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東城。
江南的土地和江南的女子一般,溫潤多水。
大明朝的京師應天城,與歷朝歷代的京師國都都不相同。
少了強漢神唐的中正磅礡。
也無南宋北宋的清明上河。
但滿城穿行的河道,給了應天城這座六朝古都、大明京師,別樣的柔情。
秦淮河畔,鶯聲燕舞,晝夜不歇,歌舞不斷。
連帶著,這座城都是那般的嬌柔欲滴,好似風流是應天城的主流。
在大多數時刻,都將城中經歷著的殺伐鐵血,給掩飾了下去。
從中城穿過石橋,跨過皇城根南街與通濟門大街的交匯處。
雨霧之中。
獨自撐著一把油紙傘的朱允炆,臉上帶著一絲絲不加掩飾的憤怒。
他覺得,朱允熥當日就該死在東宮的蓮池里頭,而不是像如今這般。
當真是歹人蒼天不收。
明明已經失足落水,卻偏偏又讓他活了過來,如今更是讓自己如鯁在喉一般的難受。
被自己引以為師長的黃子澄,被貶謫至千里之外,苦寒北地的宣府鎮開平衛。
那是何等的地方?
如今朱允炆已然想明了,皇爺爺將黃子澄給貶謫到開平衛的用意。
這是叫當時親眼看見東宮學堂爭論的燕王,回到北平之後,依仗著手中的軍權,去狠狠的整治先生!
為何大明朝就一定要藩王戍邊!
難道不能如前宋那般,將這些宗室藩王豢養在富饒之地,困溺他們的狼子野心和桀驁不馴嘛!
朱允炆心中不平,面色猙獰。
更更可惡的還是那朱允熥,好端端的趕走了先生不說,還拉扯著自己每日里出宮學習兵事。
一幫臭丘八莽夫的勞什子東西,也能稱得上是學問?
而讓他滿心疑惑的是,憑甚朱允熥會被皇爺爺夸贊為朱家麒麟子!
今日里,這廝更是毫不顧忌的和那幫將門莽夫攀談,好不虛情假意,令人作惡。
將門!
「將門……」
想到這里,朱允炆目光瞬間陰沉下來,嘴里幽幽的念道著︰「該死的將門!皇爺爺已經給了那麼大的榮耀,就連常遇春死後都被追封開平王,他們難道還不滿足嗎!」
古往今來,擁兵自重,犯上作亂,顛覆社稷的事情發生了多少。
朱允炆已經算不清了,但一個有著將門支持的朱允熥,他卻是看得清。
沒有將門支持的朱允熥,就是一個廢物庸才。而有了將門支持的朱允熥,那就是一個擁有著巨大威脅的廢物庸才!
一想到這些,加之這些日子里的變故。
朱允炆一時間心頭煩躁錯亂,雙眼幾欲噴火。
「怎得還沒到!」
他憤憤的低吼著一聲,抬起頭卻是看到眼前一片連綿不絕的建築。
在他左側,皇城西城牆根下,是神木廠和大木廠,這兩處都是服務于宮廷營造的。
而在南邊,則是教坊司、烏蠻驛。
教坊司是朝廷犯官妻女、民間賣身女子的匯聚地。
烏蠻驛是大明邊地之民,入京之時的駐足地。
再往前,是應天城行人司和會同館。
行人司算是東城這邊,各部司衙門之間通傳訊息的衙門。會同館是各地官員入京的駐足地。
更東南邊,就是大明的諸衛六部各部司衙門所在了。
而朱允炆今日未曾隨同太子朱標回宮,卻是獨自一人行在此處,所為的便是眼前那座教坊司。
「教坊司中有新魁艷娘,樣樣精通,月復有暗寶,不經出入,便可叫人神魂顛倒!」
此時朱允炆的心頭,正縈繞著當日與朱允熥出宮之時,對方在皇城門前與自己的竊竊私語。
朱允炆的心頭一熱。
他已經不是黃毛小兒了,尤其是長在宮廷之中,這等富貴之地,自小便是通曉那男女之事。
將心中因為朱允熥帶來的陰霾趕走,朱允炆臉上露出一絲向往。
他在向往這種悄無聲息,無人可知的刺激感。
站在雨霧之中,朱允炆感受著體內鮮血的流淌,不由的暢吟一聲,當下便加快腳步走向不遠處的教坊司。
「這位公子里面請。」
朱允炆尚未走到教坊司門前,便有躲在屋檐下避雨的小廝,撐著傘走了過來。
小廝到了朱允炆面前,滿面的笑容︰「公子是要听曲解悶,還是要尋個姐兒閨房私語。」
听曲解悶,自是在大廳里頭,與其他客人一並吃酒。
閨房私語,卻是門道極多的。
怎麼私,怎麼語,如何交代,卻是花樣百出的。
朱允炆頭回兒來這等地方,縮了縮眼神,瞧了一眼盛情不已的小廝,直接道︰「我要尋那艷娘!」
「艷娘?」小廝的臉上露出一縷不屑,卻是一閃而過,又笑道︰「公子有所不知,艷娘如今可是教坊司里頭的……」
他還沒說完艷娘如今是教坊司的花魁頭牌,尋常人便是千兩萬兩的砸下去,也不一定能一親芳澤,更何況是朱允炆這等,一眼瞧著便知是城中權貴富家,偷偷溜出門嘗新鮮的貴公子。
朱允炆卻是懊惱的不行,當即呵斥道︰「你個狗奴,可知我是……」
瞬間,朱允炆臉上露出惶恐,趕忙閉上嘴。
看了一眼那該死的小廝,唯恐自己的身份被瞧了出來。
這小廝在風月場所自小混跡,自覺朱允炆是那等急色的少年人,忙不顧的點頭道︰「公子快請來吧,小的定然會替公子安排妥當的,斷然不會叫公子失望而歸。」
說著話,小廝便將朱允炆拉著進來教坊司里頭。
進來教坊司,還不等朱允炆仔細打量,那小廝又是穿廊過院的,帶著他進了一處小院中。
小廝拉著朱允炆站在門前,滿臉堆笑︰「燕姐可是咱們教坊司里頭鼎鼎有名的姑娘,公子必然歡喜。」
說著,他便敲開了房門︰「燕姐,有位公子想要尋你說話。」
門開了,走出一位大半的花枝招展,渾身散著香氛味二十多歲的女子。
朱允炆只一眼,便後退了一步。
這女子,瞧著模樣年紀,竟然這般的大,便如她身上那對大寶一般。
不由的,朱允炆眼底閃過一絲慌亂。
而那燕姐卻是眉眼帶笑,雙目含春,細細的拿眼上下打量著朱允炆。
嘴角含笑,沖著小廝的揮揮手︰「你去吧,想來小公子還是個雛哥兒,咱定不會叫小公子失望了的。」
說著話,也不顧朱允炆心底的慌亂,便將朱允炆給拉進了屋里。
那小廝的也是機靈,趕忙上前將房門合上。
轉過身,小廝的輕笑一聲。
「燕姐可是教坊司里頭經驗最是老道的。」
「也不知這小公子,能頂得住幾多時?」