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
我從哪里來？
我要到哪里去？
這是古今中外所有哲學家都在思索的三個問題，之所以經典，是因為這三個問題直指本源。
所有生物的自我本源，也是自我認知。
算上穿越到修道界的時間，洛雪活了上千年，做了千年的人，此刻卻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是人族。
如此動搖本我的認知，哪怕僅僅是一絲動搖，也讓她修成的「一片冰心在玉壺」的心境動蕩不已。
好在千年修道生涯不是白給的，洛雪很快就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心法自行運轉，動蕩的心湖漸漸平靜下來。
一旦冷靜下來，澄靜無波的心湖如一輪明鏡，清晰的映照出洛雪的容顏。
內視術。
修士通過內視，可以觀察經脈靈力的運行，丹田識海的破綻，更高等級的內視術，則能始終觀察自我內心。
修士一旦受到了污染或者引誘，不能再堅守初心，輕則變成魔修人人喊打喊殺，重則走火入魔萬劫不復，後果十分嚴重。
因此修士常用內視術來檢測己身，心靈是否純潔無垢，是否沾染了不屬于自己的氣息。
正如佛家有雲︰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儒家有雲︰吾日三省己身。
都是一個道理，人世如同墨壇，想要保持自身清潔，便需要時時清理。
洛雪保持內心的禪定，便發現了種種不對之處。
首先，她是修士，她使用的力量乃是自己千年苦修而來，絕非是任何血脈天賦的力量。
其次，她經過獵魔人特殊的監控攝像頭的認證，自己不可能是饕餮。
最後，修士一旦晉升元嬰境界時，赤子元嬰最是純潔無垢，自然而然明正己身，追溯前塵來源。
洛雪在晉級元嬰時，恍惚中看到了自己一世世的經歷，男身女身，飛鳥魚蟲都有過，唯獨沒有饕餮這種神奇種族。
所以，她不可能是饕餮。
我是我，獨一無二的我！
想明白這一點後，洛雪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不得不說，「我是誰」這個命題，威力十足強大無比，難怪古往今來無數先賢都會陷入這個命題中。
洛雪只是稍微動搖了一下，就差一點道心崩潰。
不能想不能想，只要深入去想，足以逼瘋任何人。
唐朝一直注視著洛雪，見她的臉色先是發白，然後發紅，然後轉青，最後又慢慢便會正常的白皙。
便知道她思索的事情有了結果，這才敢討好般小聲開口︰「您想通了嗎？」
洛雪瞥了他一眼，差點忘了，身邊還有這貨。
見他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真是讓人看了就來氣！
自己好好的猥瑣發育，誰都沒有招惹，結果自從遇到這貨之後，就一路走背運。
仔細想想，全是這家伙的錯！
洛雪干脆遷怒在唐朝身上，對他沒有好臉色，說道︰「你的傷好的差不多了吧，半小時快到了，老板娘要攆人了。」
唐朝不敢置信的看著她，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口的破洞，再抬頭看向洛雪，滿臉都是「你瞎了嗎」的神情。
雖然他用特效藥膏暫時堵住了傷口，但是血都還在一點點的滲出來，哪里看出來他好的差不多了？
這還有天理嗎？還有王法嗎？
睜眼說瞎話也有個限度好不好？
洛雪假裝看不見唐朝滿臉苦澀的表情，冷聲道︰「不想死的話，就按照我說的去做。」
唐朝連忙道︰「你說你說。」
洛雪沉吟片刻後，說道︰「如果我猜的沒錯，顧君應該在附近等著你出去。」
唐朝連忙搖頭道︰「我不出去。」
洛雪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不出去，你還想在這里終老一生不成。」
唐朝繼續搖頭道︰「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直覺告訴我，只要在你身邊，我就死不了。」
洛雪︰「……」
不得不說，超凡者的直覺非常敏銳，尤其是對生死危機。
唐朝這家伙各個方面都不靠譜，但是事關生死，他的直覺相當靠譜。
如果不是他的直覺指引他逃到洛雪居住的小區附近，他可能早就被顧君殺掉了。
而獵魔人任由顧君殺他，卻沒有半點支援，很明顯放棄了這個二五仔。
這家伙一臉的倒霉相，怎麼看都是死定了嘛。
可這個二缺，偏偏找到了唯一一條生路，就是跑到了洛雪的面前。
只要他在洛雪身邊，顧君便沒有繼續追殺他，獵魔人也正好通過他，了解洛雪對獵魔人組織以及饕餮的態度，逼著洛雪站隊。
總之，至少唐朝現在是安全的。
「你出去吧。」洛雪冷酷的說道。
「別呀大姐，不，大佬，求救命啊！」
唐朝死皮賴臉的說道，堅決不打算出去送死。
顧君那個閻王守在外面，他出去就真的死定了。
面子什麼的，對唐朝來說可有可無，丟掉或者碾碎，完全沒有半點壓力嘛。
「大佬大姐，救救我救救我，我還是很有用處的……」
「我就是在救你的命！」
洛雪受不了他的念叨，無奈的說道︰「遇到見到顧君，你就對他說一句話。」
唐朝連忙問道︰「什麼話？」
「洛雪說她，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
唐朝一臉懵逼的看著她，沒明白她的意思。
洛雪強調道︰「就這句話，你照著說就是了。」
唐朝一臉的懷疑︰「說了真的不會死嗎？」
「不知道，但是你不說，一定會死。」
「那我……」
唐朝還想說什麼，被洛雪直接打斷︰「還有，你以為你能在這里躲多久嗎？你不出去，他真的不會進來嗎？」
「……」
唐朝「嘶」了一聲，他又何嘗不明白，躲在這里只能躲一時，顧君隨時都可能追進來把他切掉。
他悲嘆道︰「好吧，看來只能如此了。」
「另外，你向你的組織匯報，可以把我的力量形成原因如實告知。並且，我願意和你們合作。」
洛雪補充道。
「合作？不是加入嗎？」
唐朝敏銳的察覺到洛雪話里的其他意思，問道。
「加入也可以，但形式卻是合作，明白嗎？」
唐朝滿臉疑惑道︰「有什麼區別嗎？」
洛雪無力的嘆息一聲，擺手道︰「以你的智商，我很難和你解釋明白，你照著我說的去做就是了。」
唐朝沉默許久，才再度開口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懷疑你在侮辱我的智商。」
「你覺得呢？」
洛雪定定的看著他，眼神里分明寫著「請把懷疑兩個字去掉」這一行字。
敲門聲響起，老板娘等了幾秒後打開包間門，看了兩人一眼，朝洛雪笑道︰「小雪啊，你們談完了嗎？預定包間的客人到了。」
「馬上就出來，謝謝老板娘。」洛雪朝她微笑道。
「哎呀，瞧你長大了就變得這麼客氣，叫什麼老板娘，叫我童姨。」老板娘故作不悅的說道。
洛雪從善如流的說道︰「好的，知道了童姨。」
「噯，那我先出去了。」
老板娘打了一聲招呼，便出去了。
洛雪看著唐朝，用眼神催促他起身。
唐朝磨磨蹭蹭，最後萬分舍不得的站起身，看了一眼沙發墊，說道︰「你看沙發墊都弄髒了，要不我留下來給老板娘洗干淨吧。」
洛雪只冷冷的說了一個字︰「滾！」
她真的被這個痞賴貨弄得快沒脾氣了，人設都差點崩掉。
「噯，走了啊。」
唐朝知道再糾纏下去也沒有意義，索性心一橫，跺腳走出了包間。
洛雪看了一眼沾染了血跡的沙發墊，將桌上原本放著的一壺熱開水倒在被弄髒的沙發墊上。
掐訣對著沙發墊施放了一個清潔術，又朝著沙發墊施展了一個水球術，沙發上的水分便被吸收進她的掌心，凝聚成一個渾濁的水球。
而原本被血跡沾染的沙發墊，此時卻像是洗過一般干淨，看不出一絲的血跡，也沒有半點濕潤的痕跡。
洛雪揚了揚手，將手中那一團渾濁的水球扔進了包間里的廁所，這才走出了包間門。
……
唐朝捂住風衣，一路探頭探腦鬼鬼祟祟，走了足足一個多小時，才走到和洛雪相遇的那條巷子里。
巷子里漆黑一片，本來有的兩個路燈早就被他自己破壞。
唐朝膽顫心驚的走在巷子里，總覺得身後有人，幾次都不由自主的迅速回頭。
就這樣一步三挪，短短百米的巷子，他足足用了十分鐘才走出來。
走出來的那一刻，他就停下了腳步，臉色變得異常蒼白。
在巷子外面，站著一個背對著巷子的高大身影。
不遠處路燈投下的光輝，將那個身影的影子拉的很長，都快到唐朝的腳下了。
唐朝咽了咽口水，很想轉身逃回巷子里，但腦子里僅剩下的理智告訴他，不能逃。
逃就會死。
毫無疑問，沒有獵魔人組織的庇護和完善的行動計劃，唐朝根本不是顧君的對手。
他是吸收了饕餮的力量不假，但他只吸收了一顆饕餮石的力量。
一個饕餮根據力量的大小和類型的不同，可以析出大概2-10枚饕餮石。
不考慮力量屬性相克的情況下，也就是說最弱的饕餮，也比唐朝力量更強大。
更何況是顧君這種饕餮中的頂尖強者，就算十個唐朝綁在一起，也休想打得過顧君。
在唐朝的印象中，顧君的力量是他遇到過的饕餮中最強的。
其實從顧君出現在楠城，獵魔人組織至今也沒有對顧君策劃過任何行動。
能讓獵魔人組織如此忌憚，就可以反應出顧君的強大。
據唐朝所知，獵魔人組織中，最強的組織成員吸收的饕餮石數量，也僅僅只吸收了七枚饕餮石。
他的隊長裴汗青，是他那一屆最強的獵魔人，一開始便吸收了三枚饕餮石。
三年後，又吸收了兩枚饕餮石，一共吸收了五枚饕餮石，是獵魔人組織中頂尖高手之一。
而唐朝，他連第二枚饕餮石，都還沒有把握掌控吸收。
獵魔人清除饕餮，靠的更多是現代武器和軍隊的配合，完善的計劃和執行，以眾擊寡專殺落單饕餮的戰術。
即便如此，每次行動都難以避免傷亡。
饕餮的強悍，可見一斑。
唐朝現在都在疑惑，自己到底是怎麼從顧君的追殺中逃月兌，然後躲在芙蓉苑小區外的這條巷子里？
顧君轉過身子，英俊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眼神中夾雜著一絲譏誚。
他揚起手，準備撩一下遮住眼楮的頭發……
「顧君顧君，等等你別動手，我有話要說。不對不對，是洛雪托我個你帶句話。洛雪說她，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唐朝見顧君揚手，卻以為他要出手，立刻將洛雪交代他的那句話，以最快的速度說了出來。
然後，一副等死的模樣盯著顧君的手。
顧君愣了一下，揚起的手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是繼續撩頭發，還是順手將面前這個雜種干掉？
沉默了片刻，顧君還是把都抬到臉上的手放了下來，看著唐朝道︰「你說，她說她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看到顧君放下的手，唐朝懸著的心似乎也跟著放了下來，連忙回答道︰「是是是，她就是這麼說的。」
頓了一下，他又補充了一句︰「哦對了，我現在是洛雪的小弟，她說會罩著我。」
「呵呵。」
顧君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的唐朝膽顫心驚，卻不敢多說一個字。
「她說，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顧君喃喃低語，神色似悵然若失，卻又似並不意外。
「對對對，她就是這麼說的。」唐朝連忙道。
但顧君根本就沒有理會他，也壓根不需要他回答，像是沒有听到他的話一般，又喃喃念道︰「她說，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是是是，真的就是這句話，一字不假。」唐朝連忙保證道。
顧君依舊沒有理他，又繼續念叨這句話。
唐朝︰「……是的，沒錯，就是這麼說的。」
于是，滑稽的一幕出現了。
兩個身形高大的少年，在一盞昏黃的路燈下，一個不停的念著一句話，另一個不停的重復。
若是過路的人看到兩人此時的情景，恐怕會聯想到背背山之類的虐戀情深。
又怎知，兩人之間一個不對，就是血濺當場的恐怖氣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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