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二,清軍打著為崇禎帝報仇的旗號進入京師。
在此之前,吳三桂部作為先鋒,在行軍途中曾放出消息,說是發現了前明太子朱慈烺,之後卻又不知所蹤。
京城中關于朱慈烺的流言漫天飛,一些個留守京城的前明降臣還以為是吳三桂連虜平寇趕跑了李自成,並護送明太子還京。
于是乎,有人特地將崇禎帝牌位立于午門,披麻戴孝放聲痛哭,有人擺好太子鑾駕,跪在朝陽門靜待太子還朝。
有個身著黃袍的中年人,在清軍簇擁下,坐上了門口擺放好的鑾駕,跪在地上低著頭的群臣們老淚縱橫,心說大明朝有救矣,待抬頭一看,鑾駕上的卻不是朱慈烺,而是腦後掛著金錢鼠尾辮的滿人。
鬧得好大一場烏龍,傳出去要被天下人恥笑。眾人干脆將錯就錯,管他鑾駕上的是誰,稱臣擁戴肯定沒問題,天下三番五次易主,大家也都習慣了。
坐上鑾駕的多爾袞,一時之間風頭無兩,不是天子更甚天子,權傾朝野。
如果說愛新覺羅福臨,也就是現在大清的順治皇帝是萬人之上,那麼我多爾袞在福臨之上足矣。
而兵分兩路追擊李自成的多鐸、阿濟格部和吳三桂部,千里奔襲,直到大順軍潰退進固關才班師還京。
至此,山海關戰事才算正式告一段落,清軍本預料的是傾力一戰險勝入關,所以盡抽族中男丁,結果卻不費吹灰之力將京師收予囊中。
同時,順軍大敗的消息陸續傳入各地。前明勢力乘機開始反撲,譬如生員謝陛領頭起兵于山東德州,捕殺順朝官員,前明游擊將軍高貴等起兵泰安州,前明兵部職方司主事凌馬同起兵直隸臨清。
一時之間,河北、山東各地叛亂四起。
南面,手握兵權的鳳陽總督馬士英聯合三鎮總兵,即高杰、劉良佐、黃得功以及太監盧九德決定擁立福藩朱由崧,並帶兵護送朱由崧直抵浦口逼迫史可法做出妥協。
最終,經過一系列的黨爭內訌,有武將做後盾的福藩于應天府登基,改元弘光,後世稱之為南明。以馬士英為首的武將得了個「定策之功」,從此弘光朝文武地位逆轉,攻守易形。
如若算上不久後將在蜀地自立大西朝的張獻忠,以及身在大同的崇禎皇帝朱由檢,虎踞京師的大清,隔江而望的南明,遁入陝地的大順,放眼神州大地,竟同時有五個政權,仿若歷史開了倒車。
卻說軍師宋獻策,見李自成兵敗,擔心自己先前說的話被牽連怪罪,為保命便偷了匹馬獨自逃竄。
他料到李自成必然會先回京師,于是選了崇禎走過的老路,逃向大同,他之所以在大同留了「谷英」做後手,就為今日這種境地。
等取了錢財,又有武將隨從,天下何處去不得?
為自己有先見之明而沾沾自喜的宋獻策一路快馬加鞭,趕到大同府城下,見城門緊閉,不由大怒,叫囂著城上守軍放他入城。
王進朝玩味地看著城下騎著瘦馬,披頭散發的叫花子。
「我乃開國大軍師宋獻策,爾等還不快快開門!」
城上的守兵听了,好奇地向王進朝問道: 「開國大軍師?將軍你可听說過?」
王進朝卻沒回答他,笑著說道:「哈,想不到俺王進朝今日瞎貓遇上死耗子了,把放他進來,綁了送給陛下去。」
宋獻策報出自家名號後,只見吊橋緩緩放下,大門輕啟,得意地捏了捏胡子。
逃的時候太過狼狽,連最愛的羽扇也沒顧得上拿,此情此景若是能扇上那麼一扇,豈不是和空城計中的諸葛臥龍一般?
見幾個守兵從城門處向自己走來,宋獻策理了理凌亂的頭發,擺出一副上官神色,說道:「還不快點過來替本軍師牽馬?」
「牽你老娘!」
幾名士兵哪還忍的到進城再綁?當即躥上前去,一把將宋獻策扯落在地,五花大綁,順帶朝宋獻策身上踢了幾腳。
「啊呀,你們要干嘛?竟敢踢本官?你你們不要命了?」
「都給他來兩腳,娘的沒見過這麼欠的。」
幾名士兵對著宋獻策拳打腳踢,塵土飛揚。
「哎喲,別打了,哎喲,我要見過天星!我要見張天琳!」
大同府城內,沿著城牆邊的道路上,士兵們或是捧著石塊或是扛著原木氣喘吁吁的跑步。
連續幾日的加練體能,有七成人中途放棄退出,崇禎又裁汰了部分偷奸耍滑之輩,堅持到今天仍在加練的僅剩兩千人,其中還包含了楊伯先的團練營。
「一,一,一二一。」
「一二三四!」
「士為將軍何可羞!
六月重茵披豹裘,
不識寒暑斷人頭。
雄兒蘭田為報仇,
中夜斬首謝並州。」
楊伯先和姜瑄二人在前領著頭,一人喊著口號,一人唱著晉時民謠並州歌,身後排成五人一排的士兵長隊跟著喊唱,一應一合,士氣高昂。
這些顯然出自崇禎的手筆,對于練兵他雖所學尚淺,但結合後世見聞和手中的兵書慢慢推導,他有信心能總結出適合當下的練兵紀要。
為何不練戰陣,獨練體能,對此崇禎有自己的理解。
萬人戰陣,輾轉騰挪間都需要兵士苦練數年,當下留給他的時間完全不夠,那麼要想在短時間內提升戰力,當屬鍛煉士兵的體能和意志。
要想以弱勝強,必須出其不意,而這個不意,崇禎打算放在士兵的行軍速度上。
姜襄對此事不太感興趣,第一天到場觀看後便再沒來過,萬歲爺願意自掏腰包胡鬧,他自無話可說,但軍務繁忙恕不奉陪,在他心中,崇禎就不可能是知兵的人。
姜瑄卻每天最早到場,在旁看得津津有味。
尤其是在陛下別出心裁的安排後,讓大家逐漸習慣喊著口號唱著民歌並肩跑圈,那股齊心協力散發出來的氣勢,讓自小從軍的他躍躍欲試,今日特地換了身短打,投身加入其中。
楊伯先從小進山打獵,跑山是家常便飯,體力自不用說,連續跑了半個時辰仍不顯疲態。
崇禎站在一旁注視,見後面有人逐漸掉隊,命親兵騎馬去前面通知楊伯先。
楊伯先收到通知,點了點頭,駐足停下,後面士兵也跟著停下,有人累的腿肚子發軟,一往地上坐下。
「娘的,陛下說了不準坐,統統都起來!」
楊伯先和姜瑄各自拿著削好的木條,順著隊列向後走去,要是發現有坐下來休息的士兵,便是一頓抽。
附近有看熱鬧的居民,連著看了幾日,覺得當兵的辛苦,好歹想送幾口水給他們喝。
然而無人敢接,都跟躲瘟神似的,晃著手連說不要。
前兩日有人接過,被打的稀巴爛,現在還擱營里躺著下不了床呢,萬歲爺說當兵的不準拿老百姓的一針一線,包括水。
過了差不多一刻鐘的時間,楊伯先才示意所有人原地坐下休息,但不準躺。
這部分士兵能如此听話,崇禎費了不少功夫,隨著加練人數的裁汰,崇禎手中養兵的預算隨之變多。
每日加練的士兵,飯食管夠,且加餐這一頓必有肉吃,平常哪有這等待遇,為了這頓飯士兵們流些汗也值了。
再就是崇禎親自坐鎮監督軍中發餉,無論衛所軍戶還是營兵,一律按每月一兩五分的標準發,且全部如數到士兵手上,每日加練者再加五分的賞銀,這一合計就是二兩。
且崇禎每日都會到軍中探視,還舍段與兵士們噓寒問暖。
這些舉動一出,崇禎在士兵心中的聲望大增,姜襄為此心生不快,他逐漸感覺到軍隊在月兌離自己的控制。
但還是那個道理,萬歲爺自己掏腰包幫他養兵,沒讓他姜襄出一分錢,縱然不快也無話可說。
「報!卑職于城外俘獲闖賊軍中頭目一人。」
「噢?領朕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