴靈童

……

狀態︰儺公儺母已無佩戴者,此真儺面碎片,失去效用。

…………

雪上加霜,吳青牙關咬了咬。

也許是儺字營那邊的人,察覺到了他們的一張面具被外人所用,所以干脆將儺公儺母面具取下來。

吳青所料不差,但此刻卻無空細說儺字營之景象。

吳青直接將歪嘴靈童面具取下,既然沒有了替死承傷的效果,沒必要留著擋視線了,假意塞進背囊,實際是丟進了芥子術的儲存空間。

「小心。」施大海舌綻春雷。

一道黑色的陰影落在了吳青的肩頭,他心中一寒,想都不想,猛的向側邊一撲。

沸騰的殺意,兩只銳爪插進了吳青原先的地面,鐵翼顫動,邪異恐怖的臉上滴落著鮮血。鐵棘一樣的翅膀,幾乎要劈斷吳青的一條手臂。

卻只是險之又險的 出一道血痕。

明明方才還在遠點,一眨眼的功夫,卻閃到了自己跟前?

吳青眼中掛著霜,臉色沉重。

金翅大鵬的原型嘛?

顯然是以速度見長。

當即消耗業力使用業化身修復傷口,但是要等,傷口復原不是現在。

吳青下意識手臂發力,赤禾刀刺了出去,叮的一聲,一股大力反傳了回來。

飯團探書

本就被章光烈打得口鼻溢血,傷勢未愈,此時更是有一種肩膀被力牛反撞回來的錯覺,肩胛骨向後一突,停在了骨折的邊緣。

緊隨其後的,是居高臨下,從天而降的翅膀。

乒!的一聲,赤禾刀被高高掛開,另一只黑翼劈下,帶著破開空氣的抽響。

太快了!

吳青內心驚悚,根本來不及回刀遮蔽,他幾乎都要忍不住釋放無畏力加持。

一道發著淡色豪光的身影硬生生插進了他和迦樓羅之間。

酒氣渺渺,屏不住壓面而來的血腥味。

施大海身上的罡氣罩在極短的時間,光波扭曲了兩次,然後是漫天點點碎光。

罡氣罩僅僅在經受迦樓羅兩次攻擊後,宣告破碎。

吳青一個激靈,眼看著施大海右腳拔地而起,胯部,膝蓋,腳腕,不成一線,整條腿以一個怪異,翻折半回的刁鑽姿勢,成功繞開迦樓羅一翼,踢在了迦樓羅的鷹頭上。

砰!

毫發無損。鷹頭歪了歪,眼中凶意大熾。

本能中,肩胛骨帶動翅膀,兩道黑色殘影交叉,卻又瞬間被彈開一翼,一艷一暗兩道赤色砸落進不規則的地磚里。

艷的是施大海的血,右大腿被切割出一個猙獰的傷口,橫貫整條大腿,大小粘連的血點不停滴落。

暗的是吳青的赤禾刀,替施大海抵擋了一道迦樓羅翅膀,被連帶砸進了地里,要不然施大海的傷,可就不止是一道傷口了。

施大海壓抑著痛聲尖叫的本能,吳青已經要釋放無畏力。

呼。

一道人影撲了過來,擋在了吳青施大海跟前。

曾闊背對著迦樓羅,面朝吳青,喉唇輕吐。

「報仇。我和阿紹的。」

吳青的眼前忽然一暗,羽翼斷骨入肉的聲音翻卷,腦漿,血水,髒器,腌物,滾滾血色大雨澆了吳青和施大海一臉。

曾闊的顱骨沒能阻擋黑翼劈入,胯骨更是沒能阻擋黑翼劈出。

整個人,一分為二。

迦樓羅的眼中恢復了一點清明。

報怨行,怨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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